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屏風山,送走了白澈,孔征回到了洞府。
頭頂有水滴滴下,那水湛藍,未曾落地,便化作霧氣,散在空中。這里是羅源為自己布置的洞府,集地脈靈氣于此,已經化出鐘乳。已經是了不得的聚靈陣法了。
坐在洞中,孔征摸出那株艮皇草,生嚼服下。
體道修士,就得需要這么狂猛的藥力刺激,未曾煉制的艮皇草有股入口土腥,幾息后,一股熱力混入胃部,再延伸到四肢百骸。
整個身子,好似麻痹一般,開始慢慢僵硬,艮皇草里的土行之力不斷使渾身僵化,體內的血液漸漸沸騰,也不斷抵擋、吸收著這股土行之力。
血液抵擋不住的時候,丹田忽然開始運轉。
濃郁的截血魔氣混入血液,鉆入氣脈,通往所有經絡,阻擋著土行之力逸散,又在孔征的控制下包裹著那股土行之力,如趕羊一樣不斷往丹田處驅趕。
一周天,兩周天,隨著真氣周天運轉,土行之力開始歸攏到丹田,慢慢扎根。
道基雛形出現,藥力徹底爆發,孔征感覺丹田被不斷夯實,加固,原先濃稠的真氣,此刻好像石磚一樣,在丹田處漸漸壘起。
洞府內,狂風大作,從無序變得有序,第十二周天時,所有真氣耗盡,孔征豁然睜眼!
明亮的眸子里,出現了前所未有的變化。
兩世修行,第一次涉獵體道,這一刻,筑基成功,許多先前疑惑的事情也慢慢明白了過來。
孔征起身,身后,是一位血影巨人,那是孔征的合天法相!
證明此次筑基已合天道,受天地認可。
“成了!”
孔征開啟洞府后門,一眾機關人發現孔征出現,點頭哈腰地圍了上來。
那群機關人以為又到了試陣的日子,一個個興奮異常,摸出身上的銅板,孔征撥開了他們,看著不遠處的兩個身影道:“林青燈,羅淵,你們在做什么?”
二人面前,是兩具尸衣,身上被縫合的傷口很明顯。不過林青燈的煉尸術比較高級,他們臉上沒有尸衣那種不正常的青色,看起來好似睡著的人一樣。
“咦?又筑基了?”
林青燈瞟了過來,好奇道,“你是怎么把兩種真氣共存丹田的?”
“秘密,有機會的話告訴你。”孔征回道。
林青燈一笑:“我隨口問問而已,對了,快過來看看!”
孔征發現,兩具尸衣忽然站了起來,看到他們動,羅淵有些興奮,還有些害怕。
“這是……?”孔征似乎明白了過來,“你讓他把活陣用到尸衣的身上了?”
屢次提醒,林青燈還是充耳不聞,真帶著羅淵這么亂搞。
“你現在,缺眼線,他們剛好能當你的眼線。”林青燈對著羅淵道,“小羅兒,讓他們走吧,隔一兩個月回來一次就行。”
木車上的小娃娃也不知怎么操縱的,兩具尸衣雙腿僵直,蹦了出去。
這兩個人的膽子是真的大,孔征問道:“不怕出事嗎?你的煉尸術是我見過的比較厲害的,萬一被人覬覦……”
“鬼修都不怕死,別擔心。”林青燈狐疑,“你的膽子似乎變小了。”
不是膽子小了,是實力弱了。
孔征又何嘗不是接受了現實,能隨心所欲地活著,誰又愿意畏畏縮縮呢。
林青燈看到孔征唏噓,還想說些什么,忽然胳膊被抓住。
她轉頭,發現是羅淵。
那個小娃娃,頭一次露出緊張的表情,一雙烏溜溜地眼睛看著她,似乎很急,卻又說不出話來。
“怎么了?”林青燈覺得羅淵有些不對勁。
羅淵嘴巴張張合合,他松開林青燈,小木車在原地開始打轉,身后的木人忽然出手,把另一個機關人斬的稀爛。
孔征也覺得不對勁了。
“別急,是發生什么事了嗎?”
孔征問道。
羅淵抬頭看向孔征,忽然一拍大地,整個屋子,一個巨型大陣亮了起來。那幫無所事事的機關人,神色一變,有些倨傲,有些緊張,慢慢向大陣中心靠攏。
“孔征,小羅兒他到底怎么了?”林青燈萬分不解。
孔征看著那巨型大陣,要是自己沒記錯的話,這是屏風上護山大陣的陣圖。
此陣有兩個陣眼,分別是小廟和洞府,孔征再看那些機關人,忽然發現他們身上逸散出一條蒼龍。
“蒼龍罡氣!有大夏供奉監的人上山了,人數還不少!”
孔征看向羅淵,羅淵再沒了剛剛的異常,眼睛直勾勾望向孔征。
林青燈一愣:“大夏供奉監,來這里做什么……”
孔征也不知道,忽然走出洞府。
筑基修士,五感六識還不算靈敏,孔征沒法發現屏風山的異常,卻聞到了一股氣味,很駁雜的氣味。
那是真氣逸散的波動,有蒼龍罡氣,也有別的真氣。
難不成,這群人是沖著自己來的?
孔征身旁,林青燈雙眸中閃爍著青色的火焰,她掃視四周,沉聲道:“陽氣,好多陽氣,這么旺盛,周圍起碼有三十個筑基修士。那邊的山頭,還有三個更濃郁的,恐怕是厲害的角色。”
林青燈說罷,那群人已經來到了周圍,一部分人包圍了小廟,一部分人包圍了洞府,一個聲音道:“奉皇祖令,殺伏閻!有阻攔者,一并殺掉!”
一聲令下,周圍真氣激蕩。
小廟首當其沖,除了神殿,其余房間在頃刻間被真氣絞碎。
孔征四周,真氣也迅速襲來。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孔征看到十余道真氣將洞府石門轟的稀爛,眼中一紅,向最近的一個修士沖了過去。
周圍,修士們不斷涌來,離得最近的一個,是個念修,一個個巨石浮起,在念術的剝離下成為尖銳的石錐,那石錐四五個一隊,砸向孔征的洞府,在真氣的包裹下比普通石頭堅固數倍。
正待他砸的不亦樂乎時,忽然脖子被人捏住。
“誰?!”
那念修想要轉頭,孔征另一只手握拳,打在對方臉上。
防御脆弱的修士,被打的七葷八素,孔征將其拉了過來:“你又是誰?!為何毀我洞府?”
在修仙界中,毀洞府和拆門庭的性質一樣,都被視為最大的挑釁。
孔征與他們無冤無仇,忽然被圍攻,強忍住沸騰的魔氣,冷聲問道。
“你的洞府?原來是孔玄成!哼,我們奉命來殺魔梟的,你若不是同黨,還請離遠點!”
那念修口氣蠻橫。
孔征又是一拳打在對方臉上,拳頭上魔氣包裹,打的那個念修牙齒飛出,孔征沉聲道:“什么命令,我怎么不知道!我這里沒有什么魔梟!”
那念修見狀,立即招呼道:“快來,這里也魔梟同黨!”
四五個身影迅速圍來,孔征看向四周:“我乃琳瑯城供奉,屏風山是我的道場,你們今日忽然圍攻,拆我山中廟宇,毀我修行洞府,是不是要給個說法?”
“孔玄成,我等乃大夏供奉監供奉,此次奉命來殺伏閻。”
“我山里,可沒有叫伏閻的!”
一個修士冷笑:“伏羅淵,就是伏閻!你不會不知道吧?”
孔征呆滯在當場。
一時間,從三才法會時得到的消息,到這些年的點點滴滴,都組成了一個小娃娃的面孔。
正是羅淵。
他姓伏?
當初在三才法會時,孔征第一次見到了乾皇古域中伏家的族紋,為此震驚不小,龐雨瀟說過,現在的伏家,掌管大夏太常寺,主祭祀,伏家誕生了一個娃娃,因為出生時便有金龍環繞,被大夏抓了起來。
那個娃娃……是羅淵?
面前,那個修士笑道:“你果然不知情。不過看樣子,你知道他在哪。告訴我們,這里就沒你的事了。”
孔征眼睛閉上:“為何當初不殺他,現在要殺?”
“既然是皇祖交代的事情,我們可沒資格問那么多。”
孔征不解:“那為何他又是千機圣宮的弟子,而千機圣宮把他送到了我這里?”
“孔玄成,這種問題,以后你去千機圣宮問個明白吧。現在,告訴我們他在哪,然后趕緊讓開。”
又有三個修士圍了過來。
孔征抬頭,月亮已經被烏云遮住。
月黑,風高,殺人夜。
看著周圍的修士,孔征忽然笑了:“大夏的修士,果然成不了氣候。一個小娃娃都殺,我想問一下,我若不讓呢?”
“不讓,今夜連你一起殺!”
話音剛落,一道白光閃過,九個人頭同時飛起。
孔征眼神冷漠,閃身消失。
同一時刻,另一個山頭。
三位老者遙遙望著屏風山。
“那個孔玄成,實力不錯。”祭神長袍的老者,開口說道。
陣袍老者低聲道:“豈止是不錯!一回合,宰了九個同境修士,大夏年輕一輩,誰能做到?!”
龍袍老者眼角一挑,忽然一把抓住祭神長袍老者的衣襟:“伏童,這都是你算計好的?”
伏童輕輕回道:“陛下,作為大夏臣子,我不能讓這里亂。作為伏閻的祖爺,我也該盡力保全他的性命。我只是押注在孔玄成身上,敢問,我有錯嗎?”
龍袍老者推開伏童,忽然看向陣袍老者:“洪福!你們兩個如果相求,我何嘗不會放那娃兒一條生路,你們為何用這種伎倆算計我?”
龍袍老者淡淡道:“陛下,這不是算計。我們只是給了伏閻一條路,是生是死,我們都不清楚。你與我等相交多年,我和伏童,是那種人嗎?”
龍袍老者微怒:“好,好,我都沒想到,這屏風山的供奉有這等本事。我倒要看看,他準備怎么破局!”
龍袍老者準備動身,肩膀卻搭了兩只手。
伏童和洪福兩人,摁住了他。
“陛下,生死自由天定。你不該對小輩出手。”
龍袍老者渾身真氣一震,兩只手被震開,他冷笑道:“我就知道,你們二人絕非那種冷血修士,行,我不出手。這件事自有供奉監的人去做。我不信,那孔玄成,會是一步活棋!”
山上,小廟塌了,圍攻小廟的修士還沒來。
孔征殺了九個修士,真氣消耗也極大。能忽然暴起,同時讓九人措手不及,他也付出了代價。
此刻,孔征胸口起伏,感覺經脈干涸,不斷調息真氣,旁邊,林青燈也出現了身影,眼神有些萎靡。
“那邊四個我殺了,還有兩個跑了。”
林青燈說完,俏臉變得陰冷:“他們為了殺小羅兒。”
“我知道。”孔征回道。
“我們要怎么辦?”
“帶上他,跑!”
“跑?”
“大夏供奉監出手了,屏風山不能留。”
二人迅速趕回洞府,此刻看見羅淵被一群機關人圍著,縮在里面瑟瑟發抖。
孔征走來的時候,機關人暴起攻來,被孔征拍的稀爛。
“別躲了,外面的修士是殺你的。”
這些機關人接連攻來,孔征連續打碎了三四個,才來到羅淵面前:“伏閻,伏羅淵。”
羅淵縮在小木車里,眼睛看著孔征。
孔征伸出兩根指頭:“你現在有兩種選擇,一,等死。二,逃跑。”
羅淵不敢亂動,機關人迅速向著小木車圍攏,孔征聲音傳了過去:“我不知道以你的年紀,清不清楚命運這個東西。但是我覺得,你如果把握不好自己的命運的話,不妨把它交到你信任的人的手上。”
孔征說罷,轉身離開:“我現在是你的同黨,也被追殺。你不跑的話,我就先跑了。”
孔征轉頭,比了個九:“幫你殺了九個家伙,記得將來還我人情。”
洞府中的東西,孔征迅速收拾一空,洞府外,林青燈手中提了一個人頭,見到孔征來了,隨手丟在地上。
“走!”
孔征法劍祭出,御空而起,林青燈鬼氣四溢,尸衣被收入須彌戒指中,飄揚跟上。
二人身后,一個道臺忽然跟來。
那道臺上趴在一個小娃娃。
三個身影,轉瞬消失在夜空。
旁邊山頭,三個老者望向他們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語。
不知孔征他們消失了多久,那個祭神長袍的老者才道:“劍……修?”
陣袍老者深吸一口氣:“是……”
“兩種真氣,他,難道是金丹修士???”
陣袍老者僵硬地搖了搖頭:“不清楚。伏童,你這一注,可能押對了。”
伏童似乎想起了什么,唏噓道:“未必,將來伏閻如果知道我也同意殺掉他。伏家,可能會遭遇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