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摸摸看窗外情況的趙漁樵眼睛都瞪圓了。
無論是黎端雨還是李寄的出手都不是他能看清楚的,他自己所謂的本事不差也只是相對于普通人來說,而這兩位都已經超過了正常人的范疇。
一個是集散地的游客,自上個時代而來,劍的運用已經融入了他的骨與血;一個是行走人間不知多少年的妖魔,以武問道,叩開妖王之門的妖魔。
飛雪在兩人之間鼓蕩,每一片雪花都被劍氣浸染為鋒利的刃,那是黎端雨所化的心劍,每一次劍招遞出,都有萬千鋒芒隨之沖鋒,為他排開險阻。
而這無邊劍簇撞上的,則是以厚重的劍招形成的“墻”,李寄出劍的速度完全可以跟上黎端雨的招數,一個個完美的圓弧在空中劃出,宛如套圈一般,將那些充滿危險的雪劍全部籠入圈中磨碎,化解。
“好應對。”黎端雨贊了一聲,立刻手勢一變,雙指平伸,一道劍氣斜向劈下,宛若閃電割開了風雪。而李寄也劃出了一個最大的圈,將這一劍畫入圈中。
就在這一瞬間,黎端雨手中鋒芒一盛,身形驟閃,以目力所不及的速度擦過了李寄身邊,三道劍光從上中下三路交錯而過。
李寄往側面走了一步,微微一歪腦袋。
“瞳孔、丹田、腳掌。”李寄摸了下自己胸腹部滲出的血,神情多了一些好奇,“我從來沒見過有人能將劍修煉到這樣的地步,就連我也沒有。”
“你的劍法或許遜于我,但你的武功呢?排除妖的身份,你一無所有嗎?”黎端雨用手指夾住了幾片雪花,雪花自動粘附了空中其他的雪,開始自然延展為劍的形狀。
“自然不是。”李寄慢慢讓自己的傷口愈合,“如果我是一個人族,應當已經被你殺死了。”
對此李寄并不意外,人類之中的強者太多了,它都不記得自己失敗過多少次,才慢慢有了現在的一身本事。
“那么我就不客氣了,人之裔的劍客。”李寄重新挽了個劍花,“我會動用妖的力量。”
黎端雨提高了警惕,立刻甩出了手里的雪劍,跟著腳尖一點地面,灰色的斗篷就帶著他隱沒在風雪當中。
李寄是真正處于全盛的妖王,在這個世界的力量體系之下,已經算得上個體戰力的巔峰了。黎端雨已經留了很多心,但在李寄的劍光凌空劃出一個圈,而那個圈閃爍起光輝的一瞬間,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出劍了。
仿佛自己主動送上去一般,黎端雨的劍氣直刺那散發光輝的圈環,而與他的劍氣一起飛過來的,還有一枚飛針。
光圈的絞殺瞬間落下,如果黎端雨用的是真實的武器,恐怕早就被截斷了,而現在他也多虧了這一枚飛針,才沒有被李寄將手臂砍下來。在危急之中,黎端雨立刻反應過來,將飛針化為了自己的劍,并代替自己的手臂被李寄的劍光所絞殺。
后面房子里丟出飛針的趙漁樵臉都白了。
以他的性格,鐵定是在這里看到這一架徹底打完之后才會悄悄離開。然而剛才在李寄劃出光圈的瞬間,他不由自主地就摸出了自己防身的暗器甩了出去,一點猶豫都沒有。
身為一個醫生,趙漁樵還能不明白那光圈有問題?他瞥了一眼陸凝,發現陸凝還在閉目運功之中,而此時他也已經暴露出來,若是不能在這里擊敗李寄,恐怕根本落不下什么好。
心念一轉,趙漁樵已經推門而出了。
“前輩,小心那光圈,那應該是一種強制的誘餌,跟精神是否堅韌沒關系,只要看到,就會被吸引。”
趙漁樵立刻就把自己的判斷說了出來,他不知道黎端雨需不需要他的意見,現在他必須指望黎端雨的武力足夠擋住這個妖王。
“也要小心視覺以外的引誘效果,誘餌的用法很多,作為妖王,它絕對不止一種手段。”
李寄瞟了趙漁樵一眼,沒說什么。
趙漁樵心頭一驚:“前輩,我是斷然打不過這妖魔的,你……”
一道勁風將他吹退兩步,黎端雨現身在他身前,低聲說道:“打不過,就躲遠點。”
“是,是,您一定要贏啊……”趙漁樵慌忙往后退,下意識地遠離了陸凝所在的屋子。
趙漁樵清楚陸凝的斤兩,根本不足以參與對付這個妖王,既然如此還不如把戰場拉遠點。萬一她能憑自己跟“天庭”的聯系拉一群星君過來圍攻,那也算得上是個手段。為此他也必須想辦法創造機會。
“真討厭拼運氣啊。”趙漁樵一邊低聲說著,一邊伸手到自己的包里面去摸索。
而前方的戰斗已然再次打響,李寄揮劍的動作已經變得更加迅捷而優雅,那暗藏誘殺的光圈偶爾會出現在劍招之中。與此同時,黎端雨的進攻則開始變得謹慎而綿密,不以點破而以急雨般的攻勢將對方壓制,原本是黎端雨最為擅長的武功套路之一,現在用來防范李寄的能力也正是最好用的。
至于封閉自己的某一感官,這種只要是集散地的五階游客都鍛煉過,根本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
李寄見后面幾次試探無果之后,也露出了頗有興趣的表情。
“我想你我的時間都不算充裕。”
它將劍一甩,劍鋒在地面上擦出了明亮的火花,那劍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質,竟然在地上切開了一道深痕。
“那就讓試探到此為止。”
黎端雨在空中身影幻變,他整個人已經與雪、雨、霧融為一體,看不到他的劍鋒自何處出現,這片灰色的影子整體就是黎端雨即將出的一招,就算是李寄也感覺到這一招之中暗含的技藝。
“好劍術。”
李寄贊了一句,旋即手中劍鋒上多了一線輝光,一股異香也隨著它的劍舞散發而出。
與此同時,屋子里的陸凝也成功化掉了一部分藥力,睜開眼睛。剛一睜眼,她的妖目就看到外面一團旺盛的赤紅。
“那妖王還沒走?”
陸凝吃了一驚,她看得出來這股妖氣和剛才那幾乎和人類差不多的氣息同出一源,但如此旺盛的火紅是她從未見過的,任何一只她知道得火行妖魔都無法與之媲美。
“留客雨。”
“引光。”
伴隨著一人一妖喊出招式名稱,空中的灰影霎時間鉆出了無數尖銳的劍尖,每一把劍上都淬煉著雨霧一般的陰影,而在所有這些劍之中,只有一柄是黎端雨手中所握。
而李寄手中的劍在摩擦地面之后,上面的光輝越發旺盛,任何人目視其鋒均將被其攝住心魄,而哪怕不是目擊,任何感知到這把劍的人,都無法將注意力從其上移開。
包括隔著墻看到妖氣的陸凝,都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她目睹了這場超出人類想象的決斗的最后一幕,那是光和雨互相轉化,交織,最終相容,漫天風雪都為雙方的最終交鋒讓路,然而如此凜冽的劍招,卻沒有對周圍造成更大的破壞,僅僅是刮花了路面而已。
戰斗之后,只留下李寄站在原地,而灰影和雨都消失不見了。
陸凝小心地走出門去,慢慢往遠處開始走,她看得出來李寄身上的妖氣依然旺盛,卻看不出這一場對決的勝負。但眼下一個妖王全力施為,她要不是擺脫了天滿星的影響,怕是要直接發出召集令讓星君過來圍剿這位妖王了。
然而,游客的見識告訴她,那群星君一起過來,恐怕都對付不了這位妖王。
隨著赤紅氣息開始收斂,陸凝知道這妖王正在調整自己的狀態,恐怕很快就會恢復到那與人類無異的樣子。
她得趁著這個時間趕緊跑走。
不過陸凝這點動作其實是完全瞞不過李寄的,它只是不在意幾個人類而已。在收斂自己氣勢的時候,李寄也扭頭看向自己的背后。
一股極細的血流從李寄背后延伸了出去,那是它的血,最后一次對招,可以算得上兩敗俱傷,李寄也沒有看清楚黎端雨是如何避開自己的引光攻擊自己本體的,但黎端雨也必定為它所傷,因此一擊得手,當即遠遁。
妖的恢復速度比人快很多,黎端雨吃不起持久戰。論對招,黎端雨贏了,但如果說這場決斗,還是李寄憑借妖族的身體素質贏了下來。
這勝利并不光彩,所幸,李寄也不怕一點點失利。
“留客雨,好劍術。”它輕笑了一聲,終于將氣息收斂至尋常,“他日你若不在世間,我便學了它來,也算為你這捉妖人揚名后世。”
說完,風雪歸來,也隱去了李寄的身形。
陸凝找到趙漁樵的時候,發現這位大漢現在還處于慌張的狀態,這可不多見,畢竟在陸凝的記憶中,這家伙一直處于一種游刃有余的狀態。
“你怎么出來了?”趙漁樵瞪著眼睛用傳音入密問。
“妖王走了。”陸凝抱起胳膊,“你跑什么?”
“沒跑,我只是遠離戰場。”趙漁樵一聽立刻就恢復了精神,“那不是我參與得了的,偏偏我還被那妖王的能力吸引過去了,真是倒霉。”
陸凝仔細端詳了他一番,剛想說句風涼話,腦海里忽然傳來了一陣警報。
她神色一凝,如今她腦子里的東西里面,也只有天滿星會進行警報了,那是來自皇帝的詔令,若不是已經解決了問題,她恐怕已經被某種合理的情緒驅使著去往行宮了。
“怎么了?”趙漁樵也看出了陸凝的異色。
“皇帝詔令,妖魔進城,令所有天庭所屬,回宮……除妖。”
趙漁樵一愣:“就你們這幾個?”
“皇帝這些天封了不少星官,人數大概不少。不過看樣子,他趕不上封最后一輪人了。”陸凝抬頭看向行宮的方向,隨著天色漸漸變暗,那邊隱約出現的妖魔能力帶來的光芒閃爍也愈發清晰。
“看起來城外攔截妖魔的計劃失敗了?”
“不,妖魔早就滲透到城里了。”陸凝冷笑。
行宮之中,百官內都有妖魔在,根本不需要城外的酆都打進來。這場刺殺恐怕多方籌謀已久,而如今不過是城內潛藏的妖魔得到了某個訊號,一同出手了而已。
此時行宮周圍,一片霧靄將宮墻包圍,妖魔們命令幾個倀去探路,但那些倀一接觸霧靄,便頃刻間化為了膿水。妖魔見狀,也就放棄了闖入的打算,開始用自己的妖術不斷磨損宮墻的霧。
如果有人細心觀察,就會發現這群妖魔之中最高也就是妖將,因此沒有統一的管理,大多是聚集在各自的妖將手下不斷發動攻擊。可饒是如此,行宮圍墻經歷了幾輪轟炸之后,那霧靄也散去了不少,看起來并不是能夠持久防御進攻的法術。
就在宮內的人以為相持還要有一段時間的時候,一股寒意從天而降。
手持一把黑白傘的妖王踏著兩輪渦旋的氣流落下,氣流帶起的風高速撕扯著門口的霧靄,不過片刻之間就將霧氣撕裂。妖王隨手一指,兩名妖將立刻噴出腐蝕的液體,將大門融出了兩個窟窿,隨后就是健壯的妖魔沖上前去,憑力氣直接撞開了破爛不堪的大門。
無常滿意地看到妖魔們涌向大門,但下一秒,一道金光自門前劃過,最前一排的妖魔被整齊劃一地砍成了兩半,它們引以為傲的生命力沒有發揮任何作用,腰斬的瞬間,生命也被頃刻奪走。
一個嚴厲的聲音,從遠處的行宮深處傳來。
“朕乃當今大魏天子,董載。妖魔,爾等逆天而行,意欲圖謀弒君,卻委實不知世間真理乃人族所握。既然如今惡客登門,朕亦當以兵戈相迎,期爾等項上頭顱,可震懾宵小之輩,還天下河清海晏。”
隨著聲音落下,一個個符文綴連明亮,覆蓋在行宮內外墻壁,以及每一座建筑之上,那些依然帶著歲月痕跡的紅墻綠瓦開始變化顏色。碧沉琉璃瓦,金霓寶玉墻。一應房柱,纏繞金鱗耀日赤須龍;流水長橋,盤旋彩羽凌空丹頂鳳。金甲兵將,自殿前左右列開;天鼓鳴動,迎座上玉帝臨凡。
“此乃朕之天庭——爾等可敢闖朕之凌霄寶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