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衰之主?”
僧人瞇起眼睛,淡淡說著:“閣下,與他還有恩怨?”
“沒有恩怨。”青年搖搖頭,嚴肅認真的道:“同為爭道之人,分明是你死我活。”接著,他話鋒一轉,“不過,在下卻知道,他與佛門恩怨不小,就這一點來說,我等其實可以攜手合作。”
僧人不置可否,只是道:“他到底是一個殘道之主……”
青年還是搖頭,重新露出笑容:“他的道,離死不遠了,該是會像其他殘道一樣,漸漸歸于長河,既無朝氣,也無生息。”
僧人卻道:“據貧僧所知,興衰之道誕生至此,不過四十年,短短時間,如何寂滅?就因為陳氏未曾跳出棋盤?”
“是因為,他還未曾找到,印證和參悟自身道路的法門。”青年好不遮掩的道:“道路要豐滿,不可能一味添加道標,要有一個可持續參悟的法門,便如在下這唯我之道,便是講述我與天下之事,而天下事,隨處可見,但興衰之道,尚不見有這等途徑,寂滅死亡是早晚之事。”
說到這里,他又問道:“在下已是知無不言,活佛可愿與我聯手?”
僧人沉默不語。
“不急,”青年朝南邊看去一眼,笑道:“再過不久,活佛就該有決斷了。”
唏律律!
戰馬長鳴,千馬奔騰!
一匹匹健碩的戰馬,四蹄飛揚,落地轟隆作響,旱地生雷,帶著馬背上的武士,朝著那片因崩塌而下陷的深坑奔去!
一桿化著銀狼圖騰的旗子,隨之揚起!
為首的騎士,身材雖不高大,卻是虎背熊腰,體格健碩,滿面亂須迎風而動,一雙眼睛閃爍著冰冷之光。
此人,正是當今突厥始畢可汗的親弟俟利弗設。
在他的兩邊,有兩人僅僅相隨,但看其衣著打扮,卻并非是這位可汗親敵的附離衛士——
一個乃是僧人裝扮,其人體格高大,連胯下駿馬都承載的有幾分吃力,不過,有一層淡淡的金光自此人身上衍生出來,將胯下戰馬一并包裹,所以這匹馬依舊健步如飛!
另一個,全身以長袍兜帽遮蓋著,全身上下只露出了抓著韁繩的雙手,那衣袍上有火焰繡紋,長袍隨風飄飛,這火焰紋路也像是活過來了一樣,搖曳之間,宛如真火!
突然!
俟利弗設一拉韁繩,減緩了戰馬沖勢,同時抬起一只手,想身后示意!
“停!”
頓時,后面的一匹匹騎士戰馬,一聲聲高聲揚起,戰馬奔騰之勢漸漸停歇,靠后面的部分,則因沖勢難消,分出兩路,朝著兩邊緩緩奔騰,以減沖速。
這般陣仗雖有幾分雜亂,但近千人的馬隊緩緩停下,馬蹄停歇,沙土飄落,還是蔚為壯觀。
“兩位大師,前面就是那處遺跡了。”
俟利弗設一馬當先,催動身下戰馬,走到了一處凸起的小丘上,遠遠地眺望著遠處那片深坑。
深坑的邊緣,還有許多砂石崩解,朝著里面滾落,坑洞之中處處皆是煙塵,卻也掩飾不住最中間的深處,那一片漆黑深坑。
“那最里面的,就是仙家洞府?”
揚起馬鞭,指了指遠處,俟利弗設便問左右。
“阿彌陀佛。”僧人策馬跟上,就道:“沒有什么仙家之說,無非是過往修士所留的洞府,主要是我等佛門入中土時間不長,否則這中土之地,佛家福地也不會少。”
“不管是仙人留下的,還是古代修士留下來的,總之里面有許多的寶貝,這總歸是不錯的吧?”俟利弗設微微一笑,看出了這僧人的心思,“之前,那些被咱們抓住的中原修士,將這個地方夸成一朵花,還說多有異寶出土,妙用無窮,且為數眾多,正好為汗國所用!畢竟,汗國雖得諸神庇護,但到底是崛起日短,底子比起中土還是比較薄的,好在他中土再次紛亂,給予了吾等機會……”
說著說著,他話鋒一轉:“當然,到時,兩位大宗師背后的教門,也會為汗國所推動,奠定根基,甚至完成地上佛國、萬里神徒的愿望!”
聞言,僧人與那披袍之人對視一眼,氣氛有幾分微妙。
俟利弗設見此情景,笑道:“無論如何,這次遺跡異變,都不能放過,就像中土大亂,汗國得以崛起,此處遺跡既生變故,就是吾等亂中取勝的機會!”
“葉護,大汗是讓吾等護送你,前往長安!”披袍之人這時候開口了,他的聲音有幾分干澀,腔調略顯怪異,“在這里駐扎和觀察的,是額錄起特勤的職責。”
“兩者并不沖突!”
俟利弗設卻搖搖頭,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說道:“之前古咄祿出使唐廷,被極盡禮遇,一番奉承便頭暈腦脹,找不著北了,只帶著一堆金銀珠寶、金書玉帛回去,和中原的花花江山比起來,又算得了什么?兄汗遣我南下,就是要去長安說個清楚,金銀錢財不能少,牛馬女人也不能缺,還要北地之土!但這些都是凡俗之物,但這里不同……”
說著說著,他看向遠方的雙眼中,流露出貪婪之色:“中原終究是存了這么多年,底蘊太深厚了,汗國雖得幾位神祇忽有,又有諸位大宗師相助,可中原也有許多仙人庇護,我若能得此處至寶,說不定就能削弱中原道門,甚至可以借至寶,引誘中土道門倒戈!就像汗國眼下扶持中土北方的幾家軍閥一樣,唯有他們分裂,汗國方有機會!”
說到這里,他看著身邊兩人,豪放一笑:“既已經領著兵馬來到此處,哪還有退的道理?定楊可汗本就臣服汗帳,這里按理說,也是,還請兩位助我!”
僧人雙手合十,笑道:“既然葉護有此心,貧僧自然不會吝嗇。”
那披袍之人一聽,沉吟片刻,也道:“我會助葉護一臂之力,但如果情況有變,必須及時離開。”
“這些我都明白。”俟利弗設咧嘴一笑,豪氣頓生,“中原的修士,我見得多了,知道他們的習性,就算是神通再高,也講究一個規矩,不見多少決斷!我與額錄起不同,有兩位大宗師相助,又有諸神庇佑,定是萬無一失!這次,我要干一票大的!一次奠定威望根基!”
“突厥人的兵馬停下來了,肯定是在觀察局面。”
廢墟之側,深坑邊緣。
風沙漸漸消弭,原本被遮擋的視線逐漸清晰起來。
崔家兄弟見著遠處一字排開的騎兵,還是不可避免了生出幾分憂色,那崔遷更提醒道:“那桿銀狼旗,代表的乃是突厥葉護,多數都是突厥酋汗的子侄、兄弟擔任!”
“不止如此。”
陳錯遠遠眺望,見那一字騎兵之上,氣血狼煙洶涌澎湃,更被一股浩蕩之力、一片絢爛佛光約束著,化作傘蓋,籠罩整支兵馬!
強橫、濃烈、盛大!
冥冥之中,他竟生出感應,耳邊聽得河水濤濤,虛空中十二道標顯化,于是他雙目通靈,視線穿過狼煙佛光,見得內里的一點真實!
恍惚間,似見一輪朝陽,被洶涌氤氳承托著,要從那支兵馬中升起!
“大興之兆!這支兵馬中,必有突厥的重要人物,關乎其族的未來興盛!”
眼中一亮,他不等向然、殿決子出言,便已是一步邁出,到了幾十丈外。
“好好好!我這興衰之道,四十年閉門造車,那解離之法始終是紙上談兵,又不好拿中原王朝做個小白鼠,現在有送上門來的了,可謂是瞌睡來了送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