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德府城,在整個十一月都不平靜。
錦衣衛緹騎四出,動手抓了不少人,據說抓的都是白蓮教反賊。
可是據后來傳出的消息,錦衣衛抓的大都是村鎮上的莊戶,于是又讓百姓們在心里臭罵錦衣衛。
廣德北城,陳府。
還是在那間不起眼的陳府禁地,房間內的陳設依舊富貴逼人。
天氣變冷,陳本賢端坐在書案后,此時正拿著一件玉器仔細端詳。
良久之后,陳本賢才將玉器放在桌上,而后感慨道:“好東西,好東西啊!”
誰知才說完了這句話,陳本賢又嘆息道:“只是可惜……東西再好,也換不回兄弟們的命吶!”
這時,屋子暗中卻響起一個聲音道:“神使大人,這樣做……值得嗎?”
陳本賢不由沉默,良久之后才道:“你以為我只是為了保住謝平,才讓兄弟們去送死?”
暗中那個聲音沉默,無疑是承認了這個想法。
陳本賢依舊端坐,則緩緩道:“最近咱們神教屢次出手,被錦衣衛給盯上了!”
“若是不推出些人去死,給錦衣衛一個交代,他們就會緊咬著咱們不放,對神教在雍西行事極為不利!”
“所以,一定要死一些人,去平息錦衣衛的怒火……死人,無可避免!”說道這里,陳本賢語氣也更堅定。
手指關節輕輕敲打著桌面,陳本賢聲音愈發低沉道:“我只是借著這個大勢將謝平推出去,所以……哪怕沒有謝平,這次該死的人還是要死!”
當陳本賢說道這里,暗中那道聲音才道:“神使大人,錦衣衛抓了咱們那么多人,若是因此牽涉到咱們?”
這一點陳本賢怎么可能沒想到,只見他笑著道:“不用擔心,這些人雖同屬神教,但咱們和他們從未有過聯系,不可能查到咱們!”
隨即,暗中那道聲音才道:“最先被抓的那些兄弟,也就不認識謝平?”
陳本賢點了點頭,然后道:“沒錯,為了讓謝平歸順神教,他們對謝平嚴刑拷打!”
這計劃當真是完美無瑕,所有牽涉其中的人,只有謝平一人知道真相。
其他人直到死,都不知自己為何而死,更不知道是被自己人出賣。
良久之后,暗中那聲音才問道:“神使大人,死那么多人,真的值得?”
陳本賢站起身來,一字一句道:“你在質疑我?”
“屬下不敢!”暗中那聲音連忙道。
陳本賢臉色冷色不改,道:“本使直受教主神諭,一切所為都是為了神教!”
“是!”暗中那道聲音道。
“這是最后一次了!”陳本賢冷聲道。
“是!”暗中那聲音道。
陳本賢臉色稍稍好看了些,然后才道:“要想成大事,就得有壯士斷腕的決定,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房間內陷入沉寂,加上陰沉的光線,更比蒸籠還要沉悶一些。
好一會兒后,暗中那道聲音才道:“神使大人,謝平如今雖被周文柱放了出來,但并沒有從新掌握三才會!”
仿佛剛才的爭執不存在一般,陳本賢臉色又掛起笑容道:“不要急,他會重掌三才會的!”
“神使大人,李文他……還要不要殺掉?”暗中那聲音道。
陳本賢搖了搖頭,便道:“咱們死了這么多人,才安撫住錦衣衛,不能再冒頭了!”
從身后拿起一朵玉蓮花,陳本賢輕輕撫摸道:“咱們要讓錦衣衛認為,經過他們這次打擊之后,廣德府已經沒有白蓮教了!”
此時陳本賢還若有所指道:“而且,有人說不定已經扎好了口袋,就等著咱們出手呢!”
誰知,暗中那聲音又問道:“大人,屬下還是不明白,咱們為什么要鼓動三才會內亂?”
放下玉蓮花,陳本賢走到了書案左側的置物架前,又拿起一柄如意道:“因為沈岳……”
“難道是因為他抓了天王,咱們要復仇?”暗中那道聲音道。
陳本賢呵呵一笑,道:“這是其一……”
“更關鍵在于,沈岳此人更有野心,他想要上位回京城,一定會拿咱們神教開刀,抓高士杰就是例子!”
“一個月前雍西千戶所角力,當時我讓三才會鬧起來,是想著把沈岳給拉下來,但最后失敗了!”陳本賢無奈道。
暗中那道聲音不由沉默,陳本賢做了這么多,死了教中那么多兄弟只為了將一個錦衣衛千戶拉下來,在他看來仍不值得。
更何況,陳本賢的謀劃還失敗了
被人問了這么多,陳本賢則反問道:“高士杰現在到了京城沒有?”
暗中那聲音則道:“不曾,但護送的錦衣衛手段周密,咱們的人沒機會下手!”
“而且他們早就出了雍西地界,咱們的人也鞭長莫及,此事……”
陳本賢點了點頭,便道:“此事你不要再管了,教中自會
派人處置此事!”
“是!”
雖然高士杰一直沒開口,證明了他對神教的忠誠,但只有死人是最忠誠的。
所以,高士杰和那些已被犧牲掉的白蓮教徒一樣,都處于棋子的命運,需要時該死就得死。。
放下手中的玉如意,陳嘯庭搓了搓手后,便往房間外走去。
他現在可一點兒都不輕松,白蓮教的事雖然被壓了下去,但他的麻煩還沒完。
當初遞上去的那份狀書上,簽有他的名字,他和廣德府的士紳們都有麻煩。
現在沈岳沒被扳倒,后續肯定會有清算手段,這一關同樣不好過。
錦衣衛廣德百戶所,大牢之內人滿為患。
近一個月錦衣衛多次出動,搗毀了白蓮教八處窩點,斬殺白蓮教反賊近百人,捉拿反賊三十多人。
近百人的斬獲,讓周文柱高興得合不攏嘴,他總算對上面有個交代了。
更關鍵的是,抓獲了這么多人白蓮教逆賊,周文柱來說也是立了大功,對他日后升遷之路極有幫助。
此時,周文柱端坐在百戶大堂上,面前的站著的是一眾旗官!
“抓了這么多人,搗毀了這么多賊窩,諸位功不可沒啊!”周文柱沉聲道,上官威嚴盡顯。
“全奈大人指揮得當,我等盡忠職守而已!”一眾旗官皆言道。
手下人的恭維讓周文柱臉色浮起笑意,只見他雙手虛按,整個大堂內就安靜了下來。
“你們不必恭維我,這些天捉拿反賊辛苦你們了,本官已將你們的功勞上報千戶所,不日千戶大人就會降賞賜!”周文柱笑著道。
在班列后方,陳嘯庭跟著眾人道:“多謝大人!”
周文柱示意眾人禁聲后,問道:“抓了的那些人中,可有問出新的窩點?”
這事兒是徐成望在負責,只聽他答道:“大人,這些人交代來交代去,都是咱們已知道的幾個,沒有新的!”
說道這里,徐成望便道:“可能廣德府內的白蓮教窩點,已經全被咱們搗毀了!”
真的是這樣?周文柱沒有說話。
但站在后面的陳嘯庭,卻知道廣德府白蓮教遠沒有清除干凈,但他做不了什么。
陳本賢的手段太干凈了,這么多人沒抓進來審訊,沒一個的供述能牽扯到陳本賢和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