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方慶!你終究是逃不了的!”
烏江岸邊,青紫兩光轉瞬即至,那青光之內,玉虛教主身形一現,見得四周熊熊烈焰,不由冷笑:“雕蟲小技,也敢造次!你就是用這等手段,引導與謀劃這人間興衰的?著實是個笑話!”說話間,他猛地一揮手!
呼……
青光如狂風,犁過四方。
所過之處,五行之氣交替變化,將原本獨大的烈火陽氣平衡了下來,竟使得四周的炙熱高溫下降了許多!
霎時間,原本充斥各處的熱浪,像是被無形之劍劈開了一般,四散飛去!
連霸王項羽身軀所化的烈日,也在這揮手之間熄滅,重新跌落在地上。
原本被那烈日與熱浪折磨的眾多兵卒,立刻得了解脫,紛紛大口喘息著,再看那天上的身影,便都生出慶幸與感謝之心。
連已經退出許多里路的劉邦,遠遠眺望著那兩道居于天上的身影時,都不免驚懼:“難道真個是鬼神現世,要來干涉我與項王的決戰?”
邊上的中年文士立刻提醒他道:“主君,即便有鬼神干涉,這天上的兩位也應該是站在我軍這邊的,莫非不見這兩位一來,就壓制了熱息么?”
劉邦卻搖搖頭,道:“莫要以吾等之心,去測度這等人,他們在做事的時候,未必會考慮凡人的利益得失。”說著說著,他壓低了聲音,“你做決斷的時候,可曾考慮過黔首的得失?”
中年文士一怔,一時竟無言以對。
劉邦則是大手一揮,道:“速速后撤,傳令下去,讓幾位大將軍收攏殘兵,咱們莫要戀戰,趕緊離開。對了,記得讓兵馬離去時,沿途高喊項王已死!”
隨著命令下達,略顯混亂的漢軍艱難后撤,雖進度不快,但很快就將岸邊的戰場讓了出來。
遠處的山丘上,騎在戰馬上的劉邦,遠遠眺望著對峙中的三人,砸了咂嘴,問左右道:“諸君覺得,這兩邊的仙神是因何結怨?又是哪邊能勝?”
他身邊的眾人面面相覷,哪里回的上來。那中年文士,更是欲開口勸諫,想讓自家君王少言神鬼之事,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劉邦哈哈一笑,撥轉馬頭,毫不猶豫的離去。
他一走,原本籠罩在戰場上的浩蕩氣運也隨之遠離。
“人皇既去,也省去了不少顧忌。”清虛真君收回目光,看向陳錯,表情復雜,“陳君,你這一路可真是讓我等好找。”
“陳方慶,你這一路上處處戲弄吾等,著實是膽大妄為!”玉虛教主滿臉的殺機,“但無論如何,今日都要有個結果了!”
陳錯冷冷道:“陳某被兩位一路追殺,不得一日安寢,反倒是我得罪了你等?”他自是察覺到,那玉虛教主身上的氣息變幻不定,氣度、神色與之前所見大相徑庭,心下自有猜測。
“死到臨頭了,還這般尖牙利嘴,徒逞口舌之快!”玉虛教主也懶得再多言其他,很干脆的抬手一抓,將渾身的青光注入其中,剎那間就演繹出三才五行之局!
他顯是吸收了過去的經驗,所以這次一出手,先就定住了方圓百里的空間,連早早撤退的劉邦等人都被包裹在內,一個個僵在原地,瞪大了眼睛,卻是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咔嚓!
這一片的空間登時五行易位,像是被抓起來的桌布一般扭曲,盡數朝著陳錯擠壓過去,竟是要直接將他從五行根本上抹除!
陳錯身上泛起陣陣光輝,演化五色神光,要將五行歸位,重新定住這一片空間!
嘎吱!
扭曲的空間微微停滯,似要在變與未變之間僵持!
“面對吾等來襲,你還這般有恃無恐,無非就是察覺到了過去時光對神通的壓制罷了,”玉虛教主咧開嘴,滿眼殺機化作實質,露出了一個殘酷笑容,“但神通能夠被壓制,天道卻無從壓制!道本無形,無處不在,哪怕是在過去的時空中,天道依舊存在!”
咔嚓!
伴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已然僵持的空間扭曲有了松動,但并非是這神通威力增加,而是陳錯察覺到自身體內的臟腑五行開始混亂,氣息、氣血左沖右突,竟有彼此攻伐的態勢!
“噗!”
張口噴出一口鮮血,陳錯已然明了對方的謀劃。
“天道之法,大到洪荒,小到介子,興于天地,亦藏于人身,乾坤造化之妙,一至于斯!”用沙啞的聲音說出這話,陳錯捂住胸口,向前邁步,“恐怕,也唯有天道,才能對抗天道了!”
玉虛教主冷冷道:“你現在才意識到,已然是晚了。”邊上的清虛,卻莫名的生出幾分不妙之感。
“不晚,不晚。”陳錯搖了搖頭,正色道:“你不是好奇,為何見兩位過來還有恃無恐的在這等待嗎?其實就是為了驗證一事。”
說話間,他心念所及,那夢澤深處,被十七顆星辰圍攏著的光輝微微一顫,緊跟便有虛幻光影從中顯現,伴隨著灰霧涌動,很快便有另外一顆斑斕光影隨之成型!
這正是夢澤的主要作用之一,將內部之物復制出一個相同的。
這點光輝正代表著陳錯對興衰之道的心得、感悟!
緊接著,十七顆星辰震顫著,一枚接著一枚的飛入其中!
咚!咚!咚!咚!咚!
每一顆星辰融入其中,那復制出來的光輝便震顫幾分,隨之膨脹!
無窮無盡的浮光掠影從中散溢出來,如綢帶、如流水、如微風……淡淡的裂痕在光輝中顯現!
外界,陳錯的身軀劇烈顫抖起來,全身各處顯露裂痕!
“到底不是真的踏足了天道,只是用軀殼之法臨時借用,我這身軀都要承受不住了!好在有八十道虛空竅穴可做緩沖……”
動念間,他胸中的心臟,也隨之一震一震的,每震動一下,天地之間就有嗡鳴!
不僅僅只是眼前這個時空的天地,整個長河、處處節點,皆有震動!
莫大的壓力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陳錯的肉身顫抖的越來越厲害,血肉之上裂痕處處,仿佛內里正醞釀著什么恐怖偉力,要破開這皮囊,從中掙脫出來!
難以言喻的恐怖威壓從他身上散開,四周被鎮住、扭曲的空間被這股威壓直接沖散!
“九顆星,不能再繼續容納了,否則肉身不保!”
陳錯壓下自身不適,抬手朝前方正驚疑不定的兩位教主拍了過去!
無聲寂靜。
玉虛教主渾身青光炸裂,頭上三花破碎,胸中五氣消弭!
下一刻,三人周圍的空間直接破碎,化作虛無,讓他們從這個時間點直接脫離出來!
外界,一股狂暴而又混亂的意志呼嘯而至,張牙舞爪的要將三人抓住,但下一刻這混亂意志的一部分,連帶著前方一道漆黑的時空壁障徹底破碎,與三人一同消失在壁障的另一邊。
下一刻,那壁障迅速恢復,橫在那個代表絕地天通的時間節點之上。
浩瀚星空中央,層層慶云之下,廣袤土地之上。
七棵龐大樹木的旁邊,一株泛著黑紫兩色的大樹拔地而起!
這棵樹搖搖晃晃、虛幻不明,仿佛隨時都要消散,卻又頂天立地,直插云霄!
轟隆!
城墻崩塌,將城墻邊上的眾多兵馬埋葬,也將這座城池最后的抵抗力量破滅,最后的生機徹底破滅。
察覺到生息斷絕,燃燈道人收斂心念,回頭看了過去,目光所及皆為死寂,一座傳承古老的城池,已然空蕩。
旋即,一道道靈光自天上落下,墜入城中后,那靈光便逐漸凝聚成一道道人影,一如尋常的凡俗生命,但本質已然不同。
“這就迫不及待的要來占據人間大城了,當真是太迫切了點。”
搖搖頭,燃燈卻也知道這背后的緣由。
“這建康城,自晉室南渡便為南方重鎮,權力、財賦、人文皆匯聚于此,雖說隋唐兩朝有意的壓制了江左,削減了靈脈,而那歷史長河中的爭斗,也破壞了此城結構,氣運流失大半,沒有個七八百年難以恢復。但畢竟是王氣之城,用來嘗試再適合不過了,可以讓那世外三十六天的執掌之人,看看這世外生靈降天為人,化作血肉身軀,歸入六道輪回,能否如元始生靈一般化作超凡支柱。”
他這邊話音剛落,方才還一片死寂的建康城,忽然便熱鬧起來。那城中的居民、商戶各就各位,來往的行人、商賈絡繹不絕,一如往昔。
那些殘垣斷壁,以及地裂天崩的痕跡,都在一股偉力的作用下被瞬間抹除,讓這座城池完好如新。
淡淡的光輝在城池上方匯聚,給夜空都蒙上了一層熒光,隱隱要傳遞到天際。
整個城池都有一種不真實的美感,似乎是畫中城。
但下一刻,光芒破碎,熒光盡去,籠罩著建康城的朦朧美感消失殆盡!
見此情景,燃燈道人搖頭嘆息。
“終究還是一場空,如此一來……”
嗡鳴聲中,燃燈五感轟鳴,而后一縷神魂被強行抽離,陷入一片混沌,再無上下前后左右之分。
遠處,三團難以言喻的龐大星團明暗不定,三道古老而偉大的意志,緩緩延伸過來。
金色、青色、紫色……
“果然蘇醒了,也對,這等情形若還不蘇醒,也著實說不過去了。”燃燈道人的神魂顯化出身形,他遙望著遠處的三個星團,面露傾聽之色。
半晌,燃燈道人笑道:“既然那位都出手了,那世外諸天也就不用再有什么顧慮了,只管改天換地便是!整個人間,如今都已被天道法則籠罩,無論神通高低、法力多寡,皆深陷其中,唯有一人逃脫,但那人也已深陷于過往,遲早要在長河中煙消云散。一個人,終究翻不了天。”
突然,青色的星團中傳出一縷意志。
燃燈并不意外,笑道:“自是要將那神通弄到手中,否則爾等根基不存,世間天道難續。我想,也正因如此,那位才只是出手將長河截斷,卻留得其人性命的吧。”
他的眼中閃爍著霍霍光輝,身后一艘大船虛影若隱若現。
“不過,面對滾滾浪潮、天地大勢,這被排除出去的一人,再是如何掙扎,亦只能隨波逐流……”
突然!
他臉色劇變,猛然回頭,眼中盡是驚駭。
“怎么可能……天地間第八條天道?是……那陳氏成就了天道之主?這不可能啊!這豈不是亂了貧道的謀劃?為何會出現這等變故?說不通!”
嗡嗡嗡!
下一刻,在他身后,三個星團震動著,傳出意念。
“勉強進階?不惜損毀自身對天道的感悟,強行容納道標?”
虛空之中,手拿竹簡的道人停下腳步,一臉驚愕的回首看去。
“這與當年的陶弘景相似,開辟天道,卻又不坐位格,塑造無主之道,不過還有不同,他這天道并不完整,乃是臨時催化,但……”他的臉色深沉起來,“陳方慶并未身死,他這次強行容納,固然讓他對興衰的感悟破碎殆盡,但既然成功了一次,要從頭開始,也不會緩慢,怕是用個四五百年就能重復舊觀,如此一來,卻是不能放任他在過去了。時光參差,說不定他在過去度過了千年,回來人間,實際只離開了一瞬!”
一念至此,他邁步前行,到了被自己截斷的長河之處,隨即看著那團在時光屏障前暴怒嘶吼的混亂意志,露出了意外之色。
“竟在這種時候踏足了先秦?這下可有些麻煩了,這絕地天通的屏障,便是貧道一時也無法打破,除非以天道撞擊,但如此一來,天道也要受損,不知要恢復幾百年……”
“吼!!!”
前方,混亂意志有所察覺,轉而看向這道人,旋即便撲了過來!
嘆了口氣,道人將手中握著的竹簡捏碎后,搖了搖頭:“這變數當真離奇,連貧道都算差一招,他的故事,一時竟還不能結束。有這樣一人游離在外,貧道的謀劃怕是還有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