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悅紅沒有多說,和商見曜一起去了教堂的公共衛生間。
因為商見曜要順便上個大號,他又不想在廁所里面等,干脆來到門口,吹起走廊另外一邊刮來的寒風,看著窗外的植物影影綽綽。
夜晚是如此的寧靜。
目光一掃間,他突然看到一扇窗戶慢慢打開,一道人影悄然從外面翻入了走廊。
龍悅紅心中一緊,拔出了“冰苔”手槍。
很快,他借助清冷皎潔的月光,看清楚了翻入者的模樣:
身高也就一米六,黃色的頭發軟軟地貼在頭頂,碧綠的眼睛明亮有神,是個十五六歲的半大男孩。
維耶爾……龍悅紅認出了這位“捉迷藏冠軍”。
幾乎是同時,維耶爾也望向了他,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
“你們外來者的習俗是在廁所門口睡覺嗎?”
龍悅紅脾氣向來不錯,沒去在意對方話語里的嘲諷,簡單解釋道:
“等人。”
“那個戴猴子面具的家伙?”維耶爾一步步走向了公共衛生間。
“嗯。”龍悅紅坦然點頭。
維耶爾端詳了他幾秒,忽然笑道:
“你會不會很討厭那個家伙?說話又難聽,長得又高。”
龍悅紅沒想到對方會這么直接問,支吾著說道:
“他,他其實人很好的,沒有壞心眼。
“有的時候,他故意嘲諷你,是為了刺激你,讓你擁有奮進的動力,有的時候,真的是指出你的缺點,給你他認為很好的建議,這都是為了你好。”
說著說著,他話語逐漸流暢起來:
“他從來不會真正地歧視誰,哪怕次人,他都覺得可以交朋友。”
維耶爾皺起了眉頭:
“你沒有自己的脾氣嗎?”
龍悅紅猶豫了下道:
“這得分情況,不能什么事情都生氣。
“我正在努力去改變,如果不喜歡某些方式,就直接說出來。”
他頓了一下,自嘲般笑道:
“我一直很平庸,做了,額,身高才一米七五,在族群男性里屬于中等偏下,人也不夠聰明,成績還只是普通。
“以前我總是有點自卑,覺得什么都比不過身邊的人,就連運氣都不站在我這邊,常常偷偷傷心和生氣,而現在,我學會了一件事情,首先和自己比,只要我比昨天的自己更強大,那就值得高興和驕傲。”
他還不知道紅石集鎮民們對基因改良的態度,所以理智地隱瞞下了相應的內容。
維耶爾安靜聽完,沉默了一陣道:
“你真是一個濫好人。”
說完,他側行幾步,借助窗框,蹭蹭爬進了通風管道內。
“你不睡覺嗎?”龍悅紅有點好奇。
維耶爾將腦袋探出通風管道,笑著說道:
“這個世界非常危險,有的是人害你,我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在哪里休息。”
不等龍悅紅回應,他揉了揉自己服帖的黃色頭發,炫耀般說道:
“通風管道系統就是另一個世界。
“當你借助它爬到不同地方,看見不同房間的情況時,你會發現很多有趣的事情,這是你平常看不到的……”
說著說著,維耶爾皺起眉頭,向龍悅紅背后做了個鬼臉。
然后,他鉆回通風管道,迅速遠離了這片區域。
龍悅紅這才驚覺,轉過身去,發現戴著猴子面具的商見曜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出來,站在了公共衛生間的入口處。
“我想了一下,他剛才描述的不就是‘偷窺’嗎?”商見曜認真評價起維耶爾離開前的話語。
龍悅紅怔了一下:
“你什么時候出來的?”
商見曜沒有回答,誠懇給出了建議:
“你可以每頓多吃點。”
“為什么?”龍悅紅茫然反問。
商見曜給出了解釋:
“這樣你就可以一天比一天重,每天都比昨天更強大。”
……這家伙到底聽到了多少?龍悅紅嘴角微動,無言以對。
這時,商見曜摸了摸肚子,坦然說道:
“剛才還沒拉完,我繼續。”
龍悅紅先是愕然和好笑,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感應到有人從外面翻入教堂,于是匆匆結束,出來和我會合,并肩戰斗?”龍悅紅一下感受到了“同伴”這兩個字帶來的暖意。
上完廁所,兩人回到“舊調小組”所在的房間,輪流守夜和睡覺。
城市廢墟的東南區域,一棟靠近邊緣的高樓頂端。
這里牽了電線,做過維護,有燈有電梯,是韓望獲上任治安官后,精心構建的“瞭望塔”之一。
舍勒是個紅河人,頭發剃得很短,呈金棕之色。
他年紀不大,也就二十來歲,但經歷過多次戰斗,不是什么世面都沒見過的雛鳥。
此時,他攜帶著一把自動步槍,拿著有夜視功能的望遠鏡,觀察著城區外面荒廢許久的田地和更遠處的丘陵群。
雖然紅石集只有西面才瀕臨湖畔,最容易受到魚人的襲擊,第一道防線就布置在那里,但韓望獲沒有忽視別的區域:
警惕教堂往北,有另一道防線,針對山脈里的山怪,而城市廢墟其他區域的邊緣地帶,各有一座“瞭望塔”,用于防備意外——怒湖非常大,以魚人的特性,完全可以從別的地方登岸,繞道襲擊。
觀察中,舍勒側頭看了眼不遠處的兩名同伴。
他們都是鎮衛隊的成員,一個是灰語人,叫譚天恩,一個是混血兒,名字是高迪,此刻都拿著有夜視功能的望遠鏡戒備不同方向。
這是治安官韓望獲的有意安排,他將灰語人、紅河人、混血兒平均分配到了每個小隊里,一是希望他們能在共同對抗外敵的過程中產生友誼,誕生信任,二是讓他們彼此監督,不讓哪一方趁機做壞事。
高鼻深眼,黑發棕瞳的高迪見舍勒望向自己,笑著開啟了話題:
“我之前引進鎮里的那個遺跡獵人小隊挺能折騰的,好像已經弄清楚了赫維格的軍火被搶案是怎么回事。”
他用的是紅河語。
舍勒皺了下眉頭道:
“那只是巴茲一個人的指控。”
因為警示者宋何沒有禁止教堂守衛們外傳巴茲的指認,鎮衛隊成員們又被組織了起來,不再各自躲藏,所以,到了晚間,他們之中不少人就聽說了軍火被搶案的真相。
沉默聽著他們對話的譚天恩望著遠方,插了一句:
“赫維格和安赫巴斯是什么樣的人,你們難道還不清楚?”
他故意用的是灰土語,沒在意舍勒是否能聽懂。
混血兒高迪嘆了口氣,一時不知該說點什么。
就在這時,舍勒的聲音突然變大:
“有情況!”
高迪、譚天恩忘記了剛才的話題,拿著夜視望遠鏡,同時望向了舍勒監控的區域。
丘陵和農田交界的地方,黯淡的月光照耀下,一群人在夜色中出來,往城區方向靠近。
他們有的坐著車,有的推著車,有的直接步行,數量似乎非常多。
月光又明亮了一點,舍勒看清楚了具體的情況:
那些人形生物有的覆蓋灰黑色的鱗片,眼睛凸出的厲害,如同長出雙腿上岸的魚類,有的皮膚偏藍,圍著獸皮。
他們或端著沖鋒槍、突擊步槍等武器,或背著炮筒、支架、彈藥等東西,或推著炮車,或坐在裝甲車輛內,仿佛深沉夜色里浮現的一群鬼魅。
魚人!山怪!
“通知韓隊長!”看到這幕景象的高迪脫口而出。
舍勒和譚天恩沉默著沒有回答他。
這個區域只有他們一個小隊,一旦給出警報,敵人立刻就能鎖定他們的位置。
隔了幾秒,舍勒和譚天恩同時做出回應:
“好!”
他們對視了一眼后,看著高迪拿出了從“聯合工業”訂購的軍用警報器。
尖銳刺耳的聲音在這棟樓宇的頂端響了起來,回轉著往四面八方擴散。
潛行于夜色中的魚人山怪們同時停止,望向了這邊。
他們迅速分出一批人,或將炮車往前推,或架設起輕型迫擊炮。
弄響警報后,高迪、舍勒和譚天恩開始撤離樓頂。
轟隆!轟隆!
一門門火炮吐出了赤紅的光芒。
“嗚”“嗚”的尖銳聲音里,“舊調小組”睡覺的三名成員瞬間驚醒。
值夜的白晨冷靜說道:
“從東南方向傳來的,應該是敵襲。”
“魚人、山怪發動攻擊了?”蔣白棉若有所思地整理起衣物。
身處這樣的環境,他們都是和衣而睡。
白晨沒敢做肯定的回答:
“應該是,他們選擇繞過防線。”
“組長,我們怎么辦?留在教堂,還是回旅館營地?”龍悅紅雖然是第一次經歷大規模戰斗,但野草城那次混亂給了他足夠的洗禮。
蔣白棉還沒有回答,商見曜已嚴肅提出了建議:
“不是說要把一半軍火和積攢的物資‘賣’給鎮衛隊嗎?
“現在正是時候。”
啊?龍悅紅有些驚訝。
蔣白棉隨即望向商見曜,和他對視了十幾秒。
無言的靜默中,蔣白棉收回目光,展顏笑道:
“既然說過,那就做吧。
“先問宋警示者,弄清楚該去哪里找韓望獲和鎮衛隊。”
她話音剛落,連續的炮聲就從同一個方向遠遠傳來。
轟隆!轟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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