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有些猶豫地慢慢近前,看得出一副膽戰心驚的謹慎。
他確實是看見這邊流光萬道、星辰吞噬的場景,按捺不住好奇過來看一眼的。
但凡是個修行的,對腦花回收星辰這種恐怖的表現就不可能不震驚,夏歸玄很理解這種心情。
但好奇心是很可能害死貓的,當你離近了能確認狀況了,對方往往也發現你了……往往到了這個時候,才會發現自己引以為豪的可以遨游宇宙的太清修行其實沒什么了不起,既然是能讓你震驚的場景,那造成這副場景的人也大概率比你強。
如果是個大魔頭在這,你跑都不一定跑得掉了……
當然一般來說也不至于過來瞅一眼就被砍死,沒那么多魔頭瘋子。
但心中忐忑是難免,那人猶豫地近前,也不知道該施什么禮節,便抱了個拳:“無意打擾前輩,請勿見怪……唔……”
話沒說完,來人看見了商照夜,眼中閃過驚訝之色。
夏歸玄等人眼里同樣驚訝。
這居然是一只牛頭人。
不是純愛戰士一刀一個的那種,而是最典型的人身牛頭的那種牛頭人。羅維造地府牛頭馬面就是這種款式,也是經典款式,地球的東西方故事都有,比如牛魔王,比如凱恩血蹄?
這種生物一般來說不是外星生物,因為外星按理是沒有“牛”這類物種的,這本來就是地球生命,或者是地球人創造的故事里的生命,基于地球人類的認知和想象而成。
蒼龍星上的牛也是外星的近似生物、在夏歸玄的天道影響之下進化到了他所熟悉的牛型,朧幽的狐族、商照夜的人馬族也是如此,若非夏歸玄的影響,它們本來會進化成其他種類的生物。澤爾特亦然,猛犸人之類的也不是猛犸,只是長得類似,被人類這么稱呼了而已,本質也是另一種生物。
但眼前這只,真的是牛頭,連蹄子都是牛蹄,身后還有一根牛尾巴,完全符合地球人類對牛頭人這種生物的認知。
它對商照夜的驚訝,顯然也是因為看見了人馬。
還有人類……那個女性手辦是只妖狐?
那個鐵疙瘩小人是什么東西?
牛頭人眼睛漸漸成了圈圈。
夏歸玄悄悄揪住了高達,切齒道:“你說不會遇見……”
“我說不會遇見你故人,這是你故人嗎?”腦花心虛地道:“你和牛頭人很熟嗎?”
“……聽說炎帝和蚩尤都是牛頭……”
“不是。”腦花很肯定地道:“他們都是戴那種牛角頭盔,無知之輩以訛傳訛。”
“現在我們說的是炎帝蚩尤的問題嗎?”
“哎呀遇上銀河系生物有什么奇怪的……人類都能星際探索了。”腦花轉頭沖著牛頭人直接道:“地球來的?”
牛頭人更懵了:“地球是哪?”
夏歸玄:“?”
腦花:“……”
誤會了?
難道是其他文明也有牛頭人?或者也屬于長得像牛,其實是另一種生物?
夏歸玄忽然想起一種可能——衍生位面。理論上說,每本、每個故事都屬于一個位面,只是它們一般情況下形不成實際位面,但若有一定的造化演變的話,還是可能會衍生出一個相關位面來。這位面的生物可未必知道什么是地球,雖然它們的源頭可以算是。
所謂萬界之魚,往往也是基于此,許多不同的位面,往往卻有同一個神靈的傳說,于是哪個位面的“它”是真的它?
果然那牛頭人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地球,我是來自一個獨立位面,出來之后才知宇宙之大……也是初次知道居然還有前輩這樣強大的生靈。以前真是坐井觀天,孤陋寡聞了。”
這種情況的話,夏歸玄反而對它沒多少興趣了,隨口問了句:“你這個是自己窺破位面之限,于是撕破天穹,上達宇宙,以證太清?”
“呃,不瞞前輩,我是亡命逃出的。”牛頭人眼里閃過一絲恨意:“那魔頭自稱帝尊,殘暴不仁,凌虐眾生……我的親朋好友盡數喪命在它手里,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還有人在后面追殺,倉皇不可終日……”
夏歸玄打量了它一眼。
確實有氣息凌亂的感覺,體內仍有傷勢,有奇特的陰寒之氣繚繞經脈,限制丹田,不過或許已經有些時日了,這傷勢也被它漸漸逼出,即將痊愈。
“你都太清中期了,對方很強啊。”夏歸玄拍拍牛頭人的肩膀:“加油,以后殺回去報仇。”
牛頭人:“……”
一般人不是會客氣一句“要不要幫忙”嘛?
這位前輩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見夏歸玄興致缺缺的樣子,牛頭人忙道:“前輩,前輩……”
夏歸玄似笑非笑:“怎么著?堂堂太清,該不會這點事居然要找一個路人幫手?”
夏歸玄不是俠士,或者說已經過了路見不平熱血一涌的階段了……若是無聊,興之所至隨手幫人一把倒還可以,可這種路遇,對方說什么都真假難辨,自己還一堆事呢,哪來的閑情逸致去驗證真偽?傻子才去當槍。
牛頭人也知道這樣的大佬自有主張,可不能強求。它猶豫了一下,忽然直挺挺地跪倒在地:“前輩之強,是我生平僅見,不知是否有幸請前輩指點一二,水里來火里去絕無怨言!”
“倒是聰明。”夏歸玄失笑。
請求幫助或者請求殺回去報仇之類的,那就是一錘子買賣,若能抱住大腿、甚至得到指點,才是細水長流的受用不盡,這牛頭看著長得憨憨的,還挺精明。
但是……精明過了頭了。
“我為什么要指點你啊?”夏歸玄笑道:“就因為相逢有緣?吶,我請你喝酒,緣分盡到了哈。”
說著手掌一翻,變出了一瓶酒塞到牛頭人手里:“這是自動釀酒機釀出來的果酒,你肯定沒喝過,嘗嘗?”
牛頭人:“……”
你好歹給點有用的仙酒啊,這個是什么啊……
“行了哈小牛。”夏歸玄自己開瓶喝了一口,笑道:“我是路遇生靈,來了點興趣想聊聊,交換交換見聞之類,而不是來給誰送造化的,更不想貪誰的造化。你想聊聊呢,就坐起來喝杯酒,若是想法太多,咱們就此別過。你若要我指點呢,那我就指點你一個道理,宇宙茫茫,人心難測,我們這種好奇寶寶,凡事想去看一眼的,沒遇上殺人奪寶已經是運氣,留個善緣可比‘把握良機’有意義。”
牛頭人默默點了點頭,忽然笑道:“是我心急了,前輩莫怪。”
“終究有仇家,還被追殺,可以理解。”夏歸玄伸手一拂,變出一套桌椅和酒具,笑道:“坐。”
兩個手辦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肩膀上,都沒插話,只是好奇巴巴地在打量牛頭人。商照夜收了馬身,坐在夏歸玄旁邊,做足了侍女模樣在倒酒。
牛頭人坐在夏歸玄對面,看著這副場景心中也是一串省略號,這肩膀上兩個手辦怎么看怎么違和,也就是身邊帶著侍女還有那么點模樣,否則哪里像是個半步無上的恐怖強者,說是個死肥宅都沒問題。
殊不知夏歸玄心中對它的觀感也越來越低了。
商照夜給它斟酒,它真就二五八萬地看著,只是面上笑了一下表示感謝,連句謝謝都沒說,更沒有什么避席行禮。
這是一個威福霸道慣了的人……在各種細節上自有顯現。
所謂被仇家殺了親朋好友、獨自逃難之類的,說不定是被少年屠龍了的落敗BOSS吧……
照夜可不是侍女,是我的大祭司,讓照夜給你斟酒……你也配?
夏歸玄不動聲色地拿起那杯酒,好像商照夜是為他倒的一樣,然后說:“照夜坐吧,你剛才辛苦,正休息呢,不用你干活。”
商照夜眨巴眨巴眼睛,笑了。
禮節上當然是先給客人倒酒,所以這杯酒確實是先倒給牛頭人的,結果自家這位父神,連這點都不愿。
他家的馬兒,可比牛頭人高貴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