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子在青石板路上行駛,稍微有些顛簸,坐在車里的人,早已經習以為常,張舉甚至還微微低頭,打起盹來。
忽然,牛車再一次停了下來。
“主上,”這次陳海直接過來稟報,“有人想要見您,是之前在寺中見過的那位道長,他……”
他話沒說完,車簾已經被人一把掀開。
“你說的不甚清楚,某家自己來與你家主人說。”
秋雨子大大咧咧的進來,順勢就是一坐,將張舉給擠到了一旁。
張舉當即有些惱怒,可等看清楚來人面目,惱怒頃刻凝固,就想著說兩句場面話,揭過去便是。
但秋雨子一指點在張舉頭上,其人眼中立刻失了神采,而后默默轉身,就這么走了出去。
“某家不是要搶他的座位,”秋雨子順勢斜靠一旁,瞅了一眼角落里的豬龜,閃過一點疑惑,但嘴上兀自說著,“有些話若被凡俗之人聽去,是要犯戒的。”話落,他屈指一彈,淡淡光輝籠罩車廂。
車外,陳海還待要進來,卻被陳錯擺手止住。
“你在外操持,牛車繼續前行,無需擔憂。”
陳海等人無奈,只好點頭領命,催著馬車繼續往前走。
“道長有什么教我?”
吩咐之后,陳錯看向虬須道人。
他剛才心有所感,意識到長生久視,方能踏上尋道之路。
只是香火之道雖然立下神,但用當初周游子的話來看,走的是性修之路,對肉身長生,該是沒有直接影響,至于那無名吐納法,神秘莫測有余,但無人指點詳解,能走到哪一步也難說。
要求長生,總要有個方向,默默摸索或許能有所得,但也有幾分走彎路的意思,而陳錯胸口龍紋時刻抽取氣血,實際上時間有限。
這個道人的到來,對他來說正是時候,在那歸善寺中,其人就已經表明身份,是自昆侖而來。
昆侖大宗,陳錯最早就從周游子口中得知,知道是修真大派。
秋雨子上下打量陳錯,忽而笑道:“你倒是鎮定,不愧是轉世仙人。”
“轉世仙人?”陳錯愣在原地,不知何意。
“果然無人與你說過,”秋雨子還是笑著,大大咧咧的道:“莫多想,某家說你是轉世仙人,當然是有憑據的,但前世種種,與眼下的你而言意義不大,不僅如此,你如今看著入道,其實隱患處處,不說遠的,你道心經過磨礪,念頭晶瑩,但世事浮塵生雜念,被一群和尚圍著稱贊,難免……”
他一邊說著,一邊凝神觀人,隨即愕然。
“嗯?心頭起的浮念,居然已經沉淀了?竟然這般快?這……”
秋雨子摸了摸胡子,心中念轉,馬上改口,就道:“你這心性還馬馬虎虎,但你可知,用烏七八糟的吐納之法吸攝九龍神火,那可是要命的!若非你有仙人命格,又是皇室后裔,得了龍氣眷顧,后果如何,著實難料!”
陳錯聞言倒是鎮定下來,默默記憶這話中關鍵。
秋雨子見狀,似是覺得陳錯還不信,就道:“也罷,某家既然來了,總要給你一點指點,你且看!”他忽然一抬手,手捏印訣,便有寒風落下!
窗簾掀起,寒風四散,車外之人都一陣寒顫,而后滿臉驚疑。
陳錯心頭一動,那心中道人本要抵御,但旋即生出一點明悟,放任寒氣臨身,于是渾身皮肉顫顫,寒毛炸起,胸口的那道赤龍火紋又明顯了幾分,甚至隱隱跳動,與心臟共鳴,帶來一點火氣,抵御了寒氣,卻又加速抽取渾身氣血供養心火!
瞬息之間,虛弱襲來,陳錯已經明白過來。
“五臟分屬五行,神火是火行,被你以煉氣法吸納,就會聚集心頭,但你用殘缺的煉氣士手段應對,如何能有好結果?”說到此處,秋雨子臉色復雜,“須知,這凡俗世間已無煉氣士,哪里還能煉成胸中五氣?只能徒留隱患!烈火燒氣血,抽取生機壽元,這是時時折壽啊!怎能輕忽?”
說罷,他拿出葫蘆,遞了過去。“喝!”
陳錯聽得折壽之言,盡管早有猜測,卻還是難免心頭一震,于是接過酒葫蘆,也不猶豫,仰頭就飲了一口!
那葫蘆里的酒辛辣無比,一入腔喉,如同吞了烈火一樣,爆發開來,一路直下,直達臟腑。
登時,濃烈元氣炸裂,席卷全身,轉眼充盈四肢百骸,將陳錯身上的一點疲憊和虛弱驅散,就連心神都有幾分振作。
“好酒!”陳錯看著葫蘆的目光頓時就是一亮,卻還是遞了回去,“不知是什么佳釀?”
說話間,一點眩暈沖上腦門,但那心中道人一揮手,心念四散,便將一點醉意驅散。
秋雨子接過葫蘆,笑道:“不算佳釀,昆侖山上到處都是,還有酒泉,你若去了,雖不至于日日歡飲,但每三兩日喝上一口,總還是行的,此酒凝結地脈靈氣,凡俗之人喝了,能梳理肉身,延壽一兩年,至于修士,更有妙用!”
陳錯又問:“此酒可以壓下我身上隱患?”
“治標不治本,越喝效用越少,你這隱患的根子在于誤入歧途,若是用那修真之法,凝聚丹田氣海,這神火可謂莫大助力,一舉奠定火行根基,日后成就烈火金丹,也不算難了。”秋雨子說著,忽然嘆息起來,“以武道之法凝聚真火,可稱胡來,好在天賦異稟,又有大氣運在身,才能化險為夷。”
陳錯心頭一跳。
他還記得當初與老乞丐對談時,說過的偷學功法種種壞處,自然不可透露功法來歷,只是眼前道人來歷非凡,自己有心求教,其中分寸要如何拿捏?
陳錯正思量,但秋雨子根本不問功法來歷,反而道:“這世上的眾多武道吐納之法,若是論起根源,多數能追溯到先秦的煉氣士,在先秦時,以吐納法汲取靈氣中的一點先天之氣,錘煉蘊養,就能定下道途根基,如今卻不行了。”
陳錯一念跳動,梳理出了對方話中含義。
“按道長的話,世上武道都是煉氣之法的殘留?”陳錯瞇起眼睛,“煉氣之法莫非不屬修真之法?”
“煉氣之法非修真,”秋雨子渾不在意的說著,“但所謂武道,不能說是煉氣法的殘留,乃是仿著上古一脈修行,但一味借鑒,反而無路可走,才成了如今模樣。”
陳錯眉頭一皺,咀嚼此言,慢慢生出一點猜測,意識到這道人所言的,怕是某種修行秘辛。
秋雨子見他模樣,亦是醒悟過來,反而遲疑起來。
這時,這道人背后傳出清脆女聲:“他若修行,早晚都要知曉,今日說給他聽,又有何妨?你這會怎么反而婆婆媽媽的了?”
陳錯朝道人的桃木劍看過去,目露驚奇。
方才,他就感覺到此處有一道隱晦意念,猜測該是某種秘寶,現在聽著聲音,莫非是木劍成精?
文章都能生鬼,一把劍成精,倒是不能讓他意外了。
“也罷,”秋雨子搖搖頭,再看陳錯,“就說了吧。”
陳錯一聽,便拋開種種雜念,正襟危坐,側耳傾聽。
秋雨子卻未立刻開口,而是先捏了個印訣,靜下心念,還道:“你也定住心中神,須知大道途中有諸多神異,便是一個名字,都能生出神通,貿然聽之,若無準備,反受其害!”
陳錯聽了,就想到廟龍王回憶中的那個道人,點頭稱是,心中道人盤坐定心。
秋雨子這才道:“煉氣法門,當稱為元始道!”
他頓了頓,臉色復雜,聲音低沉幾分:“按說,這元始之道才是昆侖正統,出于上古玉清道統,但暴秦立朝時那秦……那祖龍絕地天通,天下的先天之氣日漸衰竭,煉氣士呼吸吐納,實是提煉先天之氣,充盈五臟,以五行煉五臟!如此一來,道途幾乎徹底斷絕!”
“玉清元始道?”陳錯瞇起眼睛,心底浮現出一個名字——
元始天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