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完會已經是下午了,夏景行去了一趟北極光創投。
鄧鋒笑吟吟的把夏景行迎到了自己辦公室,又讓秘書沏了兩杯茶。
“今天剛從美國回來嗎?”
看著笑容和藹的鄧鋒,夏景行點點頭,“對啊,剛回來就過來拜訪你了。”
“我可不信你有這閑心,說吧,究竟什么事?”
夏景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也沒什么事,就是打算在半導體干點名堂出來,想請行業大拿支支招。”
“我算什么大拿。”
鄧鋒搖了搖頭,隨即道:“你打算大舉投資半導體,怎么考慮的?”
夏景行就簡單談了一下自己旗下的工業產業對半導體的依賴,同時也表達了一下對半導體受制于人的痛心,最后還展望了一下半導體產業所蘊藏的種種投資機遇。
“是啊,你投資的手機、汽車、家電都需要芯片……”
“半導體一直是民族之殤,武平當初回國,信產部二把手向他傾訴:擁有全球最多的中國,所有手機核心芯片都要從美、歐進口。
所以他才領著一幫硅谷的清華校友,一起在魔都創辦了展訊。
國內基礎太差了,非常缺乏有半導體設計經驗的工程師,高端人才幾乎沒有,空有3G標準,卻只能造2G芯片。”
鄧鋒算是此時最早投資半導體的風險投資人,很了解行業的種種窘境,向夏景行瘋狂吐槽起來。
“好不容易招攬到一些海外歸國的人才,展訊終于轟轟烈烈的開業了。
可你知道他們早期生存有多艱難嗎?
對手都是德州儀器、摩托羅拉、西門子、飛利浦這些行業大鱷,他們很難接到諾基亞、愛立信、摩托羅拉等國際大品牌的訂單。
幸好國內有大把毫無技術和經驗卻希望生產手機的廠商,展訊可以為他們提供從芯片到軟件,再到印刷電路板和機殼設計、認證測試的一整套“整體解決方案”,讓他們成為“山寨”手機的貼牌生產商。
展訊一家芯片設計企業,就這樣活生生被逼成了IDH手機獨立設計公司,你說,這像話嗎?”
夏景行聽得直樂,“賺錢嘛,不寒磣,生存下來才能談詩和遠方。”
鄧鋒被噎了個半死,這天簡直沒法聊了!
“哎!你說的也對,非戰之過,國內半導體現狀就是這個鳥樣,只能搞點副業支持主業研發了。”
聞言,夏景行心中默默嘆氣,大環境就是這樣,一人兩人,一家公司兩家公司根本無法扭轉國內半導體的頹勢。
要改變,首先就要從基礎生態入手,連最基本的人才都沒有,那還搞個毛線。
“再說朱一明吧,他之前在硅谷單片系統技術公司(MST)從事儲存器芯片開發工作,他說要回國造出第一顆移動高速存儲芯片,還缺點啟動資金,我們幾個師兄就給他湊了92萬美元。
幸好你投資了他一筆,不然他這會兒估計也要搞點副業才行了。”
鄧鋒嘆氣,語氣有點心酸,“他們都是有夢想的年輕人,愿意放棄美國高薪穩定的工作,回國奔向前途未卜的半導體,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勇氣和決心,理應被禮遇和善待。”
夏景行點頭,雖說這種創業肯定也是帶著私心,但填補了國內產業空白,也是值得稱贊一番的。
前世,朱一明的兆易創新的確就造出了國內第一顆移動高速存儲芯片,成為國內第一家大規模量產主流存儲器的公司,打破了美國和曰本對這個領域的壟斷。
“我計劃成立的這只半導體大基金,所考慮的就是改善目前國內半導體創業者融資難、融資貴的問題。
當掃清了這些障礙,你覺得硅谷那邊的清華學生愿不愿意回國,博一場大富貴?”
夏景行目光炯炯的看著鄧鋒,在國內搞半導體就繞不開清華,他想讓鄧鋒這個知名清華校友一起加入他的計劃,幫忙聯絡、溝通各方關系。
鄧鋒輕輕搖頭,“不是每個人都愿意放棄國外的優渥生活,出國這么多年,早有人放棄了“報效國家”的理想。”
夏景行沉默,鄧鋒說的也是實情,此時的美國還領先中國很多,漂亮國的外衣還沒被扒下來,很多人不愿意回國,工資待遇、就業環境只是一方面因素。
“我身邊的留學生很多,有些早就在美國安家落戶了。”
夏景行挑了挑眉,“回國的話,我給他們解決住房、落戶、孩子上學等問題,甚至他配偶的工作也能幫忙解決,保證不比美國差。”
“你確定?”
鄧鋒以一種懷疑的目光看著夏景行。
“我確定,當然,前提是必須有過人的技術,回國了還得給公司帶幾個學生。”
鄧鋒搖頭失笑,“那你這成本可就太高了,微電子行業中間層的工程師在硅谷都有10萬美元出頭的年薪,你能給80幾萬人民幣的年薪?
國內的薪資水平想必你也清楚,如果你給這么高的薪資,前期生產出的產品又很低端,賣不起價格,企業如何維持?
所以,這看起來成了一個近乎無解的難題。”
“就是因為這樣的顧慮,很多人不敢投資半導體,人才也大量流失海外。”
夏景行笑著說:“我就不信這個邪,大力必然出奇跡。”
“你想補貼這種工資差距,直到公司的產品追上國外?”
看到夏景行點頭,即使文雅如鄧鋒,也忍不住來了一句,“臥槽!你這是在往大海里扔錢啊!你考慮失敗的風險沒有?太不理智了。”
夏景行搖頭,“再沒個人挺身而出,人人都在觀望,等想追趕國外的時候,要還的賬比今天要多的多。”
“好吧!你牛逼,我是真的服氣。”
吐槽完,鄧鋒還是忍不住再勸了一次,“真的要這么狠?”
夏景行嘆氣道,“不狠一點不行啊,沒有這種不瘋魔不成活的精神,是無法在高門檻的半導體領域殺出一條血路的。”
“好吧,你要做好規劃,千萬別把自己陷進去了。”
鄧鋒語重心長的說道,他是真正了解這個產業的人,知道夏景行面對的是什么樣的一座高山,光是看到,很多人就不由自主的打消攀爬的想法了。
對于夏景行的勇氣和決心,他是深感佩服的。
夏景行問道:“我從各方面解決好人才的后顧之憂,你覺得他們愿意回國嗎?”
鄧鋒繼續搖頭。
夏景行撓撓頭,“美國真的有那么香,我這個天天出入美國上流社會的人都沒什么無法割舍的,對他們的吸引力就有那么大?”
鄧鋒嘆氣,“你想岔了,美國對技術崗、對工程師比較尊重,國內則是優待管理層。”
“這個啊,我創辦過美國企業,在我這里肯定可以避免。”
鄧鋒追問道:“那你投資的那些企業呢?他們方方面面的事,你全部能左右?”
“要拿我的錢,就必須按我的要求做出改變。”
鄧鋒搖頭輕嘆,“你啊,還是太年輕,國內就是大染缸,必須全社會保持一種對技術尊重的文化才行。
士農工商,幾千年的文化沉淀,不是那么容易徹底根除的。”
夏景行再次被辯到沉默,因為鄧鋒又說對了,工匠從古至今都不是那么受尊敬,只能說在慢慢變好。
在此時大多數眼中,主管、經理貌似比工程師、程序員更吃香一點,畢竟大小是個官。
“不管怎么樣,這件事我都得搞,你應該也能看到,半導體是多么令人眼饞的產業,光內需市場就能養出一條大龍。”
鄧鋒點頭,“這我知道,可美麗外表下是萬丈深淵,踏空了可就危險了。”
“投資就是這樣,機遇和風險并存。”
鄧鋒注視著夏景行,笑著說:“好吧,那請問夏總,有什么需要我為你效勞的。”
“這話過了啊!”
夏景行擺擺手,隨即道:“我是想和你一起合作,你發動清華校友圈在半導體的能量,我來出大部分資金,咱們一起在國內打造出一條半導體全產業鏈。
暫時落后沒關系,先解決無的問題,這樣才能留住人才。
而有了人,總有辦法突破專利、技術封鎖。”
鄧鋒舉手,“先聲明,我可沒你有錢啊,還要養孩子,不能陪你玩太大,當一員小卒搖旗吶喊,那絕對沒有問題。”
夏景行笑著說:“別磨嘰了,你就說干不干吧?”
鄧鋒笑著點頭,連說了幾個“干”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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