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蘭特!”
伴隨著一道滿含焦急之意的喝聲,輪椅老頭松弛的眼皮微微一緊,下面的眼球緩而滯地輕輕轉了轉。
格蘭特……是誰?這名字為什么聽著有點熟悉?
“還好還好,他還活著就好……”
“好個屁!嚇死人了可!”
一個聽起來有些暴躁的聲音怒道:
“格蘭特要是再沒動靜,我都準備去公布他的死訊了!趕緊的!你們都讓開!我來把他弄醒!”
伴隨著一陣嘈雜又紛亂的說話聲,輪椅老頭只覺得自己的上巴猛然一痛,似乎被人狠狠地懟了一下。
唔……誰懟我?他們不是要弄那個格蘭特嗎?為什么……哦……看來我就是格蘭特啊……
“睜眼了睜眼了!”
看著輪椅老頭沒人上手去扒便自行撐開的眼皮,被擠到一旁的安德魯不由得喜出望外,幾乎聲淚俱下地喊道:
“所長大人!您可千萬不能死啊!您要是死了那咱們異端裁判所可就真完了!”
“異端……裁判所?”
眼神恍惚了好一會兒后,靈魂重新歸位的輪椅老頭咂了咂嘴,感受了一下口中尚未消散的詭異酸氣,隨即兩行熱淚潸然而下。
“這真是……太……太……”
太?太什么?
在眾人疑惑不解的眼神中,輪椅老頭連著“太”了七八聲,隨后才磕磕絆絆地把話講了出來。
“太詭異了……”
說完了這句話后,被放平在桌上的輪椅老頭掙扎著坐了起來,臉上的神色異常古怪,除了“險死還生”的震驚與刺激外,還帶著濃烈的迷茫與……惶恐……
“我……剛剛看見了一座橋……橋上有個釣魚的男人……我還迷迷糊糊地和他聊了幾句……”
伴隨著威廉猛然揚起的眉毛,異端裁判所的所長茫然地道:
“因為他的臉一直看得不是特別清楚,我就盯著多看了一會兒……然后他問我看什么,是不是覺得他長得好看……”
好家伙……居然不止是遠遠地瞥一眼,而是真撞見了?那你這靈魂飄得可夠遠的啊!
伸手把擋路的獨眼老頭扒拉到一邊后,威廉快步湊到桌前,滿眼好奇地開口詢問道:
“你是怎么回答的?順著他說好看?客套一點說長得還行?亦或者是……”
“額……都沒有……”
輪椅老頭回憶了一會兒后,雙手抱頭有些難受地道:
“當時我沒有肉體只有靈魂,所以腦子里一有想法,靈魂波動就直接過去了,我記得自己當初說得好像是……你長得的有點丑……”
好家伙……你這是在最不該誠實的地方說了實話啊?
“emmm……該怎么說呢?”
看在對方命犯死神的份兒上,威廉暫時放下了過往的矛盾,伸手拍了拍輪椅老頭的肩膀,眼帶同情之意地勸慰道:
“今后吃點兒好的哈……要是有啥還沒了的心愿,也盡量都趕緊了結一下……相信我,這建議絕對是為了你好。”
“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完全不明白威廉的建議到底有多正確,成功救回了格蘭特的獨眼老頭怒聲道:
“還有!你拿出來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兒?不是說好了只有針對靈魂的沖擊嗎?格蘭特差點人都沒了!”
威廉聞言不由得眨了眨眼,人沒了什么的肯定不至于。
這種恰了黑面包導致的靈魂離體,真要收了的話全都得算無終之死,肯定會一個不落地被男死神給攆回來,沒見輪椅老頭講了大實話都平安歸來了嗎?男死神的氣量雖然不大,但碰見利益相關的時候可非常能忍……只不過這些話就沒有必要跟他解釋了。
斜睨了惱怒地攥緊雙拳,似乎隨時會撲上來的皮薩羅一眼后,威廉撇撇嘴,老神在在地道:
“先別管人怎么樣,你就說這靈魂沖擊它強不強吧!”
“你!你們別攔我!我今天就要跟他拼了!”
被威廉的強詞奪理氣得直咬牙,獨眼老頭怒不可遏地攥緊雙拳,貓腰弓背做出了一個隨時準備撲上去的架勢,然后……
怎么真就一個攔我的都沒有?
接到獨眼老頭“你們居然忍心看我去送”的震驚目光后,幾名樞機紛紛扭過頭去,權當什么都沒有發生。
畢竟昨天才剛挨了一頓狠揍,他們實在沒有那個臉再挨第二頓打了,主位上的基蘭更是靠在椅背上,朝著皮薩羅樞機瞇眼淺笑,遞出了一個滿含鼓勵的眼神。
除開還沒有從巨大沖擊中回過神的輪椅老頭外,在這間人情分外涼薄的會議室里,唯有老實人圣焰司牧于心不忍,尚且開口勸了那么兩句。
“下手別太重……打兩下意思意思就得了,畢竟這會還沒開完呢。”
不是……你勸他干什么?你倒是勸我啊!我這么從善如流的人,保證一勸就聽話……啊別!你不要過來啊!
看著欣然應允了圣焰司牧的請求后,一邊獰笑著活動脖頸,一邊朝自己走來的威廉,獨眼老頭的喉頭微微動了動,很想開口說要不然算了也行,但終究還是抹不開面子認慫,只得咬咬牙怒吼一聲,壯著膽子縱身撲了上去……
勇敢的皮薩羅樞機走得很安詳。
畢竟威廉雖然是個胸懷寬廣的好男人,但之前連著遭到各種擠兌,心里還是稍微攢了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怒氣。
而不管身體里攢了什么東西,男人都是不能一直憋著的,不經常好好釋放一下的話,要么逐漸變態要么就尿路結石,再加之獨眼老頭來的這么湊巧,自然難免被逮住狠狠發泄了兩輪。
“咱們之前說到哪兒了?哦對……靈魂沖擊!”
把滿頭大包的獨眼老頭丟回椅子上后,看著他一邊翻白眼一邊哆嗦的模樣,心神舒泰的威廉不由得展顏一笑,朝會議室內神色各異的眾人道:
“總之,自甘墮落的人我沒什么辦法,但靈魂被奪心魔寄生的人還是有救的,連九階巔峰的所長閣下都撐不過的靈魂沖擊,那些奪心魔絕對會立刻被趕出來。
不管你們怎么想,但我個人認為,和一種能夠穩定排查奪心魔的手段比起來,些許無害的小小副作用完全可以忍受。”
些許……
回想輪椅老頭差點一去不回的場景,幾名樞機頓時忍不住咂了咂嘴。
無害……
看著左手邊正侃侃而談的威廉,切黑圣女不由得默然不語。
小小……
剛被大大的拳頭揍過的獨眼老頭,突地打了個哆嗦。
“你有多少?這東西我們光明教廷要了!”
一道喑啞的嗓音打破了沉默,出言拍板的輪椅老頭先是干嘔了兩聲,隨即耷拉著眼皮道:
“但這東西的副作用還是太大了,而且需要使用的人員數量也太多,所以價格方面還請盡量讓步一些,暫時就先……”
極隱蔽地掃了眼威廉的神情后,輪椅老頭心下飛快地盤算了起來。
通常能夠觸及到靈魂的材料,其中較為便宜的褪魂花,大概兩千枚金戈德就可以拿下二十克左右。不過這是含水草藥的價格,奪靈蟊石之類自重較大的干性素材,應該還會便宜不少,大概一千多枚金戈德就能拿到十克。
至于對方掏出來的這東西,分量則接近等重的石頭,但效果卻比基礎的褪魂花強十倍不止,所以即便有著巨大的副作用,估計價格也很難壓得下來,每克起碼也要有個三百枚起步。
而教廷內部需要接受檢測的目標,總數怕是接近兩萬人,即便將每人的用量縮減到十克左右,那也要足足三千萬枚金戈德!等到鎮守軍團進駐深淵通路后,恐怕后續的使用頻率還會增加,如果出現抗藥性的話還得加大藥量。
更為關鍵的是,哪怕老東西中的神術被解開,今后只要還有人鎮守深淵通路,需要檢測靈魂的情況便不可能停下,這恐怕會成為一筆長期的生意,如果一年進行四到六次輪換的話……
咝!!!
計算出了一個堪稱天文數字的恐怖結果后,輪椅老頭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真要是支付這筆錢的話,那神圣帝國最少有兩座行省的稅都不用收了,每年年底直接往法蘭運就可以了。
甚至細算的話,由于只要這倆行省還在神圣帝國名一天,哪怕半枚銅卡珀的稅都收不上來,也得繼續擔負相應的開支,都不如直接把靠北的兩座行省直接割出去劃算!
不行!這簡直等于扒在整個神圣帝國身上吸血了!所以絕對不能按市場價給!甚至連打八折都不行!!
腦海中一瞬間轉過了千百個念頭后,輪椅老頭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抬眼看了下自家教皇大人那窈窕有致的背影。
話說……連老東西的女兒都被你給拐走了,那看在我們雙方關系這么親密的份兒上……你怎么著也得給我打個折上折吧?
“暫時就先……”
知道這筆預算必須狠狠地砍價,輪椅老頭在咬了咬牙后,只能寄望于威廉和自家未來教皇正戀奸情熱,已經徹底被基蘭的美色迷昏了頭腦,隨即狠狠心開了個相當苛刻的價格。
“這個數吧!”
手指痙攣似地開完了價后,似乎是怕威廉掀桌子,輪椅老頭又果斷變換手勢,自行加碼道:
“第一批需要的有點多,就算我們拿出太多錢你也用不了,只會把法蘭的經濟打崩,所以就稍微少一點兒,后續每年采購的時候,我可以再給你往上加……五個點!”
看起來好專業的樣子,只不過……
望著輪椅老頭幾乎甩出了殘影的手勢,威廉在咂了咂嘴后,忍不住朝基蘭投去了探尋的目光。
他比的到底是幾啊?單位又是啥啊?這嘁哩喀喳上來就一頓劃拉,啥意思我也看不懂啊!
然而在看到輪椅老頭的手勢后,此時的基蘭已經完全無暇顧及威廉的眼神了。
“不成!絕對不成!這價格實在太高了!你干脆拿我……”
當看清輪椅老頭臉上肉疼的表情后,基蘭好容易才把后半句“拿我抵賬算了!”給硬吞了回去,隨即滿臉堅決地搖頭道:
“總之這個價格絕對不行!照我看最少也要砍到十分之……”
“成交!”
不待基蘭把話說完,威廉直接便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一把攥住了輪椅老頭枯瘦的雙手,甚至還忍不住動作輕柔地撫摸了兩下。
這哪是老頭干巴巴的爪子?這踏馬就是財富女神戴了十個大金戒指的纖纖玉手啊!
雖然威廉到現在也不知道,這雙手曾比出來的手勢到底代表了多少錢,但看基蘭那幾乎要把輪椅老頭生吞活剝的眼神,就能明白這個價格絕對遠遠超過了她的心理預期,只要能把交易敲定,那自己這回就發了!
“不行!我才是光明教廷的教皇!他給出的承諾不算數!”
然而可惜的是,基蘭的反應速度并不慢,還沒等威廉想辦法把交易敲定,便撲過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拼了命地把輪椅老頭的爪子往外扯。
“怎么不算?他也是你們教廷的高層!而且讓我少賺點怎么了?我難道就沒有成本的嗎?”
“呸!你糊弄他們也就算了!這套說辭在我這里行不通!”
掰了兩下發現掰不動后,切黑圣女心頭一急,發絲間的冠冕倏地亮了起來,將她的兩條手臂都染上了純正的燦金色。
騙子!我雖然不清楚這東西怎么來的,但我可太清楚你了!
使盡了吃奶的力氣,勉強才把輪椅老頭的手抽出了一點后,切黑圣女秀眸圓瞪地怒聲道:
“這東西的成本要是真高得嚇人,以你那摳門兒的性格,剛才最多給他們一人掰指甲蓋大那么點兒!怎么可能一人給拳頭大的一塊兒!”
“我難道就不能偶爾大方一次嗎?”
“呸!相信你大方,那我還不如相信吸血鬼愛喝圣水!”
“你憑什么假定吸血鬼的愛好?你憑什么剝奪他們飲用圣水的權利?你這是種族歧視!”
“我不歧視吸血鬼!我歧視的是你這頭貪心鬼!”
“手!手!我的手!你們砍價歸砍價,能不能別搶我的手啊!”
在輪椅老頭令人愉悅的慘叫聲中,終究還是心腸更軟一些的威廉率先退步,把上面帶著的戒指擼走后,便松手將這只被捏得七扭八歪的爪子放了出去。
“看在你們抵抗惡魔,也是在拯救奧法大陸的份上……我可以在價格方面稍微讓步一點兒,但該有的報酬絕對不能少!”
眼見威廉終于不再執著于那個離譜的數字,切黑圣女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順手松開了輪椅老頭被捏斷的手腕,面色肅然地頷首回應道:
“那是自然!凡是在理所應當范圍內的合理報酬,我們光明教廷也絕對不會吝嗇!”
吝嗇不吝嗇什么的先不說,但你們倆剛剛絕對是故意的!
看著面前突然和平下來的砍價,由于面前這倆人自己一個也打不過,滿臉怨念的輪椅老頭只得在心底長嘆一聲,黑著臉主動轉換話題,有氣無力地道:
“價格的事兒……你們稍后定吧……在檢測出足夠的可信人員之前,如何處理深淵通路異動的事情也可以暫時擱置,我們還是先來討論一下后兩項……”
伸出另一只完好的手掌,在身后的會議板上戳了戳后,輪椅老頭不加任何掩飾的目光,頓時直勾勾地瞄向了威廉。
“教皇大人出了問題的事,深淵那邊必然已經知道了,就算在深淵通路里我們占地利,短時間內不擔心出問題,但倘若惡魔們不計代價地開始不間斷強攻,難以輪換的人員得不到休息,必定會有被打破的時候。
至于基蘭,她雖然能夠勉強操縱冠冕,但持續時間還是太短了,甚至連一個小時都難,尚不能擔此重任,所以如果想要萬無一失的話,必須得有人去精靈之森跑一躺,請求當代精靈女皇出手,解掉教皇大人身上的神術!
而我們教廷和精靈們的關系……其實相當一般,甚至還有不少積年宿怨尚未解決,實在不大合適去做這件事,再加上那些精靈天生喜歡追逐美好的事物,所以目前最好的辦法,就是由一位實力強大、穩重可靠、而且容顏俊美的人去做這件事……”
看著會議室內齊刷刷朝自己射來的目光,威廉頓時忍不住狠狠地翻了個白眼。
雖然我自己也是這么判斷的……但你們這是不是太露骨了點兒?說兩句好話就想把我當壯丁支使?還有,既然都預備讓我跑腿了,剛剛居然還敢輪番給我臉色看?
你們幾個貨到底懂不懂該怎么求人?就算不主動提加錢的事兒,好歹也得派人色誘一下吧?光這么干巴巴的暗示,難道是指望我發揮主觀能動性,自己把這個破活兒攬下來嗎?
“嗡!”“嗡!”
就在威廉搖了搖頭準備開口拒絕時,會議室內突然響起了兩道幾乎一模一樣的輕顫聲。
有些詫異地摸了摸口袋后,威廉便伸手進去,把里面微微震顫的小型傳訊臺掏了出來。
血:求救!我是血族之王阿里斯蒂德!我被關進異端裁判所地牢的第五層了!只要有人能夠將我救出來,我愿意用一處古代神明陵寢的消息做交換!
原來是第六執政官給的傳訊臺啊,我還以為是拉胯女神詐尸了呢……話說,看傳訊的內容,應該是被塞進地牢的老吸血鬼醒了,正在想辦法向他的同伙求救……
嗯?等等!
似乎發現了有什么不大對勁,威廉詫異地抬起頭,朝另一道震顫聲響起的方向望了過去,隨即意外地見到了一只同樣滿臉愕然之色的獨眼豬頭。
好家伙!你小子藏得挺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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