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陣熱浪落下,祭壇周遭的景象瞬息之間就有了變化。
那些個殘垣斷壁扭曲、搖曳,宛如水中倒影,并且漸漸被另外一層景象遮蓋——
道日凌空,日光所及之處,便有一層虛影浮現。
那是一片濕滑冰冷的冰晶宮殿,處處散發出一股咸腥之味。
祭壇上的三道身影震顫著,似乎是想要掙扎起身,奈何一股無形之力籠罩著他們的身軀,即便是鼓動著洶涌之力,亦無從脫身出來。
蒼老之聲急切道:“丘墟之祭,本來就是用了鎮壓穩固諸天出口的,再加上幾十年前有人出手,隔絕了世外世內,使得封印穩固,令吾等的神魂意念都無法再神游于外。但現在既然有世外之人能侵入,說明已然有了松動,何以外人能進,而吾等卻不能出?”
清冷之聲就道:“既不能掙脫,那當務之急便是抵擋侵蝕,否則被這府邸侵蝕了身軀根本,除了淪為傀儡,便只能自絕于道了!”
清脆之聲語帶嘲諷的道:“吾等若有這等魄力,能自絕于道,又怎么會生生在這里枯坐許多年?”
就在三人意念交換之際,那道日之中傳出破碎聲響,而后處處皆有裂痕,一人破日而出。
此人的面目與尋常人相似,雙目銳利如鷹,雙眉入鬢,身穿錦緞紅袍,偏偏兩手兩腳布滿了鱗片,而且手為四爪,腳亦如此!
望之,便不似于人!
更有一紅、一黑兩兩長蛇虛影,纏繞于此人左右兩臂,抬頭吐芯,顯得兇狠異常!
“果然是丘墟!不枉我在那深淵之側等待五百年!”紅袍人掃視四周,目光落到了祭壇之上,頓時眼中一亮,“三名殘道之主!甚好!甚好!吾巫咸國的鴻蒙之本已然衰敗,正需要補充一二,只要將這三個殘道之主煉化了,喂給巫咸鴻蒙果,便能避免山河崩裂!”
長笑一聲,紅袍人張開爪子,就朝祭壇上的三人抓了過去!
頓時,這周圍若有若無的冰晶宮殿都被收攏回來,聚集于此人身上,他頓時氣勢大漲,濃烈的氣浪,浩浩蕩蕩的鋪展開來,隨著他一手抓出,化作真氣大手,直奔祭壇上的三人而去!
剎那間,整個祭壇搖晃起來,像是要被整個的拔出地面!
祭壇上的三人身軀難動,心念卻急,動念之間,似要催動五彩光暈抵擋真氣大手印!
只是不等光暈擴散,隨著一朵朵磷火顯現,那真氣大手頃刻間土崩瓦解,被灼燒殆盡。
不僅如此,整個祭壇與遺跡都震顫起來,似要解體!
“嗯?”
紅袍人停下了動作,臉上露出了一抹疑惑之色。
“丘墟能聯通各界,便因有此神臺,吾等……乃是這臺上的貢品,”清冷之音縈繞四周,“莫說你根本無從撼動神臺,就算能夠撼動,一旦神臺破損,或者吾等被你損傷,那與世外的聯系,立刻就要中斷……”
“難怪爾等有恃無恐,但畢竟是困于眼界,不明巫法之妙!真當我對爾等無能為力?”
紅袍人凌空懸浮,身上有扭曲景象若隱若現,他雙目如電,掃過周遭。
“原來如此,即使是我這雙眼睛,也無法看穿此處!不過,既然來到了人間!就算沒能得到殘道或者鴻蒙之果,只要能圈養一群凡人,讓他們重溫過往傳說,一樣也能拯救吾等巫者的立身之所!”
說話間,他揮手之間,突然收攏身上虛影,于是整個人氣勢澎湃,而后直奔著廢墟邊緣疾飛過去!
只是剛剛飛及廢墟邊緣,這紅袍人忽然就全身一顫,接著便迅速化前行為后退,轉眼便暴退十幾丈!
而在他方才前行的方向上,正有一點詭異的紅芒閃爍不定,像是一團被凍結的火焰,宛如扭曲結晶,變化之間,發出清脆聲響!
“巫血?”
紅袍人神色微變,跟著冷笑一聲。
“這是化虛為實的手段,想要拷問吾之巫心!”
他冷笑一聲,兩條手臂上的鱗片猛地一震,身后出現了一道偉岸身影——
人面、犬耳、獸身,耳朵上纏繞著青白雙蛇!
霎時間,一股源于荒古的恐怖氣息爆發開來,纏繞紅袍人之身,緊跟著再次前行,只是這一次,他凌空踏步,每一步都走的很慢,但是很堅決!
在紅袍人的身后,那道龐大、偉岸的身影,更是逐漸清晰,其眉目輪廓亦越發完善,一雙眼睛顯現出來,雙目泛起光輝。
當他再次走到那團變幻不定的紅色晶瑩跟前,卻是猛地張嘴一吸!
呼呼呼!
晶瑩破碎,化作赤紅粉末,竟被他一口吞入腹中。
下一刻,紅袍人的身上泛起陣陣漣漪,身后那龐大身影咆哮一聲,往前一撲,竟整個的融入其身!
“漫長歲月下來,如今吾等巫者,早已不是過去那般,還受制于古神!恰恰相反!那曾經強橫無敵的古神,已然化作吾等的利刃,祂們的神威不會污染吾等之心,反而會化作吾等之力!”
其聲如黃鐘大呂,而后紅袍人一步邁出,又到了這片廢墟的邊緣,還是一手抓出!
但這一次,他的四只利爪逐漸延伸、變長,蕩漾陣陣漣漪,像是探入了一片無形水面,慢慢的刺入了虛空!
中原之南,十萬大山!
連綿密林之中,諸多人群部族分散各處,或者居于駐地,或者散于林中,有的采摘,有的狩獵,亦有寥寥之人耕作。
英氣勃發,領著族人耕種的細奴羅忽然心有所感,抬頭看天。
天空上,一點光芒顯現,隨即光芒擴大開來,越發明亮,轉眼之間,宛如一顆太陽,普照大地!
“兩顆太陽?”
疑惑落下,其身上已經多了一層蒙蒙微光,正是那突然冒出來的第二顆太陽灑落的光輝,隨后,細奴羅身子一顫,諸多片段浮上心頭——
有一座高山,直達天聽。
山上住著一族,右手纏黑蛇,左手纏赤蛇,此族之人供奉古神,有天神加持于身,于是能操福禍之運道,能令人之生死,族中強橫者,更是能追星拿月,日行千里!
如此一族,因而君臨十萬大山,為山中諸多小族所敬仰、推崇,甚至奉之為首,任其差遣!
如此景象,不光在細奴羅的心中浮現,更在連綿大山的一個個部族之人心底呈現,仿佛隱藏在血脈深處的記憶,在這一刻被挖掘了出來!
只是,隨著“血脈記憶”的恢復,他們的心頭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股探究、問詢的沖動。
那便是這個山中之族,到底是什么來歷,又有何名稱?
這般疑問,幾乎在同一時間,充斥著眾人之心。
于是,冥冥之中,一個名字,在他們的心底顯現——
巫咸!
轟轟轟!
丘墟之中,紅袍人忽然渾身氣浪滔天,狂暴的威壓化作颶風,掃過周邊,甚至將此處的殘垣斷壁都給吹倒了許多!
斷壁既倒,便有裂痕憑空蔓延,縫中漆黑一片,似乎連接著幽暗虛空!
紅袍人的手,依舊凌空虛抓,只是刺入虛空的爪子內,一股股奇異之力回卷而至,融入其身!
霎時間,他身上的紅黑兩蛇從虛影化作真實,雙手、雙腳的鱗片霍霍生光,泛起陣陣絢爛光彩!
“唔……”
紅袍人呻吟一聲,臉上露出迷醉色彩,再次睜開眼睛,那原本便英氣勃發的雙眸,更是閃爍著星光。
“人間不愧是諸因源頭,諸天根基!只是讓那群遺忘了吾等的卑賤血脈,回憶起他們曾經的主宰者,便令吾之存在這般清晰!”
他的目光轉動,落到了祭壇上的三人身上。
三者游蕩于外的意志,似是大受震撼,諸多火光在他們念頭的碰撞中顯現出來。
“存在,才是一切都基礎!丘墟祭壇就算再是特別,亦必須扎根于人世,先前吾之身軀尚存世外性質,所以難以撼動,但現在不同了……”說話間,紅袍人收攏長臂,刺入虛空的爪子猛地張開,再次抓向祭壇!
嘩啦!
籠罩祭壇的五彩光暈被一下撕裂,露出了三道身影的真容——
赫然是一名寬袍大袖的老者,一名文質彬彬的青年,與一名秀麗婀娜的女子!
但三者都是盤坐不語,雙目緊閉,只是眉頭逐漸蹙起。
淡淡的煙氣,從他們三者身上飄起,勾勒出三種不同的意境,籠罩身軀。
但下一刻,利爪來襲,撕裂意境!
“三個殘缺之道,雖不足以令巫咸國重歸于天,但至少能使得國中鴻蒙重顯生機!不至于真的湮滅于長河之中!”
紅袍人滿臉笑容,眼中的傲然之意幾乎化作實質。
“不要做無畏的抵抗了,吾既得了人間本源,那在這個世間,便無人能夠抵擋!區區世間,安知世外之威?”
但就在這時。
“打擾一下。”
一個聲音十分突兀的響起——
“看你這般投入,本不愿掃了你的雅興,只是好不容易來到此處,正需要有人講解處玄虛,所以這三個人,最好還是留下來吧。”
廢墟邊緣,一身黑袍的陳錯,正邁步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