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就是個蠻荒的土人島嶼，絕不是什么印度！…”
塞巴斯蒂昂質問有理有據，一句又一句，就像兇猛敲擊的鼓手，一下下敲擊在哥倫布的心頭。哥倫布漲紅了臉，想要大聲反駁，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最后，他只能咬著牙，像是被激怒的倔驢，大吼道。
“你胡說！那些土人有棉線，又是炎熱的熱帶，我抵達的就是印度！…至于那些土人之所以蒙昧…只是…只是因為他們遠離印度中心，是印度東方群島上的島民，是邊緣沒有開化的土人已！…”
“更何況，我們還繼續航行，抵達了開化的西潘古日本！我們甚至遇到了西潘古王國的海軍，見到了他們的槳帆船與銅炮！那些西潘古人的軍隊，許多都穿著古希臘樣式的青銅甲，拿著金燦燦的長矛，是雖然野蠻卻開化的國度！…”
“而如果不是和西潘古人發生了沖突，我們必定能抵達更西邊的東方大陸，抵達奶與蜜的契丹，抵達絲綢與瓷器的賽里斯！這就是一條真正的，去往富庶東方的新航路！…”
“…西潘古日本的海軍…槳帆船與銅炮…”
聽到這些，塞巴斯蒂昂一時語塞，也不知如何回應。卡斯蒂利亞船隊和大島上土人海軍沖突的遭遇，拷問的水手們也如實交代了。
那些土人的海軍雖然聽起來很落后，簡直如同古希臘時代的城邦…但他們有炮、有金屬武器，并且數量龐大，也確實是代表著一個有實力的、開化的土人王國。這樣的土人王國，就像葡萄牙在南方大陸上，遇到的什么“桑海王國”，什么“姆韋內剛果”一樣，是需要謹慎對待與尊重的。
“啊哈！哥倫布，船上的水手交代說，你們是從‘印度群島’向南航行，然后抵達了‘西潘古日本’？在你們的探索中，日本是在印度的南邊，而且是在北緯20到22度的炎熱熱帶？…”
航海學者萊昂諾爾又一次站了出來，接替了塞巴斯蒂昂的詢問。而聽到這一句問話，哥倫布張開了嘴巴，明顯支吾了幾句，最后只能說道。
“上主見證！那一定是西潘古日本！至于之前抵達的印度群島…可能是個非常長的長條，從南邊一直延伸到北邊的日本…”
“哈哈！長條的印度群島？哈哈哈！…”
萊昂諾爾嗤笑出聲，轉身向上首的若昂國王行禮。
“尊敬的國王陛下，我們問完了。真實的情況一目了然！哥倫布在大西洋的深處，發現了一些島嶼，遇到了些蠻荒的土人，還遭遇了一個土人的王國…但按照宮廷學者們一致的意見，那里絕不是什么東方，更不可能是什么印度或者西潘古！…”
“嗯…辛苦你們了…”
若昂二世輕輕點頭，臉上依然沉靜。宮廷學者們的判斷，其實和他的看法相同。在最初聽聞的震驚與不可置信后，通過這兩天水手的審問記錄，他對哥倫布聲稱發現的“東方新航路”，已經有了明確清晰的判斷。
“哥倫布，你抵達的不是東方。而你發現的土人島嶼，既不是印度，也不是西潘古…那只是一片深海中的蠻荒群島，距離東方還有很遠很遠…大西洋中，也未必能真的存在什么航路，能從西邊抵達賽里斯！…當然，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能向西一萬海里，再遇到大片的陸地…那確實是真正了不起的發現！”
若昂二世神情幽幽，淡然的開口道。他不想再和哥倫布多說什么，暴露出葡萄牙對印度的了解，甚至暴露出已經秘密抵達印度的使者。他也不準備對這個已經鬧出大動靜的“熱諾爾航海家”，做出什么太嚴厲的處罰。這樣反而顯得，對方真的發現了什么“東方航路”，才引來葡萄牙王國的迫害。
實際上，他只準備把哥倫布關上幾天，派人警告兩句，就會把對方放走。在眼下這個時候，專心開拓印度航路的葡萄牙王國，實在不適合與打完圣戰、窮兇極惡的卡斯蒂利亞王國，發生什么正面的沖突。至于之前，若是在外海上捉住了對方，無論是殺了還是秘密關押，都不是什么大事。而眼下事情鬧得這么大，卻不適合了…
“哥倫布，你撞壞了港口的棧橋。那艘損壞的克拉克大帆船，已經被王國海軍扣押…嗯…留下一筆賠償，賠償港口和因為你沖撞的商船，你就可以出獄了！…然后，你就可以返回卡斯蒂利亞，去向賞識你的伊莎貝拉女王回稟了。回稟你發現的所謂東方、所謂的新航路…”
“但是，上主見證！我需要提醒你。按照教皇見證的《阿爾卡索瓦什和約》，卡斯蒂利亞雖然有加納利群島的主權，以及更西島嶼的探索權…但大西洋中‘未知’的權益與島嶼，應優先歸屬葡萄牙王國，而非卡斯蒂利亞王國，除非葡萄牙王國主動放棄。因此，你登陸的所謂印度島嶼，占據的所謂東方領地，實際上是違反教皇條約，根本不算數的…至于你所謂的東方總督身份，伊莎貝拉女王的許諾也不作數，必須得由葡萄牙一方認可才行。”
若昂二世的表情依然平靜，平靜中似乎透露出輕視，就和許久前哥倫布求見時一樣。而聽到對方最后的話，哥倫布腦袋一陣嗡鳴，額頭的青筋都鼓了起來，心中滿是翻涌的極怒！
“Merda！Minchia！真是該死！該死的葡萄牙人，該死的葡萄牙國王！…到到了這個時候，你為什么還不相信我？為什么還看不起我？我都歷經千辛萬苦，歷經上主的考驗，活著從東方回來了！…可你還是否認我的航海，否認我發現了新航路，甚至否認女王選擇我的眼光！…”
cazzone！你不僅要否定我抵達東方的榮譽，到了最后，又輕飄飄一句話，就要剝奪我在東方的權力與財富，剝奪女王探索契約中給我的總督身份？！甚至，你還要我賠一筆錢，賠一筆港口與商船的維修費用！…該死！真是該死！該死的若昂國王，早點去火獄里，鉆魔鬼的屁眼吧！…”
哥倫布心中怒火翻涌，臉色也一陣漲紅，一會發白。他沒有錢，他還欠了猶太商人一屁股的債！向西發現新航路，抵達富庶的東方，而不是什么蠻荒的土人群島…就是他二十年來蹉跎的精神寄托，是他唯一指望的名聲，更是他唯一翻身的本錢！
因此，誰都不能否定他，否定他發現的新航路！哪怕讓他去死，他也必須一口咬定，必須堅信不疑，那就是富庶的東方，就是去往東方的新航路！
“若昂國王…我以上主的名義起誓，以我貴族的身份起誓，我真的抵達了西潘古日本！上主見證！…”
哥倫布咬緊牙關，舉起一只手，向天上的主發誓。然而，看到這一幕，一眾葡萄牙學者都不屑的輕笑出聲，還有人嘀咕道。
“又發誓…真是個撒謊成性的人…”
若昂二世也微微搖頭。他擺了擺手，示意衛兵把哥倫布帶回監獄。而聽到學著們的輕笑、看到若昂二世的無視、還有快步走來的衛兵，哥倫布終于急了！他再也壓制不住證明自己的渴望，再也藏不住那個最關鍵的秘密，大聲的嘶喊道。
“上主見證！我有證據，我有確鑿無誤的證據！證明那一定是東方！”
“哦？什么證據？”
“我從西潘古的土人村莊中，搜到了一本土人的書！唯一的一本書！…那本書，就是東方的證明！那本書中的文字，正是馬可波羅提到過的，從未有過的方塊字！…”
“嗯？土人的書？方塊的文字？…嗯！小佩羅帶回的東方來信！…”
聞言，若昂二世瞬間睜大了眼睛，神色也為之一變。他一直以來的平靜，終于消失了，臉上也浮現出從未有過的嚴肅，明顯想到了什么。隨后，他深吸口氣，緊盯著哥倫布的眼睛，厲聲問道。
“哥倫布，你把書藏在了哪里？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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