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太華山的人還未到?”
洛陽城中,離陽觀內。
盤坐調息旳昆侖長老闞緣子忽的睜開眼睛,心浮氣躁,體內的念頭仿佛要失控了一般,不斷地跳動、搖晃,讓他不得不終止了靜修,壓住了心念,緩緩磨滅。
“自從到了洛陽城后,我這道心越發浮躁了,在秘境中修成的心中百寂之境幾乎都要毀于一旦!”
一念至此,他更加煩躁,起身踱步。
“心浮氣躁,總不至于是因為洛陽的緣故,必是由于太華山那一行人的關系,明明早就已經出發了,為何到現在還不見抵達洛陽?若真是那人領隊,動念之間便能挪移過來,為何時至今日,還不見蹤影?莫非他在謀劃著什么?一旦出現復雜局面,要如何應對,是否要先與師門聯系……”
想著想著,他腦子里雜念叢生,心浮氣躁,竟引得體內五氣翻涌,一股異樣念頭于心底滋生,直沖泥丸宮!
“不好!”
下一刻,闞緣子回過神來,當今捏出印訣,默念玄功,磨滅了諸多雜念,鎮壓了異種念頭,而后胸口起伏,長出一口氣。
“差點走火入魔!”
正想著,闞緣子心中一動,旋即伸手一抓,便抓住了一張符箓。
那符箓燃燒之后,傳出一道意念——
“道友,可知太華山的動向?”
心念一轉,闞緣子已知符箓來歷。
“是那樓觀道的鮮于自!”
這些年,八宗離心離德,昆侖權威不如以往,便有心扶持一二還能號令的分支宗門上位,頂替其他宗門,再衍八宗威勢,這樓觀道正是其中之一,因此兩家現如今的關系頗為友善。
“他也記掛著太華山的蹤跡,不問可知,也是見那人久久不露面,心生疑慮了。”明白了這一點,他稍稍放心,“這些年來,宗門對樓觀道頗為親善,雖偶爾也有齟齬,但大體還是扶持,否則他這后起宗門,如何能迅速崛起,以旁門支系之位格,與幾個老宗分庭抗衡?此番洛陽神藏之事,樓觀道可引為外援!我當回應一二,也好試探其心。”
闞緣子還在想著,而后福至心靈,又是一抓,便又有一張符箓顯化,緊接著燃燒,內里傳出一念——
“師叔,昆侖消息靈通,可知此番太華山是何人帶著門人前來?可是扶搖真人?”
“是崆峒的靈崖仙子!雖然輩分低了我一輩,但修為境界甚高,不可小覷,否則崆峒也不會放心讓她來領隊。”辨認出來歷之后,闞緣子心中又定,“此女與那人的胞妹有嫌隙,這般詢問,或許也是存著聯合我昆侖,相互馳援的念頭,恩,待我回復其言,以定其心。”
想著想著,前方的空中,忽然光影扭曲,顯化出一道符篆花紋。
闞緣子見之,心頭一動,屈指一彈,一點光華飛出,撞入了花紋之中,而后開口道:“道友有什么話要說?”
卻是他已然認出,此乃降魔宗的虛空傳話之法,能隔空交談,無跡無痕,外人極難察覺,正是用以密談的絕佳手段。
“叨擾了。”
伴隨著這句話落下,符篆擴展,化作人形,乃是一名中年儒生打扮的男子,面如冠玉,五柳長須。
“原來是降魔宗的黃希玉長老,”闞緣子明知故問,“你這般上門,所為何事?”
那人就道:“好叫道友知曉,日前我家弟子傳訊,說是太華山的那位,領著一眾弟子,正往洛陽而來……”
闞緣子終于繃不住表情,就道:“來洛陽了?那為何不見蹤影?”
黃希玉嘆了口氣,道:“這正是問題所在,他們已是走了半個月。”
“半個月?這怎么可能?按著先前的情報來看,那人該是在南方,或者大運河一帶,但無論如何,想要抵達洛陽,也不過是動念之間。”
但黃希玉接下來的一句話,在解答了他疑問的同時,卻又使得闞緣子疑竇叢生——
“那位領著門人弟子,行走于山間村落,一如凡俗,因此耗時許久。”
“行走于凡俗之間?難道真有圖謀?”
闞緣子正想著,那黃希玉又道:“正因擔心這其中有什么謀劃,所以貧道特來與道友商議,聽聞昆侖的玄鏡之法妙用無窮,能窮九幽碧落,而仙凡不能察覺,不若道友施展一番,探查那位虛實,看看是否另有玄虛,我等也好早做準備,否則神藏一事……”
“你莫不是說笑?”
闞緣子的臉色一下變得鐵青,語氣冰冷的直接打斷:“那位是何等人物?神通之強橫,便是我昆侖祖師都在他手上吃過虧,玄鏡通幽法就是再如何玄妙,一旦窺視,也必然會被察覺,到時引起誤會,鬧出風波,乃至引起道門自戕之亂,波及我昆侖安危,誰能付得起這個責任?你嗎?”
“道友息怒,貧道并非刻意找茬,實在是茲事體大,若不摸清楚那位的心思,著實難安,以至于多有冒犯,還望道友海涵。”
黃希玉說著拱拱手,身形逐漸暗淡。
“心急所致,想來商議一二,既然不成,便另尋他法,道友若有所需,只管令人傳信玉仙觀。”
話落,便無蹤跡。
屋子里重新恢復安靜。
但闞緣子卻余怒未消。
“打得好主意,竟想將我當槍使!一個個是真不把我昆侖當做八宗魁首了!居然妄圖靠著一點激將法,便來利用我?爾等如何能知道,我昆侖為了維持這脆弱平衡,不觸怒那人,耗費了多少精力,光是掩蓋其妹被封鎮之事,前前后后就犧牲了兩名長生!否則,這消息必然為外人所知……”
越是想,他心頭思緒越發混亂,漸漸地,就有一點異種念頭滋生,朝著泥丸宮緩緩蔓延。
闞緣子心頭一跳,隱隱有所察覺,但正當要潛心探查之際,卻忽然察覺洛陽城外,突然傳出一陣神通波動!
此時的他已是驚弓之鳥,思緒更是混亂至極,這一下子察覺,竟不知為何,施展起了了昆侖玄鏡通幽法。
視野驟然變化,入目的卻是兩團刺眼的光芒!
“啊啊啊啊啊!”
闞緣子捂著腦袋慘叫起來,兩道金黃色的淚水,從他的雙目滴落,順著臉頰流淌,最終落在了地上。
“滋滋滋……”
無數細小的聲響從中飄逸出來。
轟!轟!
隨著二人炸裂,洶涌澎湃的金光,從他們破碎肢體中迸發出來,像是決堤的洪水,奔涌著就朝陳錯、李淳風而來!
陳錯順勢瞇起眼睛,卻是凝神觀望。
卻見那澎湃金光在半途,忽的一轉,仿佛受到牽引,徑直朝著李淳風奔去!
“果然如此!”
李淳風只感到眼球一陣刺痛,緊跟著耳邊就有淡淡的低語,心里更是一陣念頭騷動,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從耳朵鉆進去,要扎根心中!
“有人要篡改我的念頭!”
李淳風先是一驚,繼而就明白過來,這正是面前兩人炸裂自身的原因!
“這兩人體內涌出的金光能篡改他人念頭!”
正當他驚嘆之際,陳錯伸出手,手掌攤開。
呼呼呼!
便見疾風驟起,將這洶涌而至的金光盡數收攏到了手中,化作一團。內里,隱約能見得一道盤坐的模糊身影,雖在一掌之中,卻還是顯露出一股肅穆與威嚴。
金光既去,李淳風的思緒登時清明,便朝光團看去,只是一眼,就頭暈目眩,心底多了許多紛亂的念頭!好在他最近得了靜心修行之法,這時只是在心底將功法默念,便驅散了雜念。
“好厲害!”待得恢復清明,李淳風滿臉驚嘆,“這是什么神通,對人心滲透到如此程度,只是看到了,甚至聽到了,就又被蠱惑的可能!”
“與其說是神通,不如說是心瘟病毒,你以為只要聽到、看到,就會被種下種子?”陳錯搖了搖頭,抬起手,朝著李淳風一抓,就有絲絲縷縷的纖細金光,從他的身上飛出,融入光團。
“嗯?我竟已被侵蝕,什么時候?”李淳風見狀一驚。
陳錯笑道:“在你與他們交談時,就已入甕。”說著,他往那躁動不休的人群一指,“你只要是接觸了這些人,便有被侵染的可能!”
李淳風順著陳錯指的方向看過去,入目的是一張張充斥著畏懼、痛恨、驚恐、怨毒的面孔,心中移動,他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所以老師才讓我過來。”
“說的好像我將你當成了小白鼠一樣,雖說事實如此。不過有我在,這人世間可是無人能夠傷了你。”說著說著,陳錯朝著那二人炸裂之處看去,但入目的只剩一片血跡,“若是我來,那些金光知曉厲害,未必愿意顯露蹤跡。這二人本是江洋大盜,不善于言辭,除了殺伐之念外,只會翻來覆去的念經。要是碰上那些能說會道,或者自以為得勢的,被此念植入心志,怕是還要與咱們爭論一番,分個對錯是非。”
話音落下,陳錯對著眾多被定了身的流民輕輕一點。
“解!”
定身既去,眾人沸騰。
“殺了這兩個惡徒!”
一個個喊打喊殺的就要沖過來。
李淳風正待動作,卻見陳錯猛地一揚手,頓時就有薄薄的一層霧氣擴散開來,朝著四面八方蔓延,轉眼之間,就籠罩了方圓十幾里的土地!
緊跟著,四周化作廢墟的田地莊稼震顫著,冒出點點綠芽。
碧綠蔓延。
轉眼間,草長鶯飛、枯木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