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凝適時表現出來的震驚很明顯令雷尼克斯感到了愉快,縱然已經瀕臨死亡,可是他依然樂于見到自己的成就震驚他人。
“醫生,你說你無法治療死亡,但魔法的領域卻一直在對此有所研究。固然我們無法以此逆轉死亡,卻也因此對于生死之間的事情有了足夠的了解。”
陸凝看了看暗室里的人,又看了看雷尼克斯:“這就是您超越死亡的方法?”
“超越?不……死亡是如此強大,若想超越它,哪怕耗盡我這一世人生也做不到。然而我研究出了一種方法,它可以保留下我過去的軀殼,讓我那已經瀕死的靈魂能夠稍微長久一些駐留在世間,并能夠繼續完成我想要做完的事情。”
暗室之中的雷尼克斯依然在沉睡之中,呼吸規律,神態氣色比起正在說話的雷尼克斯要好了許多,顯然是復制自他的身體更好一些的時候。
“只可惜,就算是用這種方式,已經死亡的靈魂也無法保住軀體的腐朽。這副身體也會迅速衰敗,而且比起正常人的速度更快。”雷尼克斯說,“醫生,我想做的就是這樣一個交易。”
“你要我……配合你,偽裝出你的……”
“在我的這個軀體死亡之前,你和營養師女士兩個人要一同偽裝出我雖然命不久矣,卻還能夠堅持到這場宴會結束的假象。我要找兩個外人來,正是為了這個假象能夠更加真實一些。你們在宴會結束之后,只要能夠活著離開島嶼,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而你們的生還……我會為你們提供幫助,因為你們兩個人不屬于其余的環節。”
“如何保證?雷尼克斯先生,您知道,我只是一個對您來說再普通不過的醫生,哪怕您現在準備一些我不知道的手段,我也無從驗證。”
“東西可以現在就交給你。”雷尼克斯從床上起身,伸手凌空一招,他的桌子抽屜自然拉開,一個陸凝非常熟悉的東西從里面飄了出來。
符文匕首。
“返魂柱八日吟誦。”
雷尼克斯說出了這個名字,讓它落在了自己的手中。
“雖然聽上去像是一個復活用的道具,不過它實際上是一個能夠將靈魂送去冥界的武器,外人并不知道它的詳細用途。你只要將它提前預置好,這里的生靈和死靈都不能躲過它的一擊。”
“那為什么要叫這個名字?”
“因為如果用它殺死第八個人,就會將原本所有的靈魂全部釋放,那些靈魂會無差別攻擊周圍的所有人,把他們全部送去地獄。”雷尼克斯微微一笑,“這只是我給你的一個選擇,還有兩個。”
“聽起來我只能選擇其中之一?”
“畢竟營養師女士也需要做同樣的交易。”
陸凝點了點頭,又說:“您準備了三樣東西。”
“這當然是給僅有的三名知情者準備的。”雷尼克斯笑了笑,“第二件和第三件,在你的背后,作出選擇吧,醫生。”
陸凝回過頭,看到了身后的兩件東西。
其中一個是一面銅鏡,這或許就是渡邊淵子選擇的東西了,雷尼克斯沒有開口解釋它的用途,似乎正等著她作出挑選。
陸凝知道她應該選什么了,也是每一次陸凝在這里都會作出的選擇。
那是擺放在陸凝屋子里,每天晚上都會燃燒的一個香爐。
“虛無的安眠。”雷尼克斯好像察覺到了陸凝的想法,開口介紹道,“這個香爐里面可以加入任何香料燃燒,效果都是同樣的。它能夠保護屋子里的人夜晚得到安心的睡眠,不會遭到噩夢的侵擾。”
“但是它不能抵擋來自人類的惡意。”陸凝說。
在第一輪她殺死奧蘭多扮演的自己時,這個東西沒有起到任何作用,說明它只能抵擋那些無形的威脅,這大概也是她第二輪在自己房間睡覺沒出什么問題的原因之一。
“醫生”在這樣的條件下,會去追求安穩活到結局,不顯山露水。而營養師那邊的東西估計也有類似的效果,因此在第三輪兩人均無人扮演的時候,靠著莉絲塔等魔法師的庇護和這個遺物保護,兩人活到了最后危機完全爆發的時候,而且如果不是渡邊淵子直接動手殺人,怕是真的能混到最后結束的時刻。
“你選擇好了?”
“返魂柱。”陸凝開口了,“請告訴我使用的方法。”
“哦?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并不保守而是主動出擊,很有野心的抉擇。”雷尼克斯點了點頭,“既然如此,我們的交易就算成立了。”
“是的,雷尼克斯先生。作為醫生,我還是會盡量延長你的生命,即使效果微乎其微。”
“希望這是你接下來幾天能維持的態度。”
陸凝離開了雷尼克斯的房間,手中多了一個提箱。她當然不是為了繼續參與到之后的案件當中去,這件武器是她和游客們搏殺的一個不錯的助力。
而上一輪當中,莉絲塔他們作出的諸多假設中,有一個是完全錯誤的。
九月二十五日,島上固定會落下的那一場雨,是因為雷尼克斯·霍華德的死亡。
腐雨落在島上,是這位締結了多項契約的魔法師已然死去,固然他憑借自己的魔法在眾人面前偽裝出了更多的生命,卻也無法將其一直延續下去了,除非某個游客替換了他,取代了那已死的靈魂。
在月桂葉的帶領下,陸凝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期間她也打聽了一下這里的傭人情況,不出意外,是八名。心宮淺夏和久住平真這兩個身份確實是屬于被安插進來的間諜。
當然,這不重要了,作為最早上島的客人……也許比少數幾個人晚一點,陸凝已經準備就在這里起手了。
她走到樓下的時候,正好看到渡邊淵子被帶進大門。兩人打了個照面,既然已經商定要扮演自己也不需要任何溝通,只是互相裝作不認識擦肩而過了。
兩個人的合作關系應當是這之后建立起來的,渡邊淵子大概不需要什么攻擊性武器了,這家伙在博學方面能力強得驚人,即使不依靠心宮淺夏這個身份的憑依,她也能拉出那呼喚神靈的旋律。
陸凝并不會魔法,她的藥箱里面倒是有一些毒藥,魔法師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也能被毒死。她還是更愿意增加自己手里的手段,因為這一次島上會產生的腥風血雨恐怕全部都是游客所帶來。
“神崎貴也。”
華麗的別墅內,代田真由理將裝填好的手槍塞入行李箱。作為霍華德家的人,她有自己的私人專機和通道,根本不需要考慮什么安檢問題。
“真由理……我們……”神崎貴也正在樓下收拾他要帶著的東西,他和真由理在接受了這兩個人過去的一切經歷之后,倒是也都沒受到多少影響。畢竟這位霍華德家第七個孩子心里那點爭權奪勢的想法實在有點不足掛齒。
“我們要宰了那些敵人。”代田真由理現在語氣非常冷靜,她現在只是可惜自己沒能早一點把最可疑的兩個人抓出來。不過也沒關系,比心狠手辣和殺人如麻,她也不覺得自己能輸。
“那陸凝呢?現在任何游客都是擋在我們面前的敵人。”
“事分輕重緩急。哈哈,神崎,我可沒想到,我會突然一點也不怕了,我甚至有點不明白之前我為什么會怕成那個樣子……明明海倫娜姐讓我不要恐懼,我們唯一的信條就是有仇必報。哈,制造恐懼,收割性命,那不是我們的老本行嗎?”
“你還是在害怕,真由理。”
“神崎你嘴里能不能說句鼓舞士氣的話?”
“現在不是那個時間,真由理,我……我們還是更加腳踏實地一點。”神崎貴也低聲說道,“我觀察了一下那兩個人。”
“怎么樣?”
“毫無破綻。”神崎貴也嘆了口氣,“他們兩個人的心態非常放松,我甚至不能確定他們是否真的是要升階還是為了狙擊我們而來的。而說不定他們就等著我們突然下手,釣魚可也是長生騎士的拿手好戲。”
“我們管不了那么多,何況那兩個人也不會坐視不管。”代田真由理說,“余歸亭在場景里沒有特殊能力,只有廉清宜是個能夠使用魔法的人。而如果他們不選擇自己來扮演,那能力的發動就更受限制了。”
“怎么殺?”
“場景的規則約束,搞清楚他們的能力,然后破壞掉。”
“這兩個人的能力表現都很少。”
“沒關系,我已經盯過稍了。”代田真由理微笑了一下,“那時候我只是為了搜集所有敵人的能力情況,沒想到還能有意外驚喜。”
廉清宜和余歸亭都展示過自己的能力,一個能夠將事物變成武器,另一個則可以放出劇毒,不過除此之外,他們沒有用過別的,或許這兩個能力就屬于不太重要的那種了。
“廉清宜能夠變化自己的面容,甚至身材也可以變化,他可以徹底偽裝成另外一個人,他在變化的時候被我看到了。”
除了已經被陸凝破壞的“圣亡”以外,真由理的兩個能力分別是“連環殺手”和“跟蹤狂”。連環殺手的效果是用同樣的手法殺人后,可以不親臨現場直接以相同手法繼續施展謀殺。而“跟蹤狂”則是對一個人的長期盯梢,它的效果比辛西婭那個追蹤標記強悍了許多,只是如果想要轉移目標的話就必須上一個目標死了才行。
三輪的經過,足夠她將好幾個重點關注目標都跟蹤一遍了。
“余歸亭可以通過夾角進行移動,很像是獵犬。他甚至能夠自己給自己制造合適的夾角,移動能力不差,不過在開闊的地形上就沒什么發揮空間了。”
“還有兩個能力。”神崎貴也將箱子猛地扣上。
“是的,他們很謹慎。”真由理說。
“無妨,我們把別的能力都解決掉,他們就不得不用了。”
這時,門鈴響了起來,出發的車已經到了門口。
久住平真在機場見到了韓熙轍。
韓熙轍一身律師服,戴著一副和他的氣質不算很配的眼鏡,看到久住平真后向他微微點了點頭。兩人已經足夠默契,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知道對方已經將一切都準備就緒。
“上島?”久住平真笑了笑。
“立即。”韓熙轍點了下頭。
陸凝對這兩個人的了解還是沒那么深,更無法看清楚在久住平真的笑容和韓熙轍的冷淡之下隱藏著如何的怒火,萬代靜的死亡對他們到底意味著什么。
兩個人并不會在意余歸亭和廉清宜是否無辜,他們只要一個結果。當然,是打聽出那個真正兇手的關鍵信息來,只不過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圓谷寺空,心宮淺夏,這兩個人陸凝會解決,不過這兩個人和余、廉商談了那么久,可能也達成了什么協議,謹慎一點。老韓,你的刀銹了嗎?”
“未曾。”
“到時候,我就不跟你溝通什么了,咱們兩個一向如此,我們的能力容易被破壞,那就最好換掉對方的。逼問的事情,相機而動。”
“曉得,保重。”
兩人走向了檢票口,各自從兜里翻出了機票。
命運再次向著八目島開始匯流。
莉絲塔站在冬季的鷹目館之內,眺望著窗外的景色,那都是魔力所鉤織的線條。眼前的一切對于莉絲塔來說已經是司空見慣的景色,可這一次看的時候,她卻感到了一絲留戀。
“消亡的時節……我和那段歷史。”
“莉絲塔,你的這個魔法如果真的完成了,那么你也真的完成了一個連你的祖父也不曾完成的創舉——復活。”渡邊淵子的聲音從她身后傳來。
“只是這樣的創造,同樣會因為這個魔法而湮滅,無論成敗,不會有人記得我,除了你這個異世界的來客。”
“有人的成就是為了被記住,有人的成就是為了證明自我,它們并無高低之分。而如今,傷春悲秋之時已過,是放手一搏的時候了。”
九月二十一日,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