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海風一吹,海水飄飛。
海底雖然泥濘,但已平靜;
海面浪頭呼嘯,卻也不急。
細碎的海水打在臉上,頃刻之間,就令包括兩位龍宮太子在內的東海修士們恍惚起來。
畢竟,前后幾息的時間內,他們的所見所聞,實在是太過劇烈,變化之多、之迅速,已然超出了想象!
“波及東海的劫難,居然就這么被平息了?”
“威壓東海諸島的兩尊真人,就這般被鎮了?”
“海眼之難,就這么落幕了?”
一道道意念再次交流起來,但這次,充斥在這些意念中的,多了一股茫然之意,甚至無所適從。
他們這一次群體而動,根源是近海海眼的異變令近海海底崩塌,余波波及整個東海,沒有哪家能獨善其身,自是傾巢而出,既明情況,看能否挽救,又要在事不可為之際方便規避。
結果他們看到了什么?
“好家伙!”
海洋深處,卻有一頭老龜,原本在大海崩塌之時,它便躲進了龜殼,此時卻是緩緩動身,從淤泥中顯露,先是探出頭。
它的頭顯崢嶸,宛如龍首,但透露出古舊氣息,這會正伸長了脖子,遙遙一看,不由咋舌。
身旁,就有蝦兵蟹將上來,拱手道:“您老人家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怎的方才天搖地動的?莫非是王上與兩位太子那出了禍端?”
“你們懂個什么?”
老龜之事搖頭,忽然心頭一動,隱隱有所感應,不由朝著海岸看去,隱約能察覺到一點血脈勾連,不由驚奇,正要進一步探查。
卻有幾道身影飄然而至,為首之人,身形纖瘦,柔若無骨,著一身白紗,游動之間,被水流吹得飄飄如仙。
卻是個頭上長著龍角的女子,面色秀美,但臉色蒼白,額頭上還鑲嵌著一枚鱗片。
她走上前來,問道:“龜爺爺,外面到底怎么了?從方才開始,我就心緒不寧,父王兄長此去,不會有什么兇險吧?”
老龜一聽,心頭一動,沉吟片刻,才道:“好叫王女知曉,今日咱們東海來了個狠人,名號不好提及,道號扶搖真人……”
女子身后幾人聽到這里,就有人忍不住驚呼:“真人?那豈不是如蓬萊、方丈兩島上的那兩個?這么厲害?”
老龜瞥了他一眼,滿臉的不滿,但聽得女子詢問,還是耐著性子道:“蓬萊、方丈上的兩個雖然厲害,那是因為他們修行到了歸真之境。”
女子奇道:“那按著龜爺爺的話來說,那位扶搖真人,也不是修行到了歸真境嗎?”
老龜呵呵一笑,道:“那位之所以是歸真之境,是因為要行走人間啊,只能是歸真層次!”
此言一出,眾人先是一愣,跟著明白過來,相顧駭然。
有人更忍不住道:“何以見得?那蓬萊、方丈的兩人雖然與吾等敵對,其本事是實打實的,我等尚且不敵,按您老的說法,若面對那位扶搖真人,吾等豈不是更加不敵?”
老龜嘿嘿一笑,并不回答。
倒是女子面露憂色,道:“方才的動靜,莫非與這位有關?那父王與兄長的安危,著實令人擔憂。”說到這里,她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說道:“龜爺爺,您能否帶我前往近海海眼?我這會總是心緒不寧。”
“不可!”
老龜尚未開口,女子身后幾人就已迫不及待出聲。
“小龍女,你的修為雖不低,但比之王上還是不如,若連王上都不是對手,你過去又能如何?”
“不錯,就怕到時候反而令王上分心照料,局面更加不妙。”
“龜相,您老人家還不勸勸?”
“勸什么?”老龜一昂頭,將身子一轉,帶起水流,瞬間將女子身后幾人和周圍的蝦兵蟹將盡數沖散,將龜背一亮,“上來吧,四十多年了,你也是時候過去了,今日正好是個機會,畢竟,你與那扶搖真人,也算是有些淵源。”
女子一怔,旋即飄然而起,坐于龜背之上。
“坐穩了。”
老龜仰頭一聲,而后便如離弦之箭般疾馳而去!
“龜相!你要做什么?速速停下!龍女不可擅離龍宮啊!”
可惜,等他們的聲音傳過去,已然見不得老龜的身影。
“壞了!”
余下之人面面相覷,捶胸頓足。
隨后,他們不敢耽擱,一個個架風浪,或者前往追擊,或者回返龍宮。
與此同時。
在距離東海之濱不遠的大運河上,一支龐大的艦隊正在緩緩前行。
“嗯?”
專屬的船艙之內,閉目盤膝的黑衣道人,忽然心頭一動,緊跟著猛地睜開眼來。
隨后,一道道香火青煙自舷窗外飛來,纏繞在他的身上,一層一層,一下一下,泛著淡淡光暈,如夢似幻。
光暈之內,無數致謝聲、懺悔聲、禱告聲此起彼伏——
“往君侯護我一方,風調雨順!”
“愿君侯令吾等于海上安寧,不入魚腹!”
“請君侯寬恕吾等愚昧,實在是被人蒙蔽!”
伴隨著諸多低語而來,還有濤濤水聲。
隱約間,黑衣道人仿佛看到了一片廣闊海洋,海浪翻滾,暴雨傾盆!
狂風暴雨之中,一股股香火之力匯聚過來,融入黑衣道人的體內,令他已然凝實的本質,越發精純,甚至隱隱蛻變,在身軀之內的一枚符篆,在眾低語的縈繞下,在香火之力的融入下,越發凝聚,漸顯晶瑩!
一道道靈光從中照射出來,輻射整個身體,在全身各處凝結出晶瑩法力!
“這是?”
感受著自身越發強橫的氣勢,以及水漲船高的靈光、法力,黑衣道人表情復雜。
對于這樣的情景,黑衣道人其實并不陌生,在他誕生之時就體會過多次,時至今日,早已經驗豐富,甚至能從中分辨出更深層次的變化。
“那位君侯,居然又做出偌大之事,以至于瞬息之間,就得了許多香火,其中很多人意念虔誠,意根深種,恐怕不光是自己要祭拜,未來的兒孫后裔也會繼續祭祀。”
一念至此,他越發感慨。
“我得其身份,只是稍微泄露了名號,就得這宇文一族禮遇,更有許多修士拜訪,如焦同子那般長生圓滿之人,都對我畢恭畢敬,但嚴格算來,這些人真正尊重的……”
想著想著,他的身子竟然微微扭曲,有了幾分模糊。
頓時,黑衣道人回過神來,嘆息一聲,凝神靜心,重新穩固心念,在心底默念自己的名號、身份。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他為則是我為,他得便是我得!”
待此念落下,黑衣道人的身子揚起的氣勢漸漸內斂,那驟然提升的修為道行逐漸平息,整個人宛如一抹深潭。
不過,方才香火降臨,其人氣勢大漲的時候,到底沒有第一時間收斂,所以相應的氣息,早已散發出去,為有心人察覺。
“這股氣息,確實是扶搖真人的,但多少有些奇怪。”
離著黑衣道人不遠的船艙中,一個同樣布置考究、古樸的船艙中,凌空盤坐的焦同子披散著頭發,將寬大的袍袖一甩,伸手捏了一個印訣。
跟著,他眉頭緊鎖。
“還是有些古怪,雖然是真人的模樣,是真人的氣勢,甚至連與我之間的因果聯系都有顯現,卻仿佛沒了過往的光輝。”
這么想著想著,他的眼中露出了幾分失望之色。
“四十年的閉關,已經磨掉了真人身上的光澤?”
焦同子正在想著,艙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緊跟著一個聲音傳來進來——
“道長,大丞相有事請教。”
頓時,焦同子露出幾分不耐和厭惡之色,擺擺手道:“跟他說幾次了,我此來只為真人,其他事莫要來擾我。”
門外那人并未離去,明顯還有話說,卻已令焦同子越發不快,他一揮手,無形氣浪隔著木制艙門滲透出去,將門外之人直接驅離!
待得門外歸于安寧,焦同子這才皺眉道:“也不知真人為何會青睞一個小小的凡間諸侯,愿意待在他的船隊上,而且周圍隱藏了這么多居心叵測之人。”
想著想著,他心中一動。
“難道,這些都是真人刻意表現出來的?在這背后,有著算計?”
在內心深處,焦同子實不愿相信,早已斬斷了枷鎖,已然扶搖直上九重天、超凡脫俗的扶搖子,竟在四十多年后的今日,跌落凡塵,因此他總覺得,按著當初那位的行動方式,眼前的這些,理應都是表象。
正想著,他忽然心有所感,身子一晃,人已經到了甲板上,而后抬頭東望。
在遙遠的東方天際,狂暴的水汽沸騰起來,海洋所特有的味道隨風而至,伴隨著的,還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怖威壓!
“東海發生了什么?”
心中一動,他隱隱察覺,那水汽中似乎蘊含著某種氣息。
“這股氣息,竟令我心生觸動,似乎能在其中尋得機緣更進一步!這可怪了,我如今走的乃是一人之道,講究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唯有扶搖真人可助我開辟道路,那東海處,能有什么機緣?”
一時間,焦同子眉頭緊鎖,陷入疑惑。
而他的身影,落到了一名疤臉僧人的眼中。
這僧人站在另外一艘大船的船舷處。
僧人很快收回目光,隨即又看向黑衣道人的船艙,最后目光一轉,落到東邊天際。
“血海之人應該已經動手,這本是那血海之祖與世尊約定之事。聽說那人藏在海眼之中幾百年,蘊養玄功,此番出山,果然石破天驚!等他抵達此處,正好可以作為前鋒,試探一下艙中陳氏的虛實,只是在他抵達之前,我等也該提前落子了。”
想到此處,他收回目光,轉身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