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歸玄……”怪物敖厲正在發笑:“你確實很厲害,實力智慧經驗乃至謹慎個個不缺,唯有一個缺點……你的好奇心太重了,壓過了謹慎心。”
它振開了血色的骨翼,上面已經有顯著的肉膜:“你明明已經猜疑我在漩渦里暗自籌備,猜測我是故意拖著時間談判,卻依然是解密的心態勝過一切,得出結論之后是不是特別滿足?是不是還特別想看看我的最終形態?你就沒有想過……你也可能會因為你這不應有的好奇,而死在這里?”
“人沒有好奇心,活那么久還有意義么?你的研究,是為了力量,還是因為求知?”
夏歸玄說著,衣袍無風自動,驟然一掌橫切在前方虛空。
似有看不見的波紋漫過,恰被手掌切在面前,死氣溢散分開,繞著身后的幽舞過去了。
陰影之中的幽舞微微抬頭,眼神閃爍地看著他的后背。
他的長發末梢,似乎正在變白。
生死法則,生命流逝。
這種層面上根本不需要術法的交鋒,法則直接侵蝕對撞,看似沒有戰斗爆發,實則自始至終都在對抗,交戰已經很久了。
沒有親身體驗,很難感受到此時夏歸玄的壓力,那是生命力不斷流逝抽取,身軀越來越虛弱、神智越來越昏沉,蒼老,乃至死亡。
半步無上……
若非夏歸玄自己精通生死法則,換個一般修士早都已經死了。
他正在用盡全力去對抗,同時還在護持向雨蕁。
此番出手,卻是保護幽舞。
幽舞看著他的白發,神色數度變幻。
她的魂海里一直都有對方的傳音交流,沒讓夏歸玄聽見。
“帝俊對你原族之仇,并非只有夏歸玄能幫你,我也可以;而夏歸玄滅國之仇,錯過眼下的機會,就再也沒有了。”敖厲的傳音回蕩在魂海:“你厭憎自己的軀體,這個世界上也只有我能幫你改造……我也不需要你為奴為仆,反而可以與你共研生死、勘破血骨,踏入無上之途。”
“夏歸玄就在你身前,后背對著你……只要你在后方給他一下……所謂天下無敵的夏歸玄,今天就要死在這里。你大仇得報,道途有望,還有什么可猶豫?相反,繼續頑抗,你自己也要死在這里……你應該知道,抗拒不了這血肉剝離,生死之變,我若不停止,你連動都不能動。”
“他保護我,我偷襲他?”
“他真在保護你么?你相信他面對半步無上,真敢如此分心?不過面子放不下,做做樣子罷了。”
幽舞看著夏歸玄的白發不說話。
她魂海的剎那交流,夏歸玄也在面對敖厲的公然嘲笑:“你居然還有閑工夫保護她?哈哈,哈哈哈……你自己都撐得這么辛苦,還有力氣幫這么多人?尤其是……她愿意你幫么?”
“為什么不愿意?”
“如果她此前堅定,確實沒這么容易,一代女皇也不是泥捏的……可一旦猶疑了,那便來不及了,此時后悔想要抗拒已經沒有用了。”敖厲大笑道:“我觀察她那么久,比你更清楚她的心思,就那么一剎猶疑,便能毀滅一切。你能幫助抵御一時,還能幫多久?”
“我說過,她是我的人,該抵御多久就抵御多久。”
“她是你的人?她對你有什么忠誠?對帝俊的仇恨?那可多遙遠哪……”敖厲失笑道:“更近一些的仇恨,是你滅了她的國度,讓她替你捏腳啊哈哈哈哈……你真的以為,她不想殺了你?”
夏歸玄沒有回答,發梢的白色漸漸蔓延。
但身軀依然屹立如山,護在幽舞面前。
敖厲大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眼睛驟然射出了神光,直奔夏歸玄的天靈。
在這位置上,如果夏歸玄閃避,后方幽舞必死無疑。
“鐺!”禹王鼎不出所料地鎮在了面前。
與此同時,后方呼嘯聲起,原先分布血海四周結陣的幽魂與管家幽魂等等無數城堡魂靈不知何時合成了一體,變成一個身形凝實的無面目鬼魂,從身后擒拿幽舞。
竟然也是太清魂!
“還要頑抗么?”幽舞魂海適時又響起了敖厲的傳音:“只要你對夏歸玄反戈一擊,我立刻放松你的血肉剝離。否則擒了下來,你可就不是道友了,是俘虜哈哈哈……”
“嗖!”
白光亮起。
鈞臺之劍向后暴走,璀璨的光華驚詫了幽魂。
當初集光明系材料重制的鈞臺之劍,為了對付暗魔之用,對付陰祟死物同樣有奇效。
光芒遍布整個血色空間,血變成了雪。
萬千熒光聚于一點,在幽魂身前驟然爆裂。
神通,地獄成空!
橫貫地府,滌蕩幽垠,冥界生華,生死重定!
這是繼太一神劍之后,夏歸玄用的第二個特殊神通,不是為了自己,為的是幽舞。
很難體驗剛剛才路面的太清幽魂臉都沒出就被神通劈了一臉是什么感受,人們甚至沒有去想它能不能捱得住夏歸玄這一擊……因為大家甚至想不到夏歸玄此時此刻居然還敢把余力放在身后,照顧別人!
半步無上的敖厲已經打到面前了好不好!
“砰!”
血龍之軀重重掃在禹王鼎上,禹鼎失位,夏歸玄微微一晃。
眼睛的死光再度射向夏歸玄的靈臺。
空門洞開,攻擊法寶往身后去了,夏歸玄還靠什么?靠東皇鐘?那玩意不是這用途啊。
幽舞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如果是個魔道的話……可能會把身后的她揪到前面去擋槍,那還有個反殺的機會。
他可能不會吧……但閃開是必然的了,因為他自己要閃太過容易,只要不考慮身后的人就行了……
但夏歸玄并沒有如她所想。
他不僅沒有拉她擋槍,也沒有閃。
只是雙手虛抱,仿佛抱著一個無形的太極。
死光消失了,仿佛從來不曾存在過,就連這中間的虛空都仿佛消失了,沒有東西,沒有空間,沒有時間,沒有氣,沒有光,沒有生存與死亡。
一種玄之又玄的、很難說得清楚的感受,遑論解析。
虛無法則VS死亡法則。
連血龍在這范圍內,也會歸于“無”嗎?
會,就像夏歸玄在這范圍內,也會歸于“死”一樣,就看誰扛得住誰。
夏歸玄扛得住半步無上么?
仿佛能聽見“咔”的法則破裂聲似的,幽舞清晰地看見夏歸玄的頭發越來越白,從發梢開始一路向上蔓延,漸漸成雪。
在她看不見的正面,也不知他是否滿臉皺紋。
只能聽見他略帶蒼老和沙啞的聲音,終于響起:“我知道你們暗中正在交流……我從未覺得幽舞會反水。敖厲你是不是覺得幽舞不反水的話,她自己要死,她扛不住你的血肉剝離?”
敖厲聲音嚴肅,看得出法則的交鋒它也不輕松:“難道不是?”
夏歸玄嘆了口氣:“幽舞,別的不提,我只重復一句……你很漂亮,嗯,我還饞過。”
幽舞瞪大了眼睛。
你饞過,這種話你怎么說得出口的,還是這種時候!
“話說,人的形體,是給自己看的還是給別人看的……別人覺得酷炫帥呆漂亮極了,自己覺得不爽,那以誰的為準?”
幽舞下意識想說這當然以自己為準,別人怎么看我又重要嗎?我又不是為了美貌,是為了自己應有的樣子與初心啊,誰跟你一樣色批,一天天的腦子里就是美貌和身子?
可轉念又覺得隱隱哪里不對……這邏輯有點說不來……不管應有什么樣子,那不還是給人看的么……
“我不知道一個女人拋棄讓人垂涎的酷炫和美貌,只為了回復成一團能量是什么操作,是不是個弱智……尤其是居然還因為這個猶豫而陷入危機,簡直了……早特么知道澤爾特女皇是這么一個弱智,我滅澤爾特的計劃還可以提前半年。是不是因為失去朧幽惡念,導致智商低了?”
幽舞柳眉倒豎:“饞個身子你還振振有詞,在敵人面前能不能閉嘴?”
正在和夏歸玄對峙中的敖厲愕然發現,自己全力對峙夏歸玄之下,分出的血肉法則根本控不住幽舞了。
她好像暴走了。
“轟!”熾熱的光芒,純凈的宇宙光之原能徹底在空間里爆發,看似限制得幽舞一動不能動的法則分崩離析,本來有著皸裂跡象的血肉在光芒之下徹底復原,連一絲血痕都看不見了。
可以看見她手中有一面鏡子,神器,光之鏡。
與此同時,金色戰甲閃耀,肩胛骨刺如翼振起,剎那間就越過前方的夏歸玄,手中影之紗凝成了戰刀,劈頭蓋臉地沖著血龍的身軀直劈而下:
“心心念念要用策反來對付他,你算個屁的半步無上!不靠這只眼睛,你敖厲不過如此!原形畢露吧!”
死亡法則,陰氣死氣,那都是暗能量的一種,敖厲懂,幽舞也懂。
血肉法則,身軀拼接,敖厲懂,幽舞也懂。
幽舞的身魂有破綻……敖厲當然也有。
由始至終,殺手锏都在幽舞這里,而不是夏歸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