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的是,莊子從第一任主人開始,便不曾與他們簽訂身契之類,彼此間連雇傭關系都算不上,嚴格來,倒更像是鄰居。
農戶們感恩,主人不在時,便經常一起過來幫著灑掃一下,這個習慣慢慢就延續了下來。
方才他們到來時,各人都沒出來迎接,并非不知禮數,而是歷任主人都沒要求過他們特意拜見,也是第一任主人留下的規矩,不可隨意打擾農戶們的生活,谷二嬸之所以過來,是因為前主人對她照拂良多,這才在吃過晚飯后特意匆匆趕來搭把手。
侯爺夫婦跟榮妃都是第一次來,并不清楚前主人與農戶們的關系,對于前主人寫在契約里的備注,也從沒看過。
蘇酒聽罷,不免對這莊子第一任主人十分好奇,又問了幾句,因年代久遠,谷二嬸只時候聽大人講過,這第一任主人并不是大淵人士,其他并不知道多少。
這里地處溫泉邊上,能種莊稼的土地很少,大家便在附近的山上種些瓜果和山貨賣錢,冬日還好些,此處要比旁的地方暖和,飛禽走獸聚集些,漢子們便以打獵為主,收入雖寥寥無幾,好在花銷也少,也能維持的了溫飽。
問及谷羽的父親,谷二嬸眼中閃過一絲悵惘,隨即笑道:“是個短命的,頭幾年里上山去打獵,從崖上摔下,正好被韓家父子遇到,只是到底沒能救過來”
隨即又爽朗一笑:“嗨,沒那個短命鬼,咱不是一樣把閨女拉扯大了?可見這婦人便是沒有男人一樣可活,無非就是艱難些,熬一熬也就過去了。”
萬沒想到,這谷二嬸生的和藹可親,臉上總是樂呵呵的,又長的白凈,打眼一看,分明就是個生活富足心無城府的樂婦人,原來竟也是個苦命的。
意外觸碰到別饒傷心事,蘇酒有些不知所措,道歉又顯得刻意,一時尷尬的立在案旁,好在谷二嬸性豁達,并沒因此不悅。
不過也就解釋了谷羽為何年紀便如此老成,窮人孩子早當家,再加上自幼喪父,跟著母親生活在如此貧瘠的地方,比旁的孩子懂事早也正常。
“您把谷羽養的很好。”
她這話的由衷,谷羽年紀雖,卻跟她娘親一樣,骨子里透著利落與豁達,待人接物落落大方,便是有些城中富戶的閨女也不一定能比上。
谷二嬸聽她夸贊并沒過分自謙,而是道:“索性這孩子懂事,倒也沒讓我多操許多心大年下的,咱們不這個,貴人們晚上吃饅頭還是米飯?俺來做!”
蘇酒明白她這是不愿就此事多提,便接了她話頭道:“晚上不宜吃的太飽,我帶了珍珠米,再放上紅棗和蓮子濃濃熬上一鍋便可。”
蕭景插不上話,便拎了兔子出去,蘇酒將河蝦倒出來,把一部分掐頭去尾剝了皮,準備剁成肉泥做莼菜湯的時候汆蝦泥丸子用,另一些則簡單沖洗,準備做個干炸河蝦。
谷二嬸生起火來把粥熬上,見蘇酒在食盒中掏出各種精致的瓶瓶罐罐擺在桌上,好奇的走過來,兩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挨個拿起端詳一遍,待發現里面不過是些鹽巴大料,驚嘆道:“哦呦!這瓶子一看就老貴了,竟是拿來裝作料的?”
聽宮里貴人用的東西,便是連尿盆都恨不得用金鑲玉,今算是見識到了。
蘇酒并沒有因她大驚怪而輕看,而是笑笑道:“平日也不用這些,只是出門拿大的罐子太不方便,便挑了幾個瓷瓶帶著。”
見谷二嬸眼中只是單純的驚嘆,并沒半點貪婪之色,暗自點點頭,對她的好感又添了幾分。
不多時,蕭景已經將剝好的兔子提了進來,谷二嬸主動上前將接過,問了蘇酒做法,拿起捕將兔子剁好,自己又去取了蘿卜進來清洗備用。
蘇酒把鍋里燒上水,水開后將兔肉焯出血沫備用,另起鍋燒油,放入八角大料煸炒出香味,最后再把兔肉倒進去翻炒,待炒到金黃,往里加水沒過兔肉,開始大火燉。
她忙活,谷二嬸也沒閑著,自去取了只面盆,調了一盆玉米面糊糊,對蘇酒道:“只喝粥怕是不夠,俺再往鍋里貼上幾個餅子,金黃焦脆,配著兔肉吃香的很呢!”
莊戶人吃飯粗,飯量卻大,見晚飯只有粥跟一菜一湯,生怕貴人們吃不飽。
聽她一,蘇酒也饞了,點頭道:“嗯嗯,許久沒這么吃過了,聽您這一形容肚子更餓了。”
記得大學時,她們寢室里六個女生都很窮,平時去食堂吃飯很少舍得打肉菜,后來學校附近開了一家東北的鐵鍋燉,物美價廉,味道又好,她們便每隔半個月都湊錢去吃一頓解饞,里面做的貼餅子就像谷二嬸形容的那樣,金黃焦脆,配著肉湯吃實在是太美味了!
谷二嬸熟練的貼著餅子,聽了她的話笑道:“俺還以為只有俺們莊戶上這樣吃呢,原來姑娘在宮里也能吃到?”
“額我時候吃過,后來入宮就吃不到了。”
蘇酒又偷摸數了數,有些遺憾的咂嘴,一共貼了八個餅子,除去侯爺夫婦和娘娘,還有幾個團子,看來她是吃不到了。
不多時,廚房里便飄出了香味。
兩只兔子,燉了滿滿一大鍋,谷二嬸見飯中了,其他也沒什么能幫上忙,便洗了手準備回家。
兔子剛貼了秋膘,蕭景又專門留了兩只大的,肯定吃不完,想到她們家中沒有勞力,過的定然清苦,蘇酒將她喊住,盛了碗兔肉遞給她道:“嬸子忙了半,給羽帶些兔肉回去嘗嘗吧。”
“使不得使不得!俺又沒幫上什么忙,快留著給貴人們吃吧!”
谷二嬸不肯收,一路跑著出了門,蘇酒端著碗,不敢走的太快,眼看她就要離開,蕭景又不知從哪冒了出來,把手一伸,道:“給我吧。”
這家伙有點可疑,大半了,總是圍著廚房轉,蘇酒沒破,而是問道:“你怎么沒跟著殿下他們?”
雖宅子里安全,但他們身份不同,還是有個人看著更妥帖。
蕭景面色不變:“我讓陸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