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猛如虎、腦袋像犴達罕的馬哈大酋長!你真要交換這個寨子的俘虜?用鐵打的好東西來換?”
“哈哈!先祖見證,當然!…”
“什么價?”
“嗯…”
船上的馬哈阿骨打轉過身,又和祖瓦羅對話了幾句,臉上明顯露出驚訝。這樣的交易價格,對北地來說,也太過慷慨了吧?爭論片刻后,他有些肉疼的看向岸邊,大吼道。
“好價格,錯過就沒了!一個能打的勇士,換一口鐵鍋!一個普通的戰士,換一把鐵斧!一個不能打的余丁,換一根鐵矛!一個多余的女人或者孩子,換三根鐵箭,或者半根鐵矛!…”
“…!什么!”
聞言,三個兀者酋長面面相覷,滿臉都是不可置信。這樣的價碼,要么是對方山蘑菇吃多了,要么是他們自己山蘑菇吃多了!反正肯定有一個,腦子出了問題!
自從開國以來,大明就對蒙古和遼東,進行嚴格的鐵器禁運。嚴禁漢地的鐵器,流入北地各部,讓遼闊萬里的北疆,一直處于鐵器嚴重緊缺的狀態。而在數額有限的幾次朝貢貿易中,面對蒙古各部對鐵器的強烈需求,大明也開出了非常離譜的價格。
在官方給出的朝貢貨物定價中,一口鐵鍋能換一匹上等馬,或者上等馬低價折算的兩貫寶鈔。而一把鐵斧,則要換一頭牛,或者四五只羊。至于鐵矛、鐵箭,也都是如此,至少翻了八倍的價錢,并且數量有限,愛換不換!
這種數額有限、價格感人的官方鐵器貿易,一方面是出于帝國對于北方各部的強烈提防。對于來朝貢的部落,大明寧愿賞賜更值錢的布帛和酒水,也不愿賞賜鐵器。另一方面,則是中間的朝貢交易環節,各方一道道的過手與回扣。并且,邊境的軍隊和官員,也要為利潤豐厚的私貿,來留足空間。
如此豐厚的利益,后世晉商們走私的活計,在這個時代自然也廣泛存在,只是規模要小上很多。向北疆走私鹽鐵,一旦被抓到的結果,絕對是嚴懲不貸,是要掉腦袋的!當然,和海貿一樣,北方走私的背后,也有許多邊疆的大人物,有著邊地百姓的生存需求。殺的再多,總還是會有不怕死的人冒出來,根子是禁不絕的…
“俘虜的勇士和戰士,就能換到少見的鐵鍋和鐵斧?!…犴達罕的馬哈大酋長,你說話算話?!不許反悔!”
“哈!我馬哈阿骨打說話,從不反悔!這把鐵斧,就是我馬哈阿骨打送你的,就當交個朋友!”
說完,馬哈阿骨打就從祖瓦羅手中,接過一把鐵斧。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掄了一圈手臂,再次展示了自己的神力,把斧頭向岸邊投擲了出去,直接擲出了數十步!
“吼!著!”
“啊!好大的力氣,真是好大的力氣!好一個大犴達罕的馬哈大酋長!…咦!這把鐵斧,比之前繳獲的那幾把舊斧頭,還要好些!…換!我們同意了,這就換!來人,去把那些新抓的俘虜,都帶過來!…”
兀者阿骨打提著鐵斧,親自檢查了鋒利的刃口,還有后面厚實的斧背,臉上露出驚喜。很快,三個林中兀者部族的酋長,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更沒有任何還價,就一口答應下來。先祖見證!這種用俘虜換鐵器,這種天大的好機會,錯過可就沒有了!
要知道,眼下遼闊的內外東北,和蒙古草原一樣,鐵器緊缺的很!一口鐵鍋、幾把鐵斧,都是小部落傳家的寶貝。至于鐵甲,那就更是唯有為大明當狗的熟女真部族,才能擁有的了!
所謂的“十三副鐵甲起兵”,雖然和大明的邊軍沒法比,但是在這個時代,在各地的女真部族看來,那可一點都不寒酸!
當然,東北肯定不缺鐵礦。只是鐵器的供應來源,完全把控在明軍的手中,并且有專門的監軍督查。而大明的中樞,更是人為的削減了遼東的冶鐵規模。大規模的鐵料場,此刻只有在遼東鎮里才能找到。像是鞍山一帶,就有“十里鐵山”,設有“六衛鐵場”,只是規模比起元代。“遠不及十之一二”。
至于遼東邊墻周圍,確實也有些零星的鐵礦。但對于北地鹽鐵禁運,是大明的國策,已經執行了近百年了。大明采取明確的禁礦措施,嚴禁這些鐵礦的開發,不僅廢棄了元代建立的眾多鐵場,還對周圍的熟女真部族嚴厲監控,不許開礦!而再往北,在黑龍江流域的野人部落,則人口和技術都不夠,并不具備尋找鐵礦、冶煉鐵礦的能力…
“努爾哈!代敏!你們親自過去一趟,讓部族不要急著洗劫!趕緊把那些還活著的俘虜帶過來!…好不容易遇到個大犴達罕酋長,能換多少鐵器,就換多少!…快!快去!趕緊把鐵器弄到手,別讓他反悔了!…”
“好嘞!我這就去!…”
“對!這就走…不管換回多少,大伙平分!…”
“噠噠噠!”
噠噠的馬蹄聲匆忙而去,三四十個野人騎兵調轉馬頭,馬術熟練的和蒙古人一樣,只是不會像蒙古人那樣騎射。野人女真的強處,主要是沖擊騎兵和步射…
“酋長說了!先別搶了!把活的、能走動的俘虜,都帶過來!所有的!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都帶過來!…”
哈兒蠻部的寨子只有外面一道寨墻,不存在什么內堡內寨。隨著數以百計的野人戰士涌入,寨子內的喊殺聲,也就很快平息了下來。而后,就是亂糟糟的洗劫,戰利品的分配,以及俘虜的抓捕。
哈兒蠻部落民們,沒有什么哭喊,只是神情麻木的,接受著勝利者的處理,或死或生。北方的部族都是這樣,死亡再尋常不過,根本容不下什么悲傷,一切只為了活著。
“什么!老的已經沒了?該死!誰讓你們這么快動手的!…把受傷的也帶過來!什么?不能走動的,都沒了?…真是一群蠢貨,一群憨傻的狍子!…”
這里是冰冷遼闊的白山黑水,這里遵循著最為嚴酷的自然法則。野人部落的兼并,從不存在什么溫情脈脈,什么尊老愛幼。他們就像這里的風雪一樣,又冰冷又無情。僅僅是這么幾刻鐘的功夫,年紀老不能勞動的俘虜、受傷了不能行動的俘虜,都已經變成了冰冷的尸體,連衣服都不會留下。
“快!把人都趕出來!不要再扒拉了!那幾件破皮子,哪里有鐵器重要!…”
又是幾刻鐘的折騰,在野人戰士的驅趕下,剩下的一兩百個男人、女人和孩童,都被從寨子中趕了出來。不少人身上的衣服,都被搶走了,就這樣跌跌撞撞,沾染著血跡,半赤著奔向河灘。而幾十個騎兵在后面押著他們,就像捕獵時驅趕著鹿群,把他們往河邊趕。
這一刻,無論是被趕的“鹿群”,還是趕人的“獵人”,都沒有什么大聲的喊叫,和遠處的森林一樣安靜。這種對于生命的冷漠,這種習慣性的殘忍,正是北地千百年來的傳統,哪怕在同族之間都是如此!
無論蒙古、女真還是青藏,都并不存在漢地所謂的“儒家道德”。因為嚴酷的自然環境與部族廝殺,完全沒有這種富足安定的文化與思想,所能夠生存和延續的條件!
大明的邊墻內外,就是完全的兩個世界,從靈魂到生活傳統,都格格不入。而一旦讓北方的部族突破邊墻,把他們習以為常的殘忍,帶入富足的漢地,那就是南方難以想象的末日與災難…
“啊!我的族人!我的寨子!…”
長船上,哈兒蠻部酋長阿力心痛如絞,看著自己世代傳承的寨子被攻破,部族的人口要么被殺、要么淪為奴隸。他看著一百多個僅剩的族人,在野人騎兵的驅趕下,半赤著奔行向河灘。不時有人跌倒,但又很快爬了起來,奔向未知的死亡或是希望。
很快,兩股分開的野人騎兵再次匯合。河邊的日頭已經西斜,快要到了落下的時候了。而三個兀者部的酋長,親自帶人清點了一遍俘虜,這才對著停泊的長船,對著“傻乎乎”的馬哈阿骨打,大喊道。
“犴達罕的馬哈大酋長!這些新抓的俘虜,都已經帶過來了!里面有五個值鐵鍋的勇士,二十個值鐵斧的戰士!還有二十個值鐵矛的余丁,一百個值鐵箭的婦孺!…”
“先祖啊!這么多沒用的俘虜,尤其是那些女人和孩子…你全都要嗎?你有那么多鐵器嗎?…”
“哈哈!要,全都要!一手交人,一手交鐵器!…一百二十個婦孺和余丁,不用看了,給你五十根鐵矛,一百二十支鐵箭。你把勇士和戰士帶上前,讓我派兩個親信好好看看…他們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戰丁,值不值鐵斧和鐵鍋的價!”
“好!來人,拿弓來!讓他們開弓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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