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安都的車馬已經出了府,該是往宮中去了。”
供奉樓中,李多壽看著情報條子,轉頭對主座上的安成王說著。
安成王點點頭。
李多壽又道:“今日陛下要在御書房議事,幾位中樞重臣都要列席,說是議論北地戰局,想來,這人該是要在御前會議之后,才會動手。”
“周國、齊國又將有一場大戰,可惜啊……”
安成王搖頭嘆息,好一會才道:“先前侯景之亂,前朝固然埋下覆滅根源,可諸多精銳兵馬也盡數潰敗,人口戶數更是銳減,再加上些許余孽牽制,又丟了蜀地,元氣大損,那北地兩強對戰,咱們連干涉的資格都不見得有了。”
說著,他接過情報條子看了一眼,道:“侯安都是個有能耐的人,將他剪除,其實是自斷一臂,可惜了,不能為我所用。”
邊上侍候的沈尊禮卻道:“侯安都乃是隱患,引得咱們自斗,留著不但無益,反而削弱大陳戰力,害群之馬,不可留!”
安成王點點頭,看了一眼窗外天色,然后站起身來,笑道:“時候差不多了,咱們也該動身了,去那青柳園等候,看看到底他侯安都合該命絕,還是我等運勢該衰。”
沈尊禮聽著,卻是欲言又止。
安成王見之,笑道:“莫擔心,此事雖也是一賭,但這世間事,有時候就得行險,否則未免太過無趣了。”說罷,他大笑而起。
“見過諸位師兄、師弟……”
歸善寺中,寺主圓慧盤坐藏書中殿,周圍香火匯聚,演化出一道道光輝身影,個個寶相莊嚴,佛光纏繞,皆高僧大德。
他露出笑容:“今日乃是一次機會,拉近我等與朝廷關系的機會,自是不能退避,正好還有著那位虞居士的由頭,實乃天賜良機,不可錯過。”
眾多僧人光影中,一人出言,正是那龍華寺的法山,他道:“那北地局面越發復雜,尤其是周國國主越發強勢,已經幾次下令干涉佛寺,更是隱隱警告,北地寺廟不可多蓄佃戶。”
崇福寺的法主嚴守鏡道:“貧僧師兄曾經北上,觀了那周帝之運,說其人有雄主氣象,氣吞萬里如虎!這等雄主,又有雄心,以他這兩年行徑觀之,十年之后的佛劫或許不可避免,若北地亂了,那這南國便更加重要了。”
其余諸僧皆點頭。
“臨汝縣侯應運而降,或為大劫關鍵,今日結下善緣,種下因,日后當有果!”圓慧說著,微微一笑,“諸君,吾等該啟程了。”
話落,他站起身來,邁步走出中殿,周邊光影盡數消散。
與此同時,周邊幾大寺廟中,其寺主、法主各自出殿。
“諸位同道,貧道師兄弟二人,如今能得列那供奉樓中,還得了些許便利,其中自有緣由,而這里面的根源,就在那臨汝縣侯身上。”
古樸道觀中,周游子站在中央,侃侃而談,他那師兄云渺子立于一邊,安靜不語。
在他的對面,十幾名道人盤坐靜聽,都是建康周圍道觀的主持、觀主。
為首之人須發皆白,眼睛半閉半睜,渾身纏繞著一股莫名氣息,靜靜傾聽。
“……是以我等便去一試,尋了臨汝縣侯求助,結果立時就有了結果,得入那供奉樓不說,還得了些許權柄,在編撰道奠之余,亦能參議些許事來,更能得知些許消息,這才發現,這供奉樓居然格外看重那位臨汝縣侯,同時也知曉,這建康城內外佛寺,有不少都打算在今日動身前往,似是要為難臨汝縣侯!”
將自家遭遇簡單說了一遍,周游子話鋒一轉:“齊叔叔,還有諸位同道,諸位的道觀偶讀在建康內外,最清楚局面,佛家哪家寺廟不是金碧輝煌?表面看來,只是財貨充裕,背后實乃信徒眾多,還多是達官顯貴、富商裕賈,究其根本,就是與朝廷關系密切,與貴胄私交甚密,要與之抗衡,我等也該效仿,今日這事不可缺席,乃是楔子……”
“此言有理。”
“我等早有此意。”
“二位如愿進入了供奉樓,卻還沒有忘記之前承諾,著實令人敬佩。”
眾多觀主紛紛表態。
最后都看向為首那老道人。
老道人睜開眼睛,點了點頭。
周游子師兄弟松了一口氣,再看群情可用,也不再耽擱,當即便領著眾人前行。
“小姐,您這一身打扮,可也太俊俏了,這般翩翩公子的模樣,難怪方才那幾人看呆了眼。”
青柳園外,街道之旁,兩個身影正緩步前行,乃是一對主仆,正是沈家小姐與其貼身女使,二人女扮男裝,后面還跟著四個彪形大漢,一看就是看家護院的角色。
兩人一路走來,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但凡不是眼瞎的,都能看出這二人乃是女子身,于是就有自詡為風流才子的,過來搭訕。
結果還沒走兩步,就被邊上四個漢子攔住,然后一番勸阻,便乖乖離去。
現在,這周圍的人也只能遠觀,并且看出來,這明顯是主仆二人的女子,是直奔著青柳園而來的,目的也就十分清楚了——
自是要來一觀青柳之會。
“青柳園邊上的街道還挺寬敞的,但青溪邊上,怎么會有這么大一處園子?居然能占著這么一大塊地方……”
到了地方,見那園林門前聚集了不少人,貼身女使找了個地方,放眼望去,雖只能看到園林一角,卻覺得布局和沈家城外的莊園,也差不了多少了。
沈家小姐笑道:“青柳園本是前朝的皇家別產,高祖立大陳前,前朝皇帝賜給了高祖,后來大陳建立,高祖與今上都提倡節儉,園子便賣給了幾家富戶,如今,里面建起了不少店肆、酒館,為文人墨客流連之處。”
“原來如此,難怪會為此次的文會之地……”貼身女使正在說著,便被自家小姐拉著,站到了一旁。
道路上,幾輛牛車緩緩行來,沿途之人都主動避讓。
“誰啊,好大的架子!”女使嘀咕了一聲。
沈家小姐笑道:“都是當今有名的名士,其中不乏在朝中為官的,人望眾多,眾人避讓乃是出于尊重。”
女使這才收聲,看了幾眼后,又問道:“那小姐都是認識這些人了?”
“有些認得,有些不認得,如后面這幾位,倒是不甚熟悉,該是這兩年才來建康城的,至于前面那幾位,可真是如雷貫耳,尤其是最前面那輛車上坐著的,就是此番文會的召集者之一,好些個人都是因為他的名望才過來的。”
“哦!這個奴婢知道!是侍郎虞公!”女使瞧去一眼,“那旁邊坐著的,是他的侄子?聽說也是有名的才子!”
“你只說對了一半,”沈家小姐便笑道:“他兩個侄兒都還年幼呢,是少年天才,至于虞公身邊之人,應該是那江家的公子,江溢!也是有名的才子,這一點,你倒是說對了。”
女使眼中一亮,笑道:“原來是他,我聽人說過,這江家公子很有文采呢,寫了個什么佛前的文章,和陸家公子名望相仿!他也來了,那今日可是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