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幸覺得紙人是傀儡,源自于,它身上時隱時現的鬼物氣息。
雖然現在他的詛咒氣息已經被系統壓制,但是感應鬼氣的能力依然有剩余,他還從來沒遇見過,能讓他一點感應都沒有的鬼物。
或許能力更加強大的那種大鬼可以做到,比如有心隱藏自身氣息的亦清,但紙人顯然不是什么等級很高的鬼。
——它甚至不一定是鬼。
“之前我說過,周雪和紙人應該屬于同一方。既然一個看起來像人,一個看起來像鬼,那就暫時認定,在這處靈異空間里,紙人和周雪是兩個物種。”他耐心地對趙儒儒和趙一酒解釋,希望在他們腦海中植入一種更加便捷好用的思考方式。
“既然兩個物種可以勾搭到一起去,那勢必只有三種關系。”
他說:“紙人依附周雪,周雪依附紙人,或者二者平等合作。”
“嗯嗯。”趙儒儒決定暫時當個盡心盡力的捧哏。
“紙人有攻擊力,周雪有腦子,某種意義上說,這兩者能力互補,勉強可以達成平等合作,但是,我認為憑借紙人為數不多的智商,它是無法對合作對象產生及時有效的配合的。”虞幸表達了對紙人的嘲諷,“在這方面,只有由周雪做主導,才能導致現在的局面。”
“啊,周雪就是劉雪的話,她死后做出了紙人,用于阻攔別人進陰宅?”趙儒儒皺起眉頭,“可這不是有點矛盾嘛?周雪要是不想讓你進陰宅,干脆不給你離開棺材店的機會,讓紙人一直守在棺材店外不就好了么。”
虞幸剛才聽完兩位隊友的經歷,思考得最久的也是這個問題。
他現在已經有了答案:“沒錯,所以我認為,劉雪這個人,是有點復雜的。首先,她恨陰宅,自己進不去之后,仍然以周雪的身份尋找進去的契機。其次,她恨劉老板,這個紙人傀儡就是她做出來阻止別人參加劉老板葬禮的。”
這一點其實和彈幕中呂肖榮說的差不多意思,沒有太大出入。
彈幕立刻夸了一波呂大佬,又夸了一波幸。
“還有一點,紙人在街上巡視,誰說話就能逮到誰……像是一種對流言的監視,店主們除了在背后討論劉老板,估計也沒少討論早早死亡的劉雪,對此,劉雪或許并不能完全釋懷。”
“但是利用紙人把店主們逼得躲在店主不出,好像也沒什么實質上的意義,我懷疑,這與店主們為什么會死有關,劉雪對紙人的操縱,甚至可能是在變相的保護店主——周雪也是這么做的,在這個只有象征意義的靈異空間里,店主對周雪的幫助感激涕零,全盤信任。”
虞幸很少一次性說這么多話,他習慣于自己思考自己消化,然后只將結論拋出來,可現在有兩個嗷嗷待哺的隊友在,為了讓他們理解清楚,不會因為云里霧里而在之后的任務階段里吃虧,他只能細細地說出全部。
這導致他嗓子很干,尤其是在陰宅無時無刻都在響的嗩吶聲中,他還要保持一個能被隊友聽到的分貝。
在心中可惜了一下此處沒熱水喝,虞幸咳嗽兩聲,試圖緩解嗓子的疲憊,然后才接著道:“在這個任務階段,劉老板是算盤鬼,立場偏好,為了讓別人了解自己被淹死的真相,告知了推演者關鍵信息,他也是葬禮的最大主體——因為鬼巷中的挽聯全是寫給他的。“
“你身體一直不太好,要不要先休息一下。”趙一酒察覺到他嗓子的難受,回憶了一下,覺得從認識到現在,虞幸這家伙只有體虛這一點沒有騙他。
他眉間冷淡,但是說出口的話倒挺像正道線會說的:“看起來,我們的進度應該超過了推演系統的預估,距離它設計的死亡點,也就是每一波劇情的高潮,估計還有好一會兒。你說慢一點,有助于我和趙儒儒消化。”
趙一酒好歹是趙謀的弟弟,進入死亡平行線這種直播,他怎么可能毫無準備,早就像趙謀請教過,得到了死亡點這種概念。
比如恐怖電影,每隔一段時間,鬼就要出來刷個存在感,死一兩個配角,再讓主角經歷一下心肌梗塞,這是頻率,是導演和編劇編織給觀眾的節奏。
鬼不會如影隨形,總會讓主角度過一段安全時間得以喘息,再在最放松或最緊張的時候,再次來臨——
放松利用的是jumpscare,緊張利用的是恐怖氛圍的積累,這兩者是不同的套路,唯一相同的作用,是把主角嚇個半死。
這種節奏放在推演中也適用,看似是由推演者主導推演,通過觸發任務和關鍵物品引來鬼物,推動劇情,實際上,推演者在什么地方能出發什么,在什么時間段能知道多少真相,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推演系統放出了多少線索。
趙一酒知道,如果隊伍中第三個名額不是虞幸的,而是換做能力僅在平均線上的人,他們現在應該還處于三個人為了找更多線索而在陰宅亂逛的階段,遠遠沒到鬼物布置殺局的時候。
所以虞幸其實可以說慢一點,他給團隊爭取來的時間太多了,就像趙儒儒之前算的掛,如果沒有虞幸,他們在陰宅里繼續繞就會經歷大兇,而有了虞幸,顯然就不同了。
虞幸有些詫異,趙儒儒也在此時道:“的確,你思維太快,我們需要消化。說真的,我懷疑你用的不是人腦子,否則,都是一樣的肉和神經元,憑什么你比我聰明?”
趙小姐在做套取信息、培養眼線這些事情的時候,從來都覺得自己才是周圍人中最聰明的那一個。
當然了,聰明的她懂得適時地遠離趙謀這種更加精明的家伙,只要不靠近,那她就是周圍人中最聰明的!
她主要也是怕自己辛辛苦苦搞到的情報在不經意間就被趙謀免費竊取了。
親兄弟還明算賬呢,趙謀雖然有恩于她,但也要開口讓她幫忙,她才會幫,正好可以抵消恩情。
平時想要情報,那還是明碼標價吧,連一點折扣都沒有。
于是虞幸欣然接受了兩人的好意,雖然……他的身體已經好了。
酒哥再一次被欺騙了,有趣的是,這次他都沒張口,是固有印象代替他欺騙了酒哥。
但是趙一酒向外界釋放的這個信息正合他意,虞幸很榮幸塑造一個雖然戰斗力強,但是身體素質是弱點的缺陷形象給直播間觀眾看,有助于他以后玩得開心。
虞幸真的停下來休息了兩分鐘,讓他們好好消化了一下信息量。
兩分鐘后,嗓子舒服了很多,他問道:“之前說的都懂了嗎?”
趙儒儒:“懂了!”
趙一酒:“懂了。”
看表情似乎是真的懂了。
虞幸滿意地揚起一抹笑,狹長的眼睛微微瞇起,竟然給了趙一酒和趙儒儒一種和趙謀相似的老狐貍感覺。
趙謀身上有一種屬于精英人類的、縝密的算計感,似乎多被他看兩眼,身上的秘密和價值就已經被照單全收。
而虞幸身上則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十分柔和的穿透感,好像他總能站在一個特定角度,把眼前的人偽裝盡除,使其無所遁形,卻又甘之如飴。
趙儒儒不自覺地擋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心中升起一個想法——跟這兩個人相處,還是不要與之對視了。
趙一酒……
趙一酒已經習慣了。
他本身并沒有什么想去隱瞞的秘密,所以反而比較輕松,主要是,這兩個人恰巧都是他比較信任的人。
把他從小養到成年的哥哥趙謀就不用說了,從小到大,趙謀再怎么欺負人,到頭來也總是讓著他,從來沒有讓他吃過虧。
虞幸的話,屬于那種會利用他,但是不會讓他受到傷害的人。
趙一酒習慣于沉默,但他對人心的把握和看人的目光,一向精準無比。
虞幸帶著良好的心情,十指交迭:“那我們繼續?“
趙儒儒:“好的。”
虞幸于是完美街上了剛才被打斷的部分,結束了劉丙先的立場問題,開始談起下一個:“劉雪立場看似偏壞,可事實上,周雪這個身份在嘗試接近推演者后,也沒有做出格的事情,反倒變相提供了紙人和巷尾的信息,還安慰推演者,以一個現代社會女孩子的形象讓推演者打起精神來。”
“剩下的店主們就不多說了,基本上屬于工具人,不,工具鬼,寫挽聯的是它們,在遺像店透露賬本信息的也是它們,除了暗含在細節中、可以破解的殺局之外,它們幾乎承擔了最多的線索供應服務。”
“至于只會哭、精神遲鈍、眼睛和耳朵似乎也都不怎么樣的白衣人,我傾向于它們更像是一種地圖提示,提示推演者哪兒的房間重要,同時給推演者制造一點小麻煩,以及,由于它們是陰宅中最后一部分可能對推演者抱有惡意的鬼物,你們也說過,白衣人的哭喪聲和紙人同步,它們的立場應該與紙人有一大半的重合——既阻止推演者待在陰宅。“
“白衣人應該會是我們想從’門’內離開時,最后一波阻礙,也是最難對付的阻礙。這一點是我猜的,畢竟它們鬼數夠多,適合來個百鬼夜行。“
趙儒儒:“噫,我覺得到時候我需要搶救。”
虞幸看向她,眼中是十分溫和的笑意:“我們盡量,不過還是希望你做好自救的準備。”
趙儒儒知道虞幸在開玩笑,但還是蔫巴了一點。
要是有選擇,她愿意用趙謀五年單身,換不要被群鬼圍攻!
然后用自己的一年單身,換不要被趙謀制裁。
“總之,以上是我們目前見到的四波鬼物的作用和態度。”虞幸沒有管她在想什么,發現這小姑娘十分果斷移開了目光,不愿意和他對視的時候,他心中暗夸了一句她的敏銳,繼續道,“對于創造靈異空間的鬼的提示,也就在其中。”
媽呀,一口氣聽了這么多,好過癮
沒錯,有種題目不會做,突然看到了學霸的詳細草稿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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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那草稿差了個答案啊
我聽完了,我覺得我行了,我被秒了
幸是說,他剛才說的這四個鬼物立場中,提示了創造靈異空間的鬼的身份?
哪有提示,怎么看都只能是劉雪或者劉丙先之一吧
有呂大神之前的分析,我站劉雪
“是劉雪吧。”果然,趙儒儒也是這么想的,而且她有理有據,“首先排除店主和白衣人兩個大群體,剩下的鬼中,明顯是劉雪對這處空間的滲透力更強。”
“滲透力更強?”虞幸似笑非笑,“劉雪恨劉丙先么?”
這個問題想都不用想,之前的分析已經數次證明了這一點。
趙儒儒意識到虞幸可能要反駁她了,遲疑地回答:“恨啊。”
“既然她恨劉丙先,她怎么會允許自己創造出來的,由她的意識主導的靈異空間里,出現一個能指引外來者離開的劉丙先?就算她有心想放外來者一條生路,也不會讓劉丙先做這么讓人產生好感的事。”
虞幸斜看她:“如果你能掌控一切,你愿意讓仇人在你的地盤獲得別人的好感么?”
趙儒儒啞口無言,同時意識到一絲不對勁。
她說:“劉丙先也一樣……如果是劉丙先創造了靈異空間,他的目的應該就是希望有人掌握他的死亡真相,這樣的話,他絕不會允許劉雪制造紙人擋他的路。”
虞幸想,還算聰明。
我傻了
不是劉雪也不是劉丙先么
前車之鑒,我不反駁他,我怕打臉
你在提醒大家,呂大佬正在被打臉
呂肖榮:……我錯了,大意了
趙謀:畢竟不是親身經歷,有誤差在所難免,呂前輩能以旁觀者角度分析那么多,已經很強了
好的,趙謀還是一如既往的圓滑,遞出了臺階。
不得不說,他這種人,相處起來很舒服,因為他永遠不會讓你感到尷尬。
直播中,趙儒儒破罐子破摔了:“是其中一個店主?”
虞幸:“店主會把自己搞得這么狼狽,連街都不敢上嗎。”
“那白衣人?”
虞幸:“它們除了哭和殺你,還有別的用處?”
趙儒儒:“……”
所以都不是???
我感覺到了一絲迷茫,我或許不是一個合格的推演者
我預感到幸會說出讓我震驚的話
趙一酒聽到了虞幸所有的答案和嘲諷,后知后覺想到一件事:“這四波鬼物,在靈異空間都有一定的體現,而且每一種都有自己的立場,這本身就和某一方創造了空間的說法相悖。”
“答對了”虞幸即將結束這波劇情梳理,前往最后一處地方完成一整個階段,他語氣都歡快起來,“酒哥已經想到了嗎?”
趙一酒:“如果想不相悖,只能是這四者以外的人。”
“嗯哼說下去?”
冰冷陰郁的氣質滲透進了聲音里,卻產生了一種獨特的有條不紊:“可是在目前的梳理中,沒有一個角色能同時知道這四方的動向,喪葬一條街和陰宅其實是割裂的,有些細節,只有劉雪和劉丙先本人知道。”
虞幸聽得出來,趙一酒已經得到了最終的正確答案。
他遞話:“所以,沒有人能制造出這樣平衡的空間,因為他們都看不到全部的視角。”
趙一酒:“但鬼能。”
什么叫鬼能?除了推演者,大家不都是鬼嗎?趙儒儒眼巴巴看著這兩人,她現在處于一種不想思考的狀態,她只想趕緊算卦,只有在她擅長的領域里,她才能變回大歷害。
虞幸笑道:“沒錯,只有鬼,才可以利用無形的特性,擁有全面的視角。”
趙一酒看向他,頭一次覺得能一路跟著虞幸推導出正確答案是件這么值得高興的事情。
他接收道虞幸肯定的信號,微不可察地彎了彎嘴角,念出一個出鏡率低微的名字:
“是新郎。”
是一開始就已經死亡,于是可以站在鬼物的視角,將劉丙先、劉雪、老爺、管家所做的一切盡收眼底的……鬼新郎。
一陣陰風吹過,寒意升騰入骨,吹散了石桌上的平面圖。
風中,似乎夾雜了一聲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