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白棉繼續往前,但沒敢走得太快,免得想后退都來之不及。
這給了她充分的思考和分辨時間,不至于在沒有岔路的地方走到別處。
一步,兩步,三步,蔣白棉通過半開的大門,沿走廊一路到了盡頭。
前方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個不小的大廳。
大廳內到處都是機器,四面八方皆閃動著各色光芒,晃得蔣白棉有些眼花。
她定了定神,透過軍用外骨骼裝置的面罩仔細打量起這里的情況:
大廳的中間有幾臺太空艙般的金屬事物,它們環繞著一個巨大的、占了此地三分之一空間的、疑似超級計算機的東西。
那機器外殼呈銀黑色,表面有多處信號燈閃爍著或紅或黃或藍的微光。
一根根粗大的電纜將這臺巨型機器和四周貼墻而放的一個個柜子連接了起來,那些柜子四周沒有擋板,非常通風。
這讓蔣白棉一眼看見柜子的內部放著封裝好的一盒盒電子產品,每一盒都有指示燈在閃亮。
類似的電子產品數之不清,擺了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如同蜂巢。
這讓蔣白棉想到了“盤古生物”的機房,但不管是布局,還是機器,此地都要復雜、龐大很多。
在一臺打開的“太空艙”周圍,倒著多具骸骨,“太空艙”內同樣有一具白骨。
“那些研究人員?”蔣白棉從近處的尸體一直看到臨近“主機”的死者,無聲自語道,“這里面不知道有幾位最終成了執歲……”
此時,她徹底確定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第八研究院不斷送人進來,維護核電站,主要目的是給這個地方這些機器供電!
蔣白棉沒急著靠近那臺一看就是核心事物的巨型機器,就近檢查起柜子內那些封裝好的電子產品。
她小心翼翼拿出一盒,根據上面的標識和自身的知識儲備,判定這是一臺微型電腦,有處理器,有存儲器,但沒有顯示設備,輸入和輸出裝置似乎也依賴于“主機”。
而這些和蔣白棉見過的舊世界最新型微機相比,有一個很大的不同之處,它們用的是生物芯片,也叫仿生芯片。
有機械僧侶們珠玉在前,于此地發現生物芯片的大量應用,蔣白棉本不應該奇怪,可正是因為接觸過機械僧侶,她心中驟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生物芯片的主要特點之一是可以模擬大腦的功能……”
結合之前的發現和猜測,蔣白棉對某些事情的本質有了新的認知:
“如果生物芯片設計時模擬的不是正常人類的大腦,而是受過刺激,得到開發的特殊大腦,那機械僧侶也擁有覺醒能力就完全可以解釋了……
“我現在想不通的是為什么部分僧侶能在成為‘永生人’之后覺醒,生物芯片也會受刺激,改變固化好的布局、結構、材料?或者,機械僧侶所謂的覺醒是本人被弄‘暈’過去,入廠返修?
“還有,都成了機械僧侶為什么還保留著代價?擁有特殊功能的腦部畸變必然伴隨相應區域的受損或異化,而設計生物芯片時,在徹底弄清楚對應原理前,只能完全照搬,免得‘永生人’既沒有獲得能力,又出現腦部損傷的病癥?”
蔣白棉曾經是科研人員,對類似的事情相當感興趣。
她現在遺憾的是“盤古生物”雖然有生物兩個字,但在生物芯片上,并沒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成果,以至于自己只知道基礎知識,如今不得不以猜為主。
早知如此,她多半會讓商見曜陪著,去機械僧侶們的“琉璃凈土”聽聽課,不,聽聽佛法。
當前時間緊迫,蔣白棉只是念頭轉了幾下,就向主機,向那幾臺“太空艙”和多具尸體走了過去。
快要臨近目的地時,她突然“呃”了一聲。
剛才的發現讓她聯想到了一些不合邏輯的事情:
既然機械僧侶們沒有了肉體,依舊能活蹦亂跳,且不需要吸食人類意識來補充自身,只要有足夠的電能供應就行,那為什么執歲們還得預備契合的身體,不直接用對應的生物芯片?
是為了享受,還是他們大腦的畸變達到了生物芯片從設計階段就無法模擬的程度?
想到這里,蔣白棉皺起了眉頭:
“剛才我已經發現了兩名執歲的尸體,他們的頭骨完好無損,里面的大腦肯定沒有被取出來,也就是說,不存在他們的大腦被秘密藏在某個培養皿中以維持他們存在的事情。
“那他們現在是以什么形式活著的?
“純粹的、結構復刻大腦的意識生命,或者……”
蔣白棉猛地側過身體,將目光投向了那一排排柜子:
“或者,借助這里的某些生物芯片?”
想了幾秒,蔣白棉緩慢收回了視線,低聲自語道:
“結合第八研究院一直在維持這里的電能供應看,我傾向于后面那種可能,或者,這些機器有更加重要的用途?
“如果是后面那種情況,那執歲們有電就行了,根本沒必要吸食人類意識,他們抽取人類意識并非因為饑餓,而是另有原因?
“如果是前面那種情況,先不提存不存在意識生命的問題,僅就意識生命靠意識為食這一點來說,倒是符合邏輯,能夠說得通,可問題又來了,‘莊生’給那些‘無心者’植入完整思維,以維護核電站,保障這里的電能供應,又是為了什么?”
蔣白棉立在原地不動,腦海念頭紛呈地凝望著那臺占地面積極大的銀黑色巨型機器。
她的直覺告訴她,事情和自己之前的推測有不小出入,而這些出入里就藏著當初舊世界毀滅的真正原因和部分執歲掀起動亂的最終目的。
“迷宮”內,商見曜推開了那扇血紅色的大門。
被魯莽占據了主導位置的他沒有遲疑,直接走入了房間。
他眼前先是一花,接著看到了一個布滿機器的房間。
那些機器有大有小,大的占據了小半空間,小的只有成年男性巴掌大小。
此時此刻,它們分布于不同的地方,通過各種方式連在一起,對應的信號燈皆閃爍著或紅或黃或藍的光芒,將整個房間映得如同野草城的酒吧和舞廳,只是在色調數量上有所不足。
“小沖!小沖!”商見曜一邊喊一邊看見房間正中站著位套黑色長袍的男子。
那男子原本負手而立,背對商見曜,聽到他的喊聲后,緩慢轉過了身體。
他四十來歲,披著黑發,嘴邊有一圈極具氣質的胡須。
“杜衡老師!”商見曜“大驚失色”。
那男子正是和他們一起來到第八研究院卻隨風消逝的杜衡。
商見曜隨即握右拳擊左掌道:
“我明白了!
“你姓杜,小沖姓杜,‘莊生’也姓杜,所以你是‘莊生’的其中一個人格!”
這番話語很有“推理小丑”的神髓。
但商見曜一點也不懷疑自己的判斷,振振有詞地說道:
“難怪小沖作為‘莊生’的童年,竟然會被你追得到處跑,執歲不要面子的啊!
“難怪你缺失了很多記憶,因為單獨作為一個人格,許多事情根本沒有經歷過。”
杜衡笑了起來:
“我現在這個名字是我成為人腦科學家后自己改的,為了和作為實驗對象的自己區分開來。
“從小我就有人格分裂的傾向。”
“因為你天生就是覺醒者。”商見曜表示理解。
“至于缺失記憶,不是因為人格分裂,而是當初那場災難帶來的后遺癥。”杜衡又道。
這時,商見曜突然緊張,環顧了一圈道:
“我都開了門,進來了,‘真理’他們竟然還沒有發動攻擊?
“難道真的期待我能說服你?”
杜衡表情沒什么變化,語氣略顯復雜地說道:
“他們很快就會開始。
“真正的動亂即將來臨。”
“他們會怎么開始?”商見曜又好奇又疑惑。
杜衡望著他,嘆了口氣道:
“‘盤古生物’派出的每一支舊調隊伍里應該都有一個代價是人格分裂的‘莊生’領域覺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