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嘯庭帶人回到馬坡驛,此時天已經快亮了。
讓手下人將帶回來的李二麻子安置好,陳嘯庭本人來到了胡唯德門外。
砰砰砰……
三聲砸門之后,房間里才亮起了燈。
只聽胡唯德道:“何人?”
陳嘯庭站在門外,道:“胡大人,在下已為你找回了官服印信,特來通報一聲!”
胡唯德睡覺睡得這么香,陳嘯庭完全可以等天亮后,再來說明情況。
但現在看胡唯德睡得這么香,陳嘯庭覺得自己來對了。
胡唯德還沒起來,聽見聲音后他的隨從書吏卻先來了,與陳嘯庭四眼對視。
白天錦衣衛不善的態度,以及這么早就來將自己吵醒,這名書吏心里是很不舒服的。
但他還算清楚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沒資格和陳嘯庭談話,所以也就跟著等在了外面。
他們這些做書吏的,說白了就是胡唯德的私人僚屬,還得承擔起一部分仆人的事務。
兩人對視幾息后,只見陳嘯庭粲然一笑,撲面而來的煞氣,嚇得這書吏立馬轉過了眼睛。
就在這時候,只聽“咯吱”一聲,胡唯德的門開了。
“胡大人,在下已將你的官服印信,公函勘合找了回來!”陳嘯庭道。
“陳大人辛苦了,進來喝杯茶吧!”胡唯德道,同時向外面的書吏使了個眼色。
書吏立馬會意,立刻越過胡唯德進了房間,開始加水泡茶。
只聽陳嘯庭道:“喝茶就不必了,在下說完這事就走!”
但胡唯德那會讓他輕易離開,只見他上前一步拉住陳嘯庭衣袖,便往房間內走。
一邊走還一邊道:“陳老弟為本官找回了官服印信,幫了老哥我大忙,本官自當好感謝……”
“只是此地條件簡陋,現在只能請老弟你喝杯熱茶,日后再為老弟你補上酒席!”
最后,胡唯德還反問道:“難道陳老弟這也要拒絕?”
聽到這話,陳嘯庭心中對胡唯德的印象全部坍塌,甚至讓他對文官的印象都有改變。
這位胡主事能做到七品官,想來是有進士的身份,但他方才的言行與三教九流何異?
所謂的文人風骨何在?陳嘯庭被拉進房間后,腦子里冒出了這個問題。
與胡唯德對坐之后,書吏已將熱茶泡好端上,然后站在了胡唯德身后。
喝了口茶后,陳嘯庭不由贊道:“好茶,好茶啊!”
其實陳嘯庭并不懂茶,所以他這方面的形容詞很匱乏,只有“好茶”兩個字來贊美。
胡唯德則笑道:“這是皇上賜下的貢茶,說是有暖身潤肺的效果,極其適合西北之地飲用,陳老弟若是喜歡,老哥我可以送你一些!”
這份美意陳嘯庭可不愿承受,他說茶而不談事,就是不想卷進風浪中去。
陳嘯庭便道:“胡大人的美意,在下心領了……在下家中開有茶社,卻是有喝不完的茶!”
實際上,方才胡唯德特意提到皇帝御賜之茶,未嘗沒有顯示自己背景的意思。
但這個背景卻沒吸引到陳嘯庭,反而讓他不敢靠近,實在是封建帝王太難讓人親近。
聽到陳嘯庭拒絕,胡唯德也不以為意,只似不經意問道:“陳老弟,不知賊人可有拿下活口?”
陳嘯庭放下茶杯,他就知道這杯茶沒那么好喝,胡唯德果然要問此事。
于是陳嘯庭如實答道:“抓了幾個活口,但在下能力不足,卻沒問出什么來!”
聽到這話,方才還與陳嘯庭稱兄道弟的胡唯德,臉色直接垮了下來。
只聽他沉聲道:“陳大人的意思是,這事背后無人指使?”
老東西沒安好心,陳嘯庭心中暗道。
只聽他道:“在下可沒這么說,只是圍剿一役賊人死傷多半,匆忙之下也問不出什么!”
為了占據主動權,陳嘯庭接著道:“以在下之意,大人可以將這些人投東鄉縣衙,或是我們的百戶衙門,讓他們嚴加審問!”
再度端起茶杯飲了一口,陳嘯庭才道:“畢竟在下還得護衛胡大人安全,分不出心思去審問這些人!”
胡唯德臉色陰晴不定,他能感受到陳嘯庭刻意的疏遠,這種不上心的態度讓他很不爽。
他現在需要幫手,本以為可以從錦衣衛這里找到,卻沒想到陳嘯庭是這么個人。
“以陳大人之能,就真的問不出什么來?”胡唯德最后問道。
陳嘯庭站起道:“賊人死傷太多,想要問出線索難如登天!”
事情已成定局,此時胡唯德臉色反而恢復了正常,只聽他淡然道:“既然如此,那就將這些人送你們百戶衙門吧!”
不管胡唯德是怎么想的,陳嘯庭便道:“大人高見,在下這就去安排!”
只聽胡唯德淡漠道:“你去吧!”
這下他是真的明白,自己拉攏不了這位錦衣衛小旗官,往后也
該絕了這份心思。
當陳嘯庭離開后,一直站在旁邊的書吏卻道:“大人,姓陳的也不過如此!”
“都說錦衣衛刑訊之能見到長,姓陳的卻什么都沒問出來,有什么好神氣的!”說道這里,這名書吏還笑了起來。
但面色陰沉的胡唯德可笑不出來,只聽他道:“人最難的就是糊涂,你這真糊涂的人也敢嘲弄裝糊涂的?”
見胡唯德語氣不善,這名書吏正要解釋,卻聽胡唯德道:“行了,你出去吧!”
“大人……”
“出去!”
當書吏退了出去,并將門關上后,胡唯德氣勢立馬垮了下來。
“這差事,當真是棘手啊!”胡唯德嘆息道,同時自懷里掏出了那份圣旨。
將圣旨緩緩攤開,看到上面寥寥幾十個字,胡唯德是越看心頭越沉重。
“連一個武夫都能看出兇險來,我怎么就……”
雖然心里是這樣想,但胡唯德知道自己沒有退路,后退就得罪了皇帝,同樣死路一條。
他現在已經快四十了,當初的童年們有些已坐大了四品三品的位置,而他還只是一區區七品主事。
兵部主事也就罷了,他卻還不是部堂內的主事,而在這苦寒的雍涼之地任職,胡唯德的不甘可想而知。
當年高中皇榜的意氣風發,到如今仕途的平平無奇,青云直上這四個字離他越來越遠。
也正是這番不甘心,當東廠的公公找上他時,他才會一拍腦袋解下了這差事。
“欽命兵部雍涼清吏司主事胡唯德,奉旨清查衛所事宜……”念著圣旨上的內容,胡唯德心里更是煩悶。
東廠公公交代給他的事,與圣旨內交代他的事大不相同。
換句話說,胡唯德這次來辦的差,這份意思模糊的圣旨很難給他背書,他是不受圣旨保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