夏歸玄終于折返下樓，坐在殷筱如對面，很認真地看著她。
殷筱如笑嘻嘻的表情僵在臉上，莫名其妙地撓撓頭：“怎么啦，是不是發現我智慧與美貌并重的本質了？”
“唔……”夏歸玄略一猶豫，問出了焱無月問他的問題：“你有沒有為了什么而努力過？”
“有啊。”殷筱如回答得鏗鏘有力：“把企業做大做強，成為叱咤風云的商界明星！”
夏歸玄：“……”
殷筱如：“……”
兩人對視了好一陣子，殷筱如撇嘴道：“怎么，看不起納稅人嗎？沒有我們的工作涓涓匯流，哪來的人類戰艦屹立蒼龍星？再說了，我們企業和軍方息息相關的好不好，無論是游戲還是藥劑。”
夏歸玄指出：“你可以說得更真實一點，我不會笑你。”
“哦。”殷筱如掰正腳丫子：“就是想多賺點錢，能買好看的衣服飾品，能喝很高端的紅酒，能住大房子，不行嗎？沒姐姐賺錢，你剛來的時候手表都用不起，想玩個游戲大概要去搶游戲艙！”
夏歸玄：“……很真實。”
殷筱如察言觀色：“沒看不起？”
“沒看不起。”夏歸玄笑笑：“努力而獲得快樂，理所當然。”
殷筱如問：“你這種人難道不是自命超脫，這種事情都嫌棄庸俗的？”
“也許正是因為在云端太久，早已忘了生而為人的模樣。”夏歸玄低聲說著，仿佛自語：“從出生起就不是……當再入凡塵，反而親近。”
這或許是道途之中錯失了的東西，仙路高遠，而不近人。人們的喜怒哀樂，不知久矣。
這次受傷未愈，真是未愈得好，反思了太多東西，感悟更不相同。
如果沒傷，剛愎自用自以為天下無敵的自己，是不會去想這些的，哪怕見到了不同道途的無上者，也就是覺得對方運氣好罷了，自己不會錯。
說是傷勢導致心靈有了破綻，可這或許未必是破綻，而是敲碎了一些本以為固有的東西，打破了被模具澆灌的外殼，重走人間仙路。
于是這凡間煙火，家的笑靨，如此心安。
“喂，喂？”殷筱如伸著纖手在他面前搖晃：“想什么哪，回魂了！”
夏歸玄笑了一下：“我想事情又不影響別的，你以為和你走神一樣么？你剛才偷偷地揪掉了睡褲褲腿上一根冒出的線頭我都看見了……”
殷筱如臉色發黑：“這家睡衣做工質量不行，我要去投訴……不是，你為什么會注意到這個，我動作那么偷摸摸的你都能看見，是不是一直在盯著我的腳？”
不說還好，說了夏歸玄就下意識看了看她盤起的小腳……
真叫一個晶瑩可愛，腳趾甲沒有涂過指甲油，卻如同涂過一樣粉嫩透亮，顆顆如珠。
“喂。”殷筱如眨巴眨巴眼睛，反而把盤起的腳伸了過去，試圖搭在他的大腿上：“好看嗎？”
夏歸玄一把撈住，又丟了回去，殷筱如憤憤然又盤了起來：“不看拉倒！丟什么丟。”
夏歸玄沒好氣道：“我想問你正事兒，你總是岔七岔八的，跟別人說話都沒跟你說話累。”
“你還跟多少女人說過話？”
“好吧好吧，你到底想說什么正事兒？”
“我說……殷家給你做個游戲公司副總做，你都很高興，如果直接給你做殷家之主呢？”
“不做。”
“……為什么？”
“責任太大。”殷筱如悠悠道：“做個桑榆分公司老大，山高皇帝遠，愛怎么做怎么做，做砸了大不了卷鋪蓋找個人包養算了，比如某些自稱sindy的我看不錯啊，賣法寶都很賺錢……”
夏歸玄：“……”
“做個掛職副總，我連班都不在京城上，KPI也和我沒啥關系，壓力不大，倒閉也有人兜底，我照樣蹲桑榆賣我的飲料。做殷家家主可以么？現在這個破家族，腦殘一大堆，衰弱成啥樣了還內斗呢，看著就像快崩的邊緣了，我有病才去做家主？我就是個小女人，誰愛扛誰去扛唄，可別找我啊……”
夏歸玄嘆了口氣：“我知道了。”
“誒，忽然問這個干嘛？想扶我做殷家之主啦？”
“沒，好好賣你的飲料吧小狐貍。”夏歸玄站起身來，隨手揉揉她的腦袋：“飲料做得不錯，連副帥都愛喝。”
“哼，那是當然，現在借殷家的渠道，我銷量更好了，要擴大生產線了……”
“然而你原本做的不是藥劑生意么？”
殷筱如眼睛一直，又干咳道：“藥劑生意還有的，比如你那個抗擊打藥劑，現在已經在供應軍部了，但我們的戰爭很少脫離戰衣存在的，所以這種抗擊打用的藥劑用量是很小的，只算個應備品，對焱姐姐的幫助也不大。”
“你之所以還在研究藥劑，不是為了賺錢，是為了焱無月？”
“差不多吧，她挺難的……我的公司算是她罩著的，有什么貢獻別人自然會算在她身上，雖然我知道意義也不是太大啦，有比沒有好。”殷筱如猶豫片刻，又道：“其實我自己對研究這些也有興趣，不知道為什么，就喜歡搞一些加持增幅類的東西，雖然總是亂七八糟。”
夏歸玄眼眸幽幽，低聲道：“喜歡就做，這是你的天賦。”
“我的天賦是美麗。”
“……天色晚了，我回去看胖虎，你好好修行，明天再來吃飯。”
如果說一天一夜過去，家里會有什么變化的話，那就是胖虎有了升級的跡象。
它本來就隱隱有靈性，雖然不會說話，更不會化人，可已經有妖化之兆，至少有智慧思維了。
在這靈氣濃郁之地，可以說每天都有可能變個樣。
這次回來，隱約可見它胖乎乎的背上有兩個小小的肉翅鼓起，似乎要開始長翅膀變異。
夏歸玄承認自己原先是打算把它養成一只坐騎的，但現在反而沒啥想法了。
連帶著之前很感興趣從軍部申請來的機車也沒啥想法了……
見過人馬娘，以及人馬娘那種恐怖的加持天賦，再看一只胖老虎、一臺破機車，那真真叫一個索然無味。
見到夏歸玄回來，胖虎很親熱地在他褲腿蹭了蹭，指了指竹樓門口，又指了指胸膛，意思是我看家有功，沒被人闖進去。
夏歸玄笑了起來，蹲在它面前道：“你說，你是更喜歡做一只被人工喂養得肥肥胖胖、每天除了睡覺啥都不要干的老虎呢，還是想插翅飛天，去看看這廣淼的星球、去看看無垠的宇宙？”
胖虎呆了呆，然后抱著一個肉盆，靠兩條后腿直立跑了。
神經病，老虎活著不就是為了吃肉嗎？有得吃不就好了，看什么宇宙，該不會是忽悠我出去之后偷我肉吃？
夏歸玄看著直立跑路的胖虎，啞然失笑。
回到竹樓，夏歸玄負手站在廳中，靜靜地看著畫中少司命的笑顏，久久不語。
被傷勢打碎了自以為堅固的外殼之后，再見這個世界的每一處角落，就連一只胖虎的心思都開始有些貼近起來，那是生命的源初，不是難問的天心。
夏歸玄隱隱在想，可能自己當初真的錯了。
雖然此一時彼一時……但那時候也并不是沒有可以接受的時機，只不過被固有的思維束縛，不敢，不想，不敢想。
到了如今，還能重圓么？
“你若傷了，就能像以前一樣，很乖地在我身邊。”
傷不是她打的，但她于此有關，算是落入了她的算計……不知道她是出了口氣呢還是會有些后悔，反正最終未如她意。
自己的驕傲，也不會愿意落誰算計，依存誰……哪怕是她。
倒是沒有恨她，反而開始緬懷，算賤么？
或許可以說，她雖然不是為了打碎那層殼，反而是黑化病嬌……可卻似乎意外達成了類似的效果，因果難定。
若說回去找她吧，那是回不去了，又不是舔狗……終究裂隙已生，再見也不知該說什么。
反復回蕩，于心無益，新的星球，新的開始，新的人生，大家各自安好便是了。
如果將來還有重逢之日，能夠互相笑笑，說句別來無恙，那便夠了。
“滴滴滴……”手表響起聯絡聲，夏歸玄隨手點開，小九的光影出現在面前，笑靨如花：“聽說打贏啦，你回來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