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的太過倉促,許多東西來不及準備,好在這些日常用的東西,平時蘇小酒給允兒備下不少,柜子里都有現成的。
想著馬上就能多個女兒,榮妃一刻也等不及,趿拉上棉拖鞋走到書桌前,拿出紙筆親自列下清單,一并交給蘇小酒道:“你先去一趟營造司,讓他們最快的時間打造一架梳妝臺,一套妝奩,還有書案,幾子,要用最好的木料,去吧。”
雖詫異娘娘對四公主的重視程度,不過想想她盼女兒盼了這么多年,心情也可以理解,好在四公主年幼,只要娘娘好好待她,今后長大了,感情定差不了。
蘇小酒也一直記掛著永安宮的情形,聞言不敢耽擱,叫了幾個內侍趕過去,這次踏進大門倒是沒聽到動靜,不知是不是沐昭儀想開了,沒再派人去搶東西。
聽得宮人回報見蘇小酒領了好幾個人,聲勢不小,沐昭儀一頓驚慌,還當皇貴妃找自己算賬來了。
晌午她聽蘇小酒說了那席話,便匆匆去拜見了皇后,話里話外表明四公主跟著皇貴妃最合適,可千萬別讓她養,沒想到皇后動作那么快,自己前腳離開,她后腳去了榮華宮。
不過聽說事情沒成,竟被皇貴妃撓了,趕巧不巧的又讓皇上撞見。
據目擊者描述,皇后自榮華宮出來的時候,雖然破格乘坐了皇上的龍攆,但整個人釵發不全,面如死灰,毫無儀態可言。
沐昭儀暗忖,難不成皇后太慫,不僅沒把皇貴妃制住,還將自己出主意的事給抖落出來了?
原先只當皇貴妃早就失寵,如今再看,方知自己錯的離譜。
心頭驀地一涼,似乎已經看到自己被七八個人摁住猛踹的場景,若只是挨頓揍還好說,這要是一生氣將自己打入冷宮或者干脆逐出宮去越想越心驚,不,就算是死,她也要死在宮中!
從門縫里瞧著蘇小酒踏進大門,沐清兒拉開殿門便哭著沖了出去:“皇貴妃饒命啊!臣妾知錯了!求皇貴妃高抬貴手,饒過臣妾這一次吧!”
斜刺里沖出個花枝招展的彩色團子,一把就撲到了蘇小酒的腳下,將她駭的腳脖子一歪,扭了。
“沐昭儀,您這是作甚?!”
蘇小酒本能一閃,又差點摔了。
見她站不穩,身后內侍紛紛張著手小跑向前,預備將她扶住,沐清兒看著地上紛亂的靴子,只當他們是沖上來拿自己的,兩臂緊緊抱住蘇小酒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道:“蘇掌事!您是皇貴妃面前的紅人,還請您為臣妾美言幾句吧!”
“沐昭儀,您是誤會什么了吧?我們是來接四公主的。”
蘇小酒忍著疼,好心把她扶起來,沐昭儀哭聲戛然而止,淚珠子還掛在腮上,仰頭瞪著蘇小酒道:“你們不是來抓我的?”
“不是我們抓您干嘛呢?”
不止蘇小酒,身后一幫子內侍也懵了,沐昭儀這是魔障了?胡言亂語些什么呢?
沐清兒嗖的從地上站起來,兩手掐住蘇小酒的胳膊問道:“你剛才說什么?來接墨鸝?接到哪去?榮華宮嗎?”
皇貴妃不是沒同意嗎?!這什么狀況啊現在?
蘇小酒用力將她手掰開,揉著被她掐痛的地方解釋道:“對,就是接去榮華宮,皇上已經下旨,將四公主過到我們娘娘名下了。”
這下沐清兒算是聽明白了,她就知道,皇貴妃怎么可能比皇后還厲害?等會她非得把亂傳假消息那人嘴巴撕爛!
她剛才一定是失心瘋,怎么就相信了呢?!如今丟人可是丟到家了!
警報解除,她一改方才痛哭流涕的樣子,用帕子抹抹眼淚,恨恨看向蘇小酒道:“要去就快去!早點接走本宮也好早些清凈!”
那丫頭哭哭啼啼大半天了,聽的她心煩,要不是蘇小酒來的及時,她非得派人去把她關到后院去。
方才撲倒在地,裙子都被雪浸濕了,在風口上站了片刻,這會膝蓋乍涼,沐清兒低頭拿帕子擦了擦,最后嫌棄的將臟帕子一丟,扭著水蛇腰走了。
蘇小酒莫名其妙就拉了個仇恨,無奈的聳聳肩膀,邁開步子一走,腳腕子那里生疼,可有正事在前,也顧不上揉,便一瘸一拐的去了偏殿。
墨鸝還在里面獨自坐著,還是上午那個姿勢,幾歲的孩子,背影卻滿是蕭索,讓人看的心疼。
蘇小酒示意旁人駐足,自己則輕輕靠過去,喚道:“四公主,皇上下旨,讓您搬去榮華宮,奴婢來接您了。”
墨鸝低著頭,眼睫毛上的淚痕都已經成了冰渣,雙手也被凍得通紅,卻還在不舍得撫摸著身下的繡墩和面前的矮幾,仿佛自己只要守著它們,娘親就會再回來。
聽了蘇小酒的話,輕輕搖頭道:“我要在這陪著娘親,哪里都不去。”
早料到不好輕易說服她,蘇小酒走到她面前蹲下,把那雙小手攏在自己溫熱的手心,那小手抗拒一下,沒有抽回去,墨鸝也沒抬頭,只是眼前又忍不住模糊起來。
就在前幾天,娘親還這樣給她暖過手。
“公主,斯人已逝,生者卻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若白貴人泉下有知,看到你這個樣子也會心疼的。”
一句話,墨鸝的眼淚再次噴涌而出,凄楚的聲音回蕩在空空的大殿中,撞在了在場每個人的心上——
“可是娘親再也看不到我了。”
她也看不到娘親了。
為什么娘親要把她自己留在這個冷冰冰的地方,而不是帶她一起走?
“公主不哭。”
蘇小酒忍不住將她小小的身子環在懷中,試圖用自己的體溫給她多一些慰藉,懷中的小人身子輕顫,哭聲悲涼而隱忍,蘇小酒很快便感到胸前一片濕熱,許久,聽到那稚嫩的童聲,帶著滿腔的恨意與冷漠道:“姐姐,我恨皇上,他不喜歡娘親,為什么不把她放出宮去?”
那恨意如此濃烈,以至于她不屑再叫出“父皇”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