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里長出小胳膊是個什么場面,老實說眾人都沒有見識過。
但不妨礙他們只是想象一下就覺得渾身不舒服,毛骨悚然,并且耳膜中著一點點的癢意也好像被無限放大,變成了一種恐懼的來源,他們立刻捂住耳朵,順勢往后退了退。
那只人面鬼物已經趁著推演者們忌憚的時候徹底撲在了崔暉的身上,它黑窟窿似的眼睛里流出了兩行血淚,口中尖笑不斷,但與此同時,它也徹底從床底的陰影中爬出,暴露在了煤油燈昏暗的光芒之下。
崔暉依舊無法動彈,只能從他張開的嘴和微微移動的眼珠中察覺到他的恐懼,鬼物幾乎和他面對面,被那兩只細長胳膊和細長后肢碰到的地方哪怕隔著衣物都能傳來一陣奇怪的癢意。
他也知道現在不能叫,因為它的叫聲會讓這只鬼物更加興奮,如果他不叫,大家可能還能想到辦法救救他,可他要是不顧大局的發出了聲音,別人肯定會不由分說地拋棄他,所以……即便被恐懼占據了心神,他也只從喉嚨里擠出了幾聲有些悲哀的嗚咽。
吳開云死死的咬住嘴唇,非常倔強地用手拉住了那只鬼物的一條胳膊,他拽不動崔暉,說不定可以拽動鬼物呢!
而其他人在開始尋找這間密室里有沒有什么可以直接利用的物品,他們都是警惕的人,除了和崔暉關系特別好的開云,沒有人會直接上手,但他們又確實需要救崔暉,不僅是因為在這個推演中,他們都是荒誕陣營的同伴,還有一點就是這只怪物本就該找到方法驅逐。
“進入城市后,第一要緊的事就是尋找武器。”角落里,虞幸提醒過大家捂上耳朵,趙謀便湊到了他身邊,用一種隨便大家能不能聽到的微小聲音這么說道。
可能是在自言自語,因為他不確定虞幸能不能聽見。
虞幸是聽見了,捂住耳朵只能阻擋大半的音波,但無法徹底隔絕近在咫尺的聲音,所以他先是回了趙謀一個“嗯”,然后喃喃道:“這只鬼物在我們剛才鬧哄哄尋找線索的時候都沒出現,等到我們發現了鑰匙去查看床底,他它倒是開始了攻擊,重點在鑰匙上。”
“要救人嗎?”曲銜青也來到虞幸身邊,貼著他耳朵問。
她沒有捂耳朵,她能感覺到這只鬼物的攻擊僅限于身體,所以對她來說沒有防護的必要。
“看情況,能救則救,救不下來就拿到那把鑰匙,先將門打開。”虞幸的話或許對崔暉,甚至是吳開云來說顯得有點不近人情,但這卻是他在極度理智的狀態下做出的最好選擇,“我們要先開出一個退路,這樣的話,起碼大部分人不會有危險。”
“好。”曲銜青沒有多說什么,淡淡的回應了一個字,身影就快速地穿過靠近那張床的人群,在吳開云充滿希冀的目光中推開了他,自己來到崔暉和那只鬼物的旁邊。
曲銜青看見這只鬼物的大胖肚子后面和床底下的陰影之間有一條細細的鎖鏈相連,那條鎖鏈不知道連接的到底是哪里,應該是大胖肚子的下腹,隨著這只帶面具似的鬼物的動作嘩嘩作響。
崔暉的臉色已經逐漸開始向面具的底色發展,如同被傳染了一樣,他的面部表情也越來越呆滯,目光中透著一種濃烈的悲哀,大胖肚子的鬼物就這么抱著崔暉,面具一直面對面貼在崔暉的臉上。
她沒有猶豫,直接伸出手去抓那條鎖鏈,手指觸碰到了冰涼生澀的觸感,確定鎖鏈是實體之后,她猛地握住鎖鏈向后一拉,硬生生將那只鬼物從崔暉身上拉開一些。
有用!
可緊接著,她面色一變,從鎖鏈上傳來的巨力不僅將她反向拉扯了回去,差點踉蹌一下跪坐在地,而且那只鬼物陰森森的面具也轉而朝她看來,雖然只有一眼,但曲銜青也能察覺到自己身上驟然出現的不適感,仿佛那兩個黑幽幽的空洞里,某種粘膩惡心的視線正籠罩住她。
她的這幅軀殼可是連痛都感覺不到,竟然會被這個鬼看一眼而影響。
一般會發生這種情況就代表著那種攻擊實施加在靈魂上的,這種攻擊哪怕是曲銜青都不敢小覷,她想了想,放棄了手上將她的手掌心勒出一道血痕的鎖鏈,轉而迅速抓起床板上的寶石鑰匙,根本不看那只鬼物的反應,竄到了生銹鐵門前。
她也不用看,因為就在鑰匙到手的一瞬間,她就聽到那只鬼物發出一聲無比凄厲的尖叫,四肢在地上攀爬的聲音緊隨著她的腳步,明顯就是放棄了崔暉追過來了。
曲銜青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用鎖鏈拖住它,無論上幾個人,給我留出開門的時間!”
她頭也不回的將鑰匙插向鎖孔,由于鎖孔也生銹了,鑰匙的進入有些困難,好不容易插進去,想要扭動卻也不是一兩秒就能做到的。
面具臉的鬼用自己畸形的四肢迅速爬到曲銜青身后,無視了沿途的所有人。
吳開云看了看自己的好友,崔暉不再是那個鬼物的目標之后好像能動了,他像是費盡了自身所有的力氣爬了起來,踉踉蹌蹌往后退了幾步,大口大口呼吸著,蒼白的臉上布滿冷汗,透著一股劫后余生的慶幸。
崔暉活下來了,但這只是暫時的,只要這只鬼物還在,屋里的所有人都談不上安全。
吳開云想也沒想,第一個握住了近在咫尺的鏈子,咬牙向后拉。
在這種情況下,注意力一直緊緊繃著的眾人一擁而上,除了沙和虞幸,全都拉扯住面具鬼的那根鎖鏈,即使鬼物力氣再大,這可是十幾個活人的反向力,足以讓鬼物的手在快要抓住曲銜青腳踝的時候被突然向后扯動。
沙一副完全沒有危機感的發呆模樣,只是目光也盯著這一幕,暴露了他并不是像眼神所傳達出的那么風輕云淡。
而虞幸則純粹是由于體質原因,大家在上去幫忙的時候,還順便有人叮囑了他一句:“你就別上去給自己添傷了。”
“啊——”鬼物嘴里的尖叫變成了一聲聲急促的短嘯,它像是盡力地想要阻撓曲銜青開門,四肢不斷在空中揮舞,將好幾個不小心離它太近的推演者劃傷,白色面具上的笑意全部消失,轉而變成一種夾雜在憤怒和哭喪之間的表情。
曲銜青眉頭微微蹙起,鑰匙和鎖孔之間都生銹得太厲害了,想要打開門需要很大的力氣。照理說一個常年鍛煉的成年男人大概在使出吃奶的勁之后才可以打開這扇門,但也不能全靠蠻力,萬一鑰匙斷在鎖里就徹底沒希望了,在場能做到的人寥寥無幾,好在曲銜青就是其中之一。
她鼓搗了十來秒,鑰匙終于在她的巧勁之下被轉動,咔噠一聲,門鎖應聲而開。
但這還沒完,由于鐵門的邊緣已經因為斑斑銹跡和周圍粘在了一起,她還需要將鐵門給推開。
看著曲銜青正在嘗試如何推門,而其他人多多少少已經失去了和巨力鬼物對抗的力氣,虞幸幽幽道:“直接踹得了。”
“不行,踹門一定會發出很大的聲音,發出聲音的后果你還沒看到嗎?”白君瑞死死拉著鎖鏈,對旁邊這個什么也不干的人早就生出不滿,此刻看他還提出這么不靠譜的建議,忍不住就開口反駁。
推演者中有好幾個人暗暗點頭,白君瑞說的沒有錯,虞幸確實是太魯莽了。
虞幸輕笑一聲,壓根不想理會白君瑞的駁斥,又說了一遍:“踹開。”
這次是肯定句。
“不行——”白小冰和另外幾個人也在千鈞一發之際提出反對意見,但曲銜青可不管別人說什么,她只知道這是虞幸的判斷,當下長腿一抬。
如果換一個時機,她這條看上去纖細漂亮沒有一絲贅肉的腿在破碎的修米茲裙的映襯下一定會讓人想入非非,更別提光滑的、連皮膚下一些經脈都能隱約看見的腳。
她沒有穿鞋,赤著的腳因為從上面的通道滑下來時受到了些擦傷,有幾道刮痕還往外滲著血,有一種更加誘人的奇怪感覺,趙謀忍不住看了一眼,然后皺了皺眉。
一定又是“模特”的原因,屬于曲銜青軀體的美麗在眾人的感官中被放大,提升到了一個平時絕沒有這么夸張的感官級別。
他腦海中迅速羅列了好幾條可能與模特具體來源有關的信息,只不過還沒等他深入的去分析,那只是看起來毫無威脅的腳就隨著主人的動作,兇猛的踹在了鐵門靠門鎖的那一端。
頓時,所有因為看到曲銜青腿而有些精神恍惚的人都瞬間冷汗一冒,清醒了過來。
這可不是他們可以臆想的對象,這他媽的就是個殺神!
趙謀也默默移開了目光。
只有虞幸樂呵呵的,聽到鐵門發出一聲巨響,而后在所有人又期盼又緊張又夾雜著一絲恐懼的目光中打開,一陣風吹來,門上的灰被吹到空氣里,曲銜青沒有受到影響,倒是惹得后面幾個人紛紛咳嗽起來。
那只鬼物也終于在門打開的一瞬間哀嚎一聲,突然像是被什么東西抽離了生命力一般趴在了地上,眾人感覺手上的拉力越來越小,最后,鬼物趴在地上動了,四肢迅速干癟,主動脫離了那顆胖胖的大肚子,面具掉落在地。
好像……死了。
而門后并沒有傳出任何奇怪的聲音,也沒有因此招來別的鬼物,只有那天空的灰云和前方寂靜的巷道提示著他們,他們真的已經來到了島中間的那座城市邊緣。
“這、這就結束了?”引渡人喃喃自語,將其他人從恍惚中拉了回來。
“看吧,我就說踹開門省事很多。”虞幸笑著,只是那帶著笑意的聲音不僅僅像是用輕微的力道打了打剛才那些反駁的人的臉,在其他人聽來,還像是僥幸成功后的傲慢。
“這只是運氣好而已,萬一外面有鬼物,萬一里面這只鬼物不會因此死掉,我們就會陷入腹背夾擊,到時候誰也跑不了,你能負責嗎?”說話的是白小冰,她看得出曾萊新交的這個朋友不是什么好人,加之虞幸也沒有給他的副會長緋鏡任何好臉色,所以她現在說話也沒有留情面,“還是說只要門開了,無論有沒有鬼物你都會想辦法先跑,畢竟你沒有來拉鎖鏈,想什么時候動都可以,不是么?”
踹門那一秒和踹門之后的那幾秒,所有人心中的緊張和煎熬可都不是假的。
曲銜青冷冷看了她一眼。
白小冰卻并不膽怯,她因為眼睛特殊,在推演里很有用,平時在公會里就是個非常受歡迎的隊友,無論誰想進推演都會問問她有沒有時間,有好的祭品機會也會讓著她,好的道具也會讓她挑選,她雖然怵曲銜青,但她也知道她在神秘之眼公會里的地位足以讓她不用看曲銜青的臉色,連大氣不敢出。
更何況,她認為她現在是占理的那一方,所以更加理直氣壯:“看什么?我說的不對嗎?還有他剛才把卡洛斯拉到后面去,難道不是因為——不是因為不想看自己的熟人被鬼物纏上嗎?所以崔暉才會被鬼物傷害的!”
虞幸依然笑瞇瞇的,順帶還有心思感嘆了一句,這白家的兄妹兩個說話都秉承著同一種藝術形式,暗戳戳拉攏別人,將矛頭指向自己要針對的人,可是這種說話方式漏洞百出,都不需要他來為自己辯解。
卡洛斯當然趁機“不爽”了起來:“哎呀哎呀,這位白小姐,你這話我可就聽不懂了,幸的體質就是這樣,我也是被他不小心撞到的,但你的意思是我活該被鬼物傷害,換個人受傷就是怪我啦?”
白小冰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但卡洛斯就是要用她詭辯的方式去懟回來,乍一聽好像還真是這么回事。
崔暉被吳開云扶著,一時間沒有力氣說話,只是臉色非常不好。吳開云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想說的是什么,代替他道:“就算虞幸的方式過于果斷了一些,你也應該就事論事,后面那些無端的猜測就別拿出來丟人現眼了。”
崔暉話少,和他一個團隊并且幾乎一直在合作的吳開云就是出了名的說話尖銳:“拿鑰匙和探查這種事本來每個人就都有可能去做,換作是誰都沒辦法逃過剛才鬼物從床底出來的那個瞬間,這沒什么好說的,倒是后來,還不是虞幸和曲大佬救了崔暉?”
他是當時除了曲銜青和被困住的崔暉之外唯一一個沒有捂耳朵的,因為他兩只手都在盡全力的拉扯鬼物,所以,虞幸叫曲銜青救人的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是,我也聽到了,謝謝你。”崔暉終于緩過來,白著臉給虞幸道謝,又轉向曲銜青,“也謝謝曲姐。”
他是剛才最恐懼的那一個,所以在被救之后也是心中感激得最真誠的那一個,雖然他猜自己比比曲銜青大,這聲姐還是叫得無比順滑。
趙謀推推眼鏡:“另外,白小姐,我想你在指責我的隊長的時候,并沒有考慮到應該考慮的因素,首先,這只鬼物身上連著鎖鏈,再加上這間密室的布局,顯然,它是被豢養、或者說囚禁在這里的,它被鎖鏈束縛著,逃不出密室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九十,我們開了門,基本上就能確定足以逃離這只鬼物的狩獵范圍。而密室要求隱蔽性和功能性,在這種情況下,一打開門外面就直接出現鬼物的概率低于百分之四十,因為不管這間密室曾經發生過什么,里面的聲音都是不應該被允許傳到外界的。”
“綜上所述,直接踹門的安全性非常大,也是剛才那種情況下的最優解。”
白小冰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自從加入了神秘之眼,又變成了明星推演者,還在團隊里做出了很多貢獻之后,就很少有這種別人對她群起而攻之的情況發生了。
白君瑞趕緊打圓場:“我妹是有點驕傲了,多擔待。”
誰都看的出來,趙謀這種圓滑商人做派的人都能直接為虞幸出頭,還說虞幸是他的隊長,顯然,虞幸是個不好惹的人。
虞幸還附和呢:“是啊,別吵了,我們要愛好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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