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套‘心臺菩薩出竅法’,果然不適用于我的情況,心無菩薩,也無蓮臺,甚至鬼面臉譜都未真正成型,按慧智的說法,這套出竅法,得是非凡圓滿,有了白骨舍利,才能練成。”
睜開眼睛,陳錯長吐一口氣。
“慧智修的是‘真俗二諦’,尋得是‘畢竟空’,不是‘破邪顯正’,與我而言不甚對口。何況寺中之法,與其他地方大概不同,凡俗想要運用,有諸多阻礙,果然只能作為參考。”
昨日,慧智在陳錯這里,本來論道論的好好的,結果陳錯一句話過后,對方突然就悟了,雖沒有立地成佛,但顯是大有進益,等穩固了境界,慧智立刻歸來,而后那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周道長處處語焉不詳,寺外遇到的道士話有取舍,慧智卻主動提起,說不定是寺中授意,這歸善寺從第一天開始,就頗有古怪,前倨后恭不說,連一寺上座都主動來致歉,不過我也沒占他們便宜,捐了香火錢,還幫著指點眾僧,怎么看都是他們占了便宜,那接下來就盡可能的借助此地,完成目的!”
眼下的他目標明確,一是躲避惡鬼,此乃避禍,二是尋得法門,此乃壯己。
“按慧智所言,歸善寺的觀想之法有個流程,第一次觀想,是從無到有,建立源頭和基礎,因此十分重要,寺中僧眾都要去那小丘頂上藏書殿里,觀龍樹菩薩的傳承畫像,然后坐定觀想,在心里勾勒一尊菩薩,坐鎮心靈蓮臺,但那心中菩薩的面容卻要想成是自己的面孔,是法訣精要所在。”
他順手翻起手邊經文,停在一頁上。
“龍樹說:諸佛依二諦,為眾生說法,一以世俗諦,二第一義諦。”
陳錯瞇眼看著這一段,最后搖了搖頭。
“不說這話有多深奧,里面的思想先就與我不合,不能直接運用,何況,歸善寺的觀想法門,要有儀式,剃度、持齋、念佛,更要沐浴更衣,入丘頂的藏書殿,觀畫冥想七日,太苛刻了,我也沒有相應條件,只能借鑒。”
一念至此,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床頭的盒子上。
“慧智的法門固然有幾分不適應,但傳出的些許技巧,還是能夠借鑒的,比如心臺菩薩出竅之法,讓觀想的心中菩薩遁出泥丸宮,神游物外,但限制眾多,脆弱易碎,被日頭一曬,風一吹,可能都要受創,我方才連第一步勾勒意念都難以完成,原因眾多,心中臉譜未曾成型該是其中之一……”
陳錯來到床邊,從盒子里取出了墨鶴。
“不過,我若是所料不差,之前能駕馭墨鶴,就是心神延伸,原理相通,大可借鑒,讓心神出竅遁入墨鶴,然后借此飛騰,此乃替代之法,若是能成,那也足以證明,我已踏入非凡……”
一念至此,陳錯亦不免有幾分感慨。
他這一路折騰了不少,但嚴格算起來,自那周道長抵達,前后還未過十日。
十日時間,聲名鵲起不說,還有可能踏足尋道第一步,若是傳出去,想來也要引起風波。
“可惜我這都是自己摸索,不比那有宗門引領的,前路如何,是對是錯,都得自己驗證。”
帶著這般念頭,陳錯用雙手捧著墨鶴,放在身前,然后再次閉上眼睛。
意念一動,整個人的心神沉浸進去,慢慢集中到了心底那道青紫色的臉譜上。
那臉譜一震,而后迅速膨脹起來,在意念的推動下,開始升騰起來。
陳錯便想著意與臉譜相合,而后便乘風而起!
嗡!
再次,他的身子震顫起來,一縷青紫色的煙氣再次于頭頂升騰。
但這一次,他并未以意念在頭頂勾勒臉譜輪廓,而是直接一個飄蕩,朝著墨鶴沖擊過去!
下一息,煙氣整個的沒入了墨鶴之內。
頓時,那墨鶴靈動起來。
“果然如此!這就該是游魂出竅之感了!”
陳錯駕馭著墨鶴展翅翱翔,在屋子里轉了一圈。
與之前幾次駕馭墨鶴不同,此番他并非意志和視角延伸,反而像是整個人都融入其中,卻還能察覺到與肉身的聯系。
意念一動,陳錯的墨鶴落到了肉身頭頂上。
一點毫光在肉身上升騰起來,纏繞在墨鶴之上,融入其中。
頓時,諸多信息涌入陳錯心中。
他頓時有了明悟。
“原來如此,這游魂之態,與肉身不同,按著佛經所言,就是不受五感六賊七情枷鎖,因此便無諸多限制,能見眼不能見,能聽耳不能聽,甚至能行身不能行。”
下一刻,他震動玉制翅膀,又飛騰起來,這次他沒有遲疑,朝著窗外飛去,只是剛到一半,那肉身上就有幾道暗淡微光,化作長鞭,纏繞過來。
墨鶴并未躲閃,而是直接被其纏住,而后就有幾分沉重之感,宛如背負著重物飛行。
“這就是因果了,我承此身,得以復生,亦要承擔此人因果,只有完之,方可圓滿,這沒什么說的,我既復生,就是承了恩義,當有回報,不過……”
陳錯心頭明悟越發透徹,感到這般意志遁出的狀態,心靈澄凈,比之服用通明丹還要清晰幾分,亦借此獲得了諸多本身信息。
“那原本的陳方慶,乃是服食五石散過量,灼心而亡,死后十二時辰,我方入舍,也即是說,其人本已死去。這就怪了,此人青史留名,雖只是寥寥幾句,卻也不該剛得爵位便死,否則說不通了,那若是我本來沒有入舍,他又該如何呢?”
想了一會,陳錯便生疲憊之感,卻沒有答案。
“此世畢竟不是原本歷史時空,神通顯世、道法香火俱全,或許因此不同。”
收斂思緒,他平息了一點心底疲憊。
若是入了那夢澤,然后遙遙駕馭墨鶴,便無多少困倦,可此時陳錯是意念遁入墨鶴,直接駕馭,即使沒有法門詳解,也能想到會有消耗。
“時間寶貴,既是明了了自身種種,下面就該探究此廟佛光,畢竟吐納了許久,總要一觀,只在院中飛行,若有隱患,那就立時回返!”
念頭一動,墨鶴已經起飛,在屋子里環繞了一圈,認準了窗戶,飛了出去。
一出窗外,立刻就有不同,但見一層金光落下,陳錯心底頓生暖意,與侯府中冷熱交替之感迥異。
這股暖意,有一種勸人歸入、沉迷的意思,陳錯意識搖曳了一下,但旋即,心中本能般的閃過了滾滾慶云與黑穹星宿,立刻清醒過來。
“果然厲害,這大概就是佛光之力了,其中有諸多意志,該是匯聚了眾多信徒意識。”
興許是游魂之態,不用眼耳口鼻觀察世界,諸多隱秘反而能一窺究竟。
他攀升高度,赫然見著幾座大殿之內,似乎籠罩著重重金光、陣陣霞光!
“果然有門道!”
只是一眼,陳錯就看出幾分端倪,知道那金光怕是諸多意念沉淀而成,不可輕易觸碰。
他當機立斷,翅膀一震,就要回返屋中。
誰曾想,墨鶴忽然失重,天旋地轉!
陳錯暗道一聲不妙,等他回過神來,已經被一只潔白如玉的手捧著,視野中出現了一張溫潤面孔,是個英俊男子,卻留著一個光頭,口宣佛號。
“見過君侯,貧僧法號圓慧,乃此間寺主,”他微微一笑,“此等法器,抽取君侯一絲靈識,宛如雙目延伸,初時輕巧,如臂使指,可一旦飛出窗外,風一吹,就有陰寒,日頭一曬,就增禍患,若遇到貧僧這般,用血肉之軀接觸,也不用捏住,陽剛氣血鉗制之下,難動分毫,給予之人莫非不曾警示?須知……”
話未說完,他手上的墨鶴驟然升騰,翅膀一震,如離弦之箭般,回了屋中!
那和尚愣了一下,手指凌空一捏,面露震驚。
“不是一點靈識,而是假物神游!用的還是心臺菩薩法,這才一日不到,就掌握了?而且他未入藏書殿,并非奠基,這是……舉一反三,自行通透!”
一念至此,他再不敢托大,沖屋內拱手道:“歸善寺寺主圓慧,前來拜會君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