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夏景行與眾高管一起在一家私房菜館吃了個晚飯,徹底給年中會議畫上了句號。
等其他人都離開以后,夏景行叫上曾艈群一起去一間私人會所坐了坐。
“今天開會由于時間有限,都沒跟你聊幾句,明天你就要返回莞城了,只好深夜拉你到這里來喝兩杯酒。”
曾艈群微微一笑,“夏總,你有什么指示?”
夏景行擺手,“沒什么指示,就想跟你閑聊一會兒。”
說罷,夏景行拿起桌上的酒瓶,給曾艈群倒了一杯酒,又給自己滿上,兩人開始喝酒。
幾杯酒下肚后,夏景行也不再賣關子了,直接說明了目的,“你對太陽能、光伏產業怎么看?”
曾艈群臉色先是驚訝,但很快便恢復了正常。
復興太陽能這家掛在能源事業群旗下的公司注冊有一段時間了,一直沒正式展開運營,就一個空殼子放在那。
不過曾艈群相信夏景行遲早有一天會進軍光伏產業的,只是他沒想到來的會這么快。
沉吟了片刻,曾艈群緩緩開口道:“夏總,光伏發電是指利用半導體界面的光生伏特效應,將光能直接轉變為電能的一種技術。
1839年,法國19歲的物理學家貝克勒爾做物理實驗時,發現在導電液中的兩種金屬電極用光照射時,電流會加強,從而發現了”光生伏特效應”。
不過受限于材料技術、發電效率、經濟成本等多種因素,太陽能電池一直沒取得太顯著的發展,發展階段一直停留在實驗室。
直到1954年,貝爾實驗室開發出了發電效率為6的單晶硅太陽能電池,同時也是世界上第一款有實用價值的太陽能電池,這項技術才迎來較大的發展。
我們國家光伏技術起步稍晚,1958年才研制出首塊單晶硅。
不過因為我國石油資源短缺嘛,所以比較重視光伏產業的發展和扶持。
從1998年我國建立第一套多晶硅電池及應用系統示范項目算起,經過十年的高速發展,去年我國已經成功超越曰本成為了全世界第一大光伏電池生產國。
產量從2006年的400mw(兆瓦)一躍至2007年的1088mw。
蘇省的尚德電力、贛省的賽維都在這幾年先后登陸了紐交所,吃到了這股行業紅利。”
聽著曾艈群如數家珍一般介紹著光伏產業的國內外發展史,夏景行心中微微點頭,說明對方還是做過功課的,對光伏產業比較關注。
夏景行至今還清楚的記得,三年前自己剛回國的時候,尚德電力剛剛登陸資本市場,成為了中國第一家到紐交所上市的民營企業,聲望如日中天,被譽為“光伏界的微軟”,尚德電力的創始人施正榮還短暫的當了幾個月的中國首富。
光伏產業發展勢頭之猛,可見一斑。
在此之后,夏景行也一直有在關注尚德電力的發展。
這家企業去年完成了產量360兆瓦,形成了540兆瓦生產能力,實現銷售收入超100億人民幣,公司市值突破百億美元,成功進入世界光伏前三強,此外還成為了奧運會主體育館鳥巢工程的太陽能電力供應商。
施正榮本人更是風頭無兩,成為了中國少有的登上世界舞臺的企業家,被美國《時代》周刊評為“45位世界英雄”,被英國《衛保》評為“拯救地球50人”,中國媒體也稱其為“逐日英雄”。
曾艈群語氣平淡的說道:“就拿施正榮來說吧,他一人得道,可謂雞犬升天,同時還改變了中國乃至世界的光伏產業格局。
在施正榮成功登頂首富以后,錫城也跟著成為了中國最大的光伏生產與出口基地。
然后蘇省瘋了,接著是江南地區瘋了,整個中國光伏業都跟著一起瘋了!
各個地方衙門紛紛效法,試圖押注尋找到下一個施正榮,自己成為第二個錫城。
最瘋狂的時候,全國有多達600多個城市把光伏作為戰略性新興產業,幾乎每個城市都有自己的光伏產業園。
這幾年,陸陸續續有幾十家光伏企業在境內外成功上市,吸引了成千上萬的創業者、從業人員撲進這個行業淘金,造富神話一點都不亞于互聯網熱潮。
夏總,你覺得接下來會不會發生什么恐怖的事情?比如泡沫被戳破?產能過剩?補貼退潮?”
曾艈群笑瞇瞇的看著夏景行,整個人的眼神睿智而又冷靜,似乎對剛剛介紹的暴富光伏產業一點也不感到心動。
夏景行微笑著回道:“任何新興行業的發展都是這樣,從混亂無序漸漸過渡到有序,只是整個過程會比較殘酷,大量的企業都會遭到淘汰。”
見夏景行認識非常清醒,曾艈群笑了笑,也就不再過多提醒了,轉移話題說起了光伏產業的技術。
“中國光伏產業的整體狂歡,其實更像是建在沙灘上的脆弱建筑,一推就倒。
尚德電力也好,賽維也罷,實質上都是“代工廠”般的角色。
90以上的光伏產品銷往海外,90以上的核心原料也是依賴進口,甚至連關鍵制造設備也都是外國的。
這種三頭甚至更多頭都在海外的模式,只要國外有點什么風吹草動,烈火烹油一般發展的中國光伏業馬上就會熄火。”
夏景行輕輕點頭,“你說的沒錯,隨著德國出臺可再生能源法案,歐洲國家紛紛跟進,全都在大力補貼支持光伏發電產業。
中國光伏制造業在此背景下,利用國外的市場、技術、資本,迅速形成了規模。
中國光伏業能有今天,實際上是歐洲人給了口飯吃。
要是爆發點什么金融危機,政府沒錢補貼光伏發電了,或者歐洲國家發起反傾銷調查,那么中國光伏業立馬就會歇菜,完全沒有抵抗之力。”
曾艈群微微頷首,這不是危言聳聽,而是事實,稍微深究一下就能發現,整個中國光伏業實在是太脆弱了。
現在的人之所以不管不顧的往里撲,也完全是被錢迷花了眼,生怕晚了趕不上一口熱的。
夏景行突然道:“即便環境如此不利,但我們依然還是要做光伏。”
曾艈群沒有太過驚訝,只是平靜的問道:“為什么?”
夏景行微笑著解釋道:“多個原因!
第一,能源事業群已經囊括了消費電子鋰電池、汽車動力鋰電池兩大業務,不可能完全對光伏發電視而不見。
第二,光伏產業國內沒技術、沒市場不可能是永久性的,只要政策一來,光伏業可以迅速的死灰復燃,而且將變得比之前更有生命力。
第三,在石油能源逐漸耗盡、全球氣候變暖的當下,可再生清潔能源的使用和推廣遲早會從歐洲席卷全球。
這個產業不會比造鋰電池小,屬于押注未來五十年,估計到2060年,光伏產業可能會變成一個龐然大物,誕生出光伏界的微軟,也絕不再是一句玩笑之語。
第四,產業融合,復興汽車已經在研制當中了,未來需要在全國建立充電樁、充電網,各地的光伏電站將為其提供有力的后勤支持,降低充電成本,形成產業閉環。
第五,金融危機來臨以后,光伏產業上中下游產業鏈劇烈波動,正是抄底的好時機。”
曾艈群淡笑,“夏總,你說的五點除了最后一點可能在近一兩年內看得到希望,其他四點都屬于長遠規劃,十年、二十年,或者你說的五十年規劃。”
夏景行笑道:“所以我才說是閑聊呢,集團暫時還沒有特別明確的,大規模進入光伏產業的規劃。”
曾艈群聽出了弦外之音,問道:“意思是小規模進入?”
“對!”
夏景行笑著說:“中國光伏業三頭在外,市場在外我們管不了,需要等國家政策來臨才會起變化,但是原料和設備在外,這就相當于被人卡脖子了。
以硅片切片機為例,國內根本沒有能生產這種制造設備的廠家,只能從美、韓進口,價格高昂不說,還隨時有可能被斷供。
現在光伏產業的局勢還不太明朗,國內各地紛紛爆產能,而歐美的反傾銷調查大棒隨時都有可能敲下來,貿然進入產業鏈中游的電池片、電池組件不可取,更不可能去下游建光伏發電站。
所以,我們最優的選擇就是布局上游材料和制造設備,一來可以解決卡脖子的難題,等待機會;
二來可以打通產業鏈,時機一到,立馬殺向產業鏈中游、下游。”
曾艈群聽明白了,夏景行選擇的是從技術方向切入光伏產業,考慮的十分長遠。
而現在國內如日中天的光伏企業一個個的都沒什么技術,就一代工廠,還不知死活的拼命蓋新廠、做規模,風暴襲來的時候,根本沒有抵抗之力,連掙扎一下都做不到。
夏景行繼續道:“中國制造之所以處于產業鏈底端,就是在一些核心技術上面無法突破,既賺不到太多利潤,還容易被人卡脖子。
要想解決這種困難,只有盡可能多的培養一些“專精”型的公司,而不是全部做成富土康、尚德電力這種大塊頭。”
“夏總,我懂了,先落子布局,等待時機成熟時再大規模進軍光伏產業。”
夏景行回道:“是的,我們不可能等到產業爆發了才去追風口,現在最需要的是苦練內功、研發技術、鍛造成熟的產業鏈。
我會跟鄧元鋆打個招呼,復興工業產業基金會為復興太陽能的發展布局提供所有必要的資金幫助。
不管是產業鏈投資還是并購,都可以。”
聽到這,曾艈群心中的最后一絲擔憂也徹底消失不見了,只要有千億基金幫助,那么他們能源事業群多布局一個光伏產業,也不會影響到新能源科技和寧德時代的發展。
“沒問題,夏總,我回莞城后就立即對光伏產業展開全面調查,同時把復興太陽能的框架也先搭建起來。”
夏景行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如果復興工業再打造一只“光伏茅”出來,那么數一數自己手上該有多少只茅了?
家電茅、手機茅、半導體茅、電池茅、無人機茅、云計算茅、人工智能茅……
等這些高端制造產業發展起來了,加一塊兒的市值應該能干過茅臺本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