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
“威武……”
“威武……”
四面八方皆有聲音傳來,像是萬人一同開口出言,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卻有整齊劃一!
在這回蕩的聲音中,無論是正要落下的富盈老者與涂山老人,亦或者是正在撲向兩具肉身的雙頭武士、先前已經跌落下來的至元子、段長久、法燈僧,甚至是已經遠遠離開,眼看著就要重新落入淮水的那位水君,都停了下來。
他們的身軀,被凝固在各處,念頭雖然還能運轉,但身軀卻是半點不能動彈,便是催動神光、法力,都無從掙脫!
“這是……封鎮?不對,是凝固了時光!”
兩個老者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震驚,在這瞬間,就是他們二人都無法掙脫出禁錮,除非耗費莫大代價,否則斷然是無法擺脫!
迷霧在富盈老者的眼中一閃即逝。
虛空中,傳來一聲嘆息。
旋即,這富盈老人的身上,竟有不少字符飛出,慢慢組合成一列列的字句,有黑氣在其中聚散。
邊上,那涂山老人也是如此,身上同樣是光影變化,一枚枚字符攜著絲絲縷縷的黑氣先畫出來,形成了一列列字句。
在二人的心中,更有許多過往的片段閃過。
“這是業力輪回?竟引出了過往罪孽?”
對視一眼,二人守住一念,虛實一轉,宛如虛空,那一列列字句就歸于虛幻、虛無!
但比起二老,其他人可就沒有這等本事了——
三太子、至元子、段長久、法燈僧,他們的身上字符浮現,構成字句,借著凝聚起來,各自化作一個稻草娃娃,每一個都冒著黑氣,凌空而去,落在陳錯的手中。
不過,四人之中,那段長久與法燈僧的黑氣極為濃烈!
“修行修行,說是無關于外,只修自我,但本身也要攝取外力,補充自身,這罪孽終究是少不了的。”
陳錯看著四個稻草娃娃,心中已然是明了。
“這稻草娃娃中凝結的,正是他們在淮南所犯下的罪孽,段長久與法燈僧坐鎮淮南,時間最長,前后近百年,因而罪孽最多,相比之下,至元子和三太子來的時間不長,相對較輕,但短短時間,就接近了僧道兩人罪孽的一半,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這般想著,陳錯朝前看去——
便見兩頭武士渾身顫抖,黑氣涌動,卻未凝結,那黑氣反倒是朝著陳方泰和景華年的肉身匯聚過去!
“果然是這樣,這披甲武士說到底,已然根植于淮南之地,不是那么輕易就能將罪孽抽出來的,相比之下,融入這具武士身軀的兩人,本該容易凝聚罪孽,卻因牽扯其中,成了一團亂麻!”
一念至此,陳錯猛的一揮手!
轟隆!
那驚堂木猛然落地,靜止的天地恢復如常,但陳錯周遭顯露虛空裂痕,一道道香火愿力,直接就朝著雙頭武士匯聚過去!
這時,恢復如初的富盈老者與涂山老人對視一眼,各自點頭。
“動手!”
但聲音過后,卻是誰都沒有出手,反而是那將那雙頭武士被捆縛起來。
二老對視一眼,見對方沒有出手,知道未能禍水東引,都有幾分遺憾,卻都沒有說破,而是朝著下面看去,面含憂慮。
下方,那武士掙扎著,兩個帶著戰盔的頭,掙扎著都朝陳錯看了過去!
陳錯伸手虛抓!
咔嚓!
破碎聲中,頭盔破碎,露出了下面的兩張面孔,赫然是陳方泰與景華年!
卻是景華年在看著陳錯掌握了偃月刀和驚堂木之后,已然意識到不對,在最后時刻更是拼著性命,直接融入了披甲武士之身。
只不過,這時候的披甲武士,已經不再巨大,變成了常人大小!
咔嚓!
這武士掙扎著,竟將周身的香火愿力掙脫得有了裂痕!
景華年那個腦袋喊著:“陳方慶,你不要以為自己已經勝券在握,須知,你手中的兩件圣物,到底是源于這具圣體,只待吾等掌握了這具身體,立刻就會物歸原主!”
但他的話音落下,這披甲武士的身軀卻暗淡了許多,更隱隱有了透明的趨勢!
那種將要隨之消散的跡象,激發出陳方泰本能的恐懼,于是他那個腦袋便道:“二弟!你真要害死我!我可是你的兄長!速速放行,讓我歸為!”話中已有恐懼!
他倒也知道,自己如今似無根浮萍、如孤魂野鬼,唯有歸于肉身,方能安穩,還能得神通術法!
陳錯笑道:“我可不是要絕了你的性命,而是要將這里面的是非曲直辯個清楚!”說著,他伸出手指一點!
頓時,陳方泰那具失了魂魄的肉身震顫起來,跟著一滴血直接飛出。
霎時間,無數香火煙氣匯聚過來,龐大的愿力凝聚在血液中,幾乎要化作實質!
這血脈中,一股源于血緣的聯系逐漸清晰,化作絲線,朝著遠處延伸,跨越時空阻礙,降臨在一人心中。
慢慢的,那血液緩緩勾勒出一道身影。
轟轟轟!
因為太過龐大,連周遭的空間都像是承受不住,開始有了崩塌、破碎的趨勢!
看的天上的富盈老者、涂山老人眼皮子直跳!
“這次若不動手,恐怕是真的沒有機會了!”
一念至此,二人終于下定了決心,但尚未有任何動作,就見陳錯一抬頭,看了過來!
恍惚間,一顆巨大的眼睛睜開!
二老周圍景象一陣扭曲,竟是墜入夢境!
“不好!”
“怎會如此?只是一眼,就強行讓人入夢,這是何等神通?”
“差不多能拖延一會,到底是兩個歸真,就是借助尸骸天上目,但本體不再,無灰霧加持,還是難以持久,還是得速戰速決!”
這般想著,陳錯目光向前。
那滴血液已然勾勒出陳方華的投影。
這位千里通報消息的陳家子弟,此時正一臉茫然的看著雙手,明顯還不明白眼前的局面,等他一抬頭,看見了陳錯,又見得周圍情景,不由一驚。
“二兄,這是……”隨即,他看到了陳方泰,神色頓變!
陳錯屈指一彈,一縷意念傳入陳方華心中,后者頓時明了全部,于是就指著陳方泰道:“二兄,陳方泰名為血脈之長,繼承了父王爵位,但他不思振興咱們這一脈,反而是崇信奸佞與妖人,打壓血脈親人!過去更是為非作歹、胡作非為,魚肉百姓、倒行逆施,處處留下惡名,辜負圣上之望,損傷府中清譽,破壞亡父之名,更令二兄你的威望受損!更有甚者,他還勾結邪魔外道,要染指大權,有僭越之念!實乃咱們家的禍害!”
他每一出一句,就有一縷黑氣從陳方泰的肉身中迸射出來,隨著一段話說完,一道道黑氣從全身各處噴涌而出!
陳方泰見得此景,也明白過來,扯著披甲武士的一個腦袋,就咆哮起來:“陳華,你這個賤種雜血,我沒有追究他的出身罪孽,已經算是網開一面了,你居然還要做白眼狼!要來指責我!反對我?你也配?你也敢?你哪里有這個本事!”
說著說著,他看向陳錯,喊道:“二弟,休要聽他胡言!這些都是他的一面之詞!”
“不用多說了!”陳錯淡淡說著,抬手一招,“陳方泰,你為血肉之親,自有因果在內,但既然犯下諸多罪孽,那就必須有所懲戒,這是為了你好,省得日后罪孽深重,難以折返,害人害己,遺禍后世!”
說著,那自肉身中迸射而出的黑氣徹底凝聚,變成了一團變幻莫測的人形,落在了陳錯的手中。
陳錯并指成劍,順勢一揮!
寒光一閃,這莫測人形被一分為三!
其中兩道,化作黑氣纏繞的稻草娃娃。
“啊啊啊!”
“二弟,手下留情!為兄知錯了!”
頓時,陳方泰與景華年齊齊慘叫,跟著那兩個腦袋直接炸裂,兩道魂魄飛出,各自歸于肉身。
這一魂魄歸竅,二人渾身上下的毛孔都不住地流出汗水,瞬間虛脫,癱軟在地上,竟是虛弱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但陳錯也不去看二人,只看著掌中余下的一團黑氣,而后張開嘴,一口吞了下去!
霎時間,那失去了腦袋的披甲武士瞬間解體成一片片鎧甲,朝著陳錯激射而去,隨后一片一片的覆蓋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眼睛里,瞬間爆發出刺眼光芒,本就化作琉璃的身軀,越發晶瑩剔透,一朵金蓮在頭上盛開。
“到底還是超出了預料,局面徹底改變,陳方慶這個變數,取了這淮南之地的香火愿力,但終究不是世外之人得手,可惜也不是造化道的人。”
昆侖秘境,蟠桃林深處,長發男子收回了目光,閉目沉思。
邊上,侍候了他近百年的小童,見著自家老爺的模樣,心中一動,遂大著膽子道:“老爺,您原本是希望造化道得手,從而興起勢頭,未必仙門各宗,好讓他們同意讓昆侖統領,進而奠定一同仙門的基礎,現在被那陳方慶擾亂了,此人著實有罪!”
長發男子聽聞,隨即看了過去:“你這小小童子!居然敢置喙此事?你這是過了界了。”
那童子頓時渾身一抖,跪地磕頭,道:“老爺息怒,老爺喜怒!弟子知錯了!”
長發男子搖了搖頭,道:“你在這里時候了許多年,迎來送往,見識也不少了,更知道眼下大爭已起,心中生出一點念想,那也是人之常情……”
童子聽著,不由仰頭起來,稍稍放松,未曾想……
“你先去告訴元留子,讓八宗之人各自歸去,然后去那獄山面壁,等候發落!”
隨著長發男子這一聲落下,童子臉色慘白,卻還是磕了頭,口稱“遵老爺法旨”,然后一步一步的退了下去。
等人一走,長發男子抬頭看天。
“陳方慶身具大河水君之職,他的一具化身得了淮南的至高權柄,日后當有大河奪淮之事發生,那時,其神權才會徹底完善。眼下,其人的神通也算是人世頂尖,至少在淮南一地,無人能出其右,也夠資格知曉我的謀劃了,若他愿意助我一統仙門,我自是該告知他世外之秘,甚至傳他在人間開辟福地的法門……”
說著,他神色微變。
“嗯?不對,這陳方慶當下居然還有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