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明明還是好好的熱血PK,怎么突然就變成苦情戲了?
無語地看著面前一副“生死相隨”模樣的兩人,威廉用木棍的末端磕了磕地面,有些惱火地道:
“少扯這些沒用的,白夜之盂呢?趕緊把那東西交出來!”
聽到威廉的話后,大胡子男人先是疑惑地梗了梗脖子,隨后仿佛想明白了什么,微微搖頭道:
“你想要這些陰影生物的控制權嗎?別想了,他們都是用我的血裔交換來的,就算你拿到了白夜之盂,也一樣沒法成為他們的……”
“我對那些陰影生物沒興趣。”
開口打斷了王爾德的話后,威廉抬頭看了眼幾乎完全黑下來的天色,隨即蹙著眉頭指了指絲姬道:
“做個交易,我可以放她走,但你要把白夜之盂交出來,然后跟我去陰影位面走一趟!”
聽到威廉的條件后,摟在一起的兩人先是渾身一震,接著飛快地看了眼對方的表情,隨即毫不猶豫地動了起來。
傷勢極重的王爾德率先發難,怒吼一聲便悶頭朝威廉撲了過來,兩只比大猩猩還粗的胳膊死死抱著威廉的腰,頂著他拼了命地往遠處推。
狀態基本完好的絲姬則猛然跪倒在地,咬破舌尖噴出大團大團玫紅色的鮮血,用食指蘸著,飛快地在地面繪起了繁復精致的紋路。
嘖,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早有準備的威廉嘆了口氣,上身下壓放低重心,接著兩腿繃直蹬住地面,隨后左胳膊反摟住大胡子男人的脖頸,右肘尖瞄準王爾德的左肩窩,重重地磕了下去。
“轟!”
在右肩遭到重擊后,蠻牛般猛沖的王爾德身子猛然一歪,如同側翻的重型卡車似地,拖著威廉這個“掛斗”一同摔在了地上,震得周圍的地面煙塵四起。
這一下倒著實出乎了威廉的意料。
他之前那次肘擊選擇的位置相當毒辣,幾乎直接磕碎了大胡子男人的半個肩胛骨,目的就是為了懈掉王爾德肩膀的力道,好從束縛中掙脫出來。
因此理論上來說,王爾德應該幾乎無法使力了才對,然而他居然用右手攥住左手手腕,兩只胳膊依舊死死地箍著威廉的腰,即使一張黑臉疼得煞白都絕不撒手,居然硬生生把威廉一并帶得翻了過去。
尼瑪……這就是傳說中的強人鎖男么?
看了眼王爾德幾乎完全塌下去的右肩,以及他那張因為痛苦而扭曲的臉后,威廉的心中同時涌上了一點混著惱火的敬佩之情。
漢斯這個親爹雖然是只屑惡魔,能毫無負罪感地干出獻祭血裔,以實現自己野心的殘忍行為,但卻會夠豁出性命給逃跑的妻子拖延時間,某種意義上還算是個真正的男人。
不過可惜的是,你們倆今天誰也別想跑,這個反派劇本兒我還真就拿定了!
“卡麗娜!打斷那個女人!”
王爾德之前的襲擊太過突然,小富婆第一時間并沒能反應過來,而等她準備出手攻擊時,王爾德又已經徹底完成了“強人鎖男”,拖著威廉翻倒在了一旁,糾纏得難解難分。
擔心誤傷威廉的她只得選擇收手,看著地上滾做一團的兩人干著急,而聽到威廉的喊聲后,旁邊原本手足無措的小富婆如同找到了主心骨,抬手便朝遠處的絲姬甩出了兩道射線奧術。
然而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灼熱的射線奧術的確打中了絲姬,甚至還洞穿了她的手肘,將她白皙的手腕帶得猛然一偏,使得蘸著血跡的手指斜斜切過圖案的中央,畫出了一道完全錯誤的線條。
可哪怕線條畫錯了,地面上的奇怪圖案卻并沒有崩潰,散發出的能量波動依然有序齊整,絲毫沒不像是受到了干擾的樣子,甚至還沿著原本的軌跡,一點點自行“畫”了下去。
這……免疫打斷和干擾的專注施法?那不是七階施法者的專長么?
“威廉!不行呀!”
小富婆一邊拼命使用各種中低階奧術輪番轟炸,一邊急切地對還在地上撲騰的威廉說道:
“她可能有免疫干擾的能力!我打斷不了她呀!”
威廉聞言趕忙在王爾德的糾纏下支起了身,瞇眼瞧了瞧星界挪移的繪制進度,隨后頓時放心了不少,朝小富婆比了個安心的手勢。
雖然沒想到對方還有專注施法的能力,但作為三大不穩定傳送術之一,惡魔們的星界挪移構造本繁雜得驚人,想畫完可沒那么容易,時間方面還來得及!
‘我來了!快翻身!’
與此同時,一道熟悉的聲音自威廉腦海中響起,心領神會的他猛一扭腰,直接拖著糾纏不休的大胡子男人翻了個身,用大胡子男人那具背熊腰的身體接住了恐怖騎士們射來的天賦技。
近百道恐怖印記落下,直接將王爾德的上半身印得滿滿當當,早有準備的威廉一拳搗在了他的腮幫子上,瞬間便將這些恐怖印記全數觸發!
伴隨著一陣耀眼的紅光,近百道精神沖擊直接懟進了王爾德的腦海,讓他的意識陷入了僅有半秒不到的恐懼狀態當中。
雖然王爾德很快便從異常狀態中掙扎了出來,但他渾身繃緊的肌肉確實打實地松了一瞬,死死箍在威廉腰上的雙臂頓時瀉了力氣,被威廉連拉帶扯地拽脫,強行掙開了他的強人鎖男。
尼瑪,總算是松開了!我這輩子還是頭一回被男的纏這么緊!
險之又險地避過了王爾德再次撈來的右手,被箍得腰子生疼的威廉踉蹌了兩步,隨后朝著絲姬的位置全力沖了過去。
注意到威廉已經掙脫了糾纏,正飛快地朝自己沖來,絲姬頓時用力咬了咬牙,顧不得才剛畫完了七成左右,直接強行催動了不完整的星界挪移。
星光大盛!
眼下才剛入夜沒多久,天上只出來了稀稀拉拉的幾顆小星星,然而在星界挪移被激活的瞬間,尚有一絲余白的天空瞬間黑透,大量璀璨的星光洞穿了淡薄的云朵,跨越遙遠的空間落了下來。
那些星光化作無數似有還無的半透明細絲,搭在了絲姬的身上,眼看就要牽引著她從這里離開。
想的美!要是讓你個人質給跑了,我還拿什么要挾你老公去陰影位面換人?
已經沖到近前的威廉嘖了一聲,接著伸出手指憑空一點。
不可說
像是被一把巨大的剪子貼著身體剪了一圈兒,大量從天空中上垂落下來的星光細絲,瞬間便從絲姬的身上分離開來,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縮了回去,眾人頭頂璀璨的星空也緩緩消失,重新化作了吉日城那灰蒙蒙暗沉沉的天空。
傳送失敗的絲姬如遭雷擊,哇地嘔出了一大口淡粉色的鮮血,恨恨地看了威廉一眼后,摸出一把鋒利的匕首便想自盡,然而卻被威廉一腳蹬在手腕上,整個人也被他牢牢按死。
反復確認沒有什么紕漏后,威廉長出了一口氣,喊來小富婆幫忙施加了兩道束縛類奧術,隨后便扛起絲姬走了回去,找到被亡骸騎士團圍在中央的王爾德,再次開口提議道:
“條件依舊不變,我可以向冥河起誓,只要你跟我去陰影位面走一趟,完成我的要求,我就饒她一命。
唔……從你們剛才的表現來看,我應該不需要解釋要求的內容了吧?”
“不需要了!我都明白!”
整個右臂都耷拉下去的大胡子男人苦笑了一聲,隨后極其懊惱地嘟囔道:
“凡金斯,唉……凡金斯啊!我當初怎么就沒……算了!算了!”
雖然他沒有把話說完,但威廉還是敏銳地理解了其中的含義。
大胡子男人很有可能是在后悔幾百年前的那一哆嗦,懊惱當初怎么沒把某些不孝子孫統統身寸在土嗇上。
無語地搖了搖頭后,威廉也懶得和他計較,直接將滿面悲色的絲姬交給了小富婆,讓她幫忙看好,隨后朝一臉追悔莫及的大胡子男人攤開了手掌。
“東西拿來!”
王爾德吃力地站起身,一把揮開了威廉的手掌,沒好氣地道:
“那東西不在我這兒,扔在北境長城的一座塔樓上了,想要的話得跟我去拿!額……”
說道這里時,他好像猛然想起了什么,臉頰上的肌肉微微顫了顫,隨后便重新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聽到他突然的停頓時,威廉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便疑惑地望了過去,剛剛好捕捉到了王爾德的微表情。
威廉頓時皺了皺眉,產生了某些不太好的預感。
“白夜之盂那么重要的東西,你為什么會隨隨便便就把它丟了?”
還能為什么?因為那玩意被漢斯砸在我腦袋上,直接就給磕壞了!我當然順手就給扔了啊!
王爾德眼珠一轉,嘴唇上下的大胡子聳了聳,隨后一臉懊喪地道:
“為什么會丟了它?我現在還后悔沒有直接毀了它呢!如果那東西已經被毀了的話,那我最多也就是一死而已,但現在的話可比死要慘多了……”
“你毀了它也沒用,只要還有個殘片,我就有辦法能把它修好,還有,你的下場確實比死要慘得多!”
威廉從黑魘騎兵那里要來兩匹馬,把其中一匹的韁繩丟了過去,隨后面色冷淡地道:
“有光必有影,一個普通人大概按五十年算,依照陰影位面進出平等的規矩,要換回那四十萬人,你就要在陰影位面游蕩兩千萬年以上!你就準備直接呆到人類紀毀滅吧!”
即使心中早已有了準備,但從威廉的口中聽到那個恐怖的數字時,大胡子男人的黑臉依舊變得一片死白,眼中滿是濃濃的畏懼之色。
陰影位面雖然是與奧法大陸共生的影子位面,但終究不是“真實”的物質位面,存在的方式不是肉體,而更傾向于精神和陰影能量混合而成的“影子”。
沒有觸覺、沒有嗅覺、沒有味覺、甚至連最基本的視覺和聽覺都不是真實存在的,對陰影位面一切事物的觀察,都是通過介乎于精神和意念之中,某種近似感知的方式達成的。
這種生活對于陰影位面中“土生土長”的陰影生物們來說,當然沒有什么難受的,畢竟它們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而對于擁有過血肉實體的人類來說,偶爾踏入陰影位面還可以,但要是困在其中無法離開,卻會是一種莫大的痛苦。
畢竟即使不再擁有感官這種東西,但物質世界的豐饒和美好,依舊還深深地鐫刻在他們的記憶中,隨著時間的流逝被不斷美化,哪怕最后連模糊的印象都徹底被磨滅,他們還是會被那種“曾經擁有”過的美好記憶不斷地折磨下去。
在法蘭僅僅只過了幾百年的人生,就已經漫長得令王爾德有些倦怠了,而他如果真的答應威廉的條件,把那四十萬人全部換回來,便需要在那之有黑白灰的陰影世界中,徘徊整整兩千萬年之久!
面對那足有自己人生長度數萬倍的恐怖“刑罰”,哪怕是幾乎沒有畏懼這種情感的他,依舊會感到強烈的不寒而栗。
兩千萬年啊!人類徹底統治奧法大陸的時間,也才兩千多年而已,整個人類存在的時間,都不知道有沒有兩千萬年那么久!
正因為知道其中的意義,在聽到威廉的條件時,他們才會表現得那么瘋狂,絲姬更是寧愿自盡也不想被抓住,因為這個條件的背后,代表著遠超過死亡的痛苦,以及對人類來說近乎于無限的孤寂!
原本不仔細去想的話,王爾德還能勉強撐得住,但在被威廉撩開了那層朦朧的簾子后,那漫長到等同于無窮無盡的刑期,便重重地壓在了他的心頭,墜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甚至讓他產生了立刻自盡的沖動。
比起永遠在那個沒有溫度的世界徘徊,死亡又算得了什么?
然而回頭看了看被抓住的妻子后,大胡子男人終究還是沒能做出自盡的舉動,長出了一口氣后翻身上馬,身軀微顫地跟在威廉身后,準備迎接自己應得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