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酒松一口氣,她也想蕭景能搞明白自己的身世,不管如何,都好過稀里糊涂過完此生。
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韓琮便繼續以韓奕的身份,帶著韓錄住在了蘇宅。
下午的時間因為這段插曲而顯得緊張,吃完餃子,安排好人去玻璃廠送尺寸,蘇小酒也該回宮復命了。
只是臨走又想起一事,便對韓琮道:“對了韓大叔,韓錄也到了入學的年紀,這附近正好有家問學書塾,待十六開學,您將他送去讀書吧!”
韓琮點頭道:“這也是我來上京的目的之一,他父母對我有救命之恩,我自該好好教養他長大成人,只是迫于囊中羞澀”
這些年靠著打獵攢了一千兩銀子,他這幾天住在災民棚,有意無意在尋找有沒有從墨茜藏身的山莊附近遷來的災民,所以才讓韓錄自己來取錢,沒想到路上銀票打濕,銀子沒能取出來。
蘇小酒又留下些銀票讓他花用,韓琮哪里敢收,推辭道:“待過了十五,錢莊便能兌出銀子,足夠交束脩用了,你在宮中處處需要打點,還是自己留著吧!”
她不好說自己不差這千八百,只道:“我在宮中管吃管住,混的也還算好,沒什么花錢的地方,這些錢您給韓錄制備些衣服鞋襪,再添置些其他學習用品吧。”
韓琮遲疑的看向蕭景,雖然事情還沒開始調查,但他儼然已經將蕭景當成了主子,本能去查看他的態度。
蕭景自然不會以他主子自居,不說這件事尚無論斷,就他本身來說也沒有高高在上的習慣,因此道:“這是小酒心意,接不接受都由你自己決定,還有在事情弄清楚以前,你還是不要抱太大希望的好。”
韓琮卻一口咬定他的眼力不會出錯,蕭景無法,只好帶著蘇小酒先走一步。
“殿下留步!日后若卑職有了線索,該如何尋您呢?”
他已經知道主子如今是元和帝的御前侍衛,必定是常年待在大內的,憑他的修為進出皇宮雖說不是難事,但事有萬一,他不想節外生枝。
而且主子身份特殊,身為南下皇子,卻屈身侍衛之職,傳出去又會引起一番風云涌動。
蕭景對他的稱呼先皺了皺眉,轉身道:“不必,若有進展,我自會來尋你。”
他說完轉身,將蘇小酒披風的帶子緊了緊,隨后牽起她的手,一起慢慢走進飛雪中。
韓琮看著他們相攜遠去,依稀仿佛又看到當年主上跟墨茜公主的影子,悠悠嘆了口氣:“只愿殿下,不要再走主上的老路”
那嘆聲微不可察,卻順著風,一絲一絲纏繞進了蕭景心上,他腳步頓了頓,隨即將蘇小酒的手握得更緊些,然后頭也不回的離開。
年下的傍晚,大街上所有的店鋪都已經關了門,往日最為熱鬧繁華的御前街,也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凄涼。
若是換了自己那個時代,如今正該是華燈初上,燈紅酒綠的時候吧?
每逢佳節倍思親,饒是蘇小酒已經沒了親人可思,還是不受控制的想念起現代的車水馬龍。
感受到旁邊小小身子里忽然涌出的傷感,蕭景收起神思,握了握她的手道:“怎么了?從一出來就魂不守舍,是不是舍不得離開弟弟們?”
蘇小酒抬頭,笑得有些勉強:“是呢,忽然就想家里人了。”
想念早就去世多年的奶奶,以往每到過年,就會神神秘秘將自己叫到房間,打開層層包裹的灰色手帕,從那一沓整整齊齊的零鈔中抽出面額最大的一張塞給自己,滿是褶皺的老臉上,全是對自己的慈愛,會捏捏她的臉蛋親昵的對自己說:“過年了,咱們囡囡也要有壓歲錢哦!”
到后來她上了高中,一下長高了好多,奶奶也已經老了,想要捏她臉蛋,必須要費力抬起手臂,眼中的慈愛半分不減,只是說出的話卻變成了:“囡囡都這么高了,奶奶都要夠不到囡囡的小臉蛋了。”
每當這時,她便會俯身抱住奶奶,在她肩頭來回蹭著撒嬌:“不管長多高,我都是奶奶的好囡囡。”
她停住腳步,轉身認真看著蕭景道:“你一定要盡快查出自己的身世,若紹帝真的是你父親,你也有機會去南夏與他相認。”
紹嗣宗身體狀況本就不容樂觀,又有紹崇顯狼子野心,內外施壓,只怕根本撐不了多久。
萬一他真是蕭景的父親,蕭景早點查明真相,父子二人有生之年或許還能見上一面。
雖然她從小也沒享受過父母的疼愛,但好在有爺爺奶奶不離不棄的守護,蕭景卻在冷冰冰的環境中長大,如今好不容易有個找到親人的機會,她不想蕭景抱憾。
畢竟有些事,錯過便是一輩子。
蕭景聞言沒有做聲,只是握著她的手緊了緊,末了垂眸道:“若從未得到過,便也沒有所謂的失去,我只怕”
怕一旦擁有,就會變得貪心,即便他現在就查明自己身份,紹帝也未必能撐到他趕去南夏。
或者趕上了,又如何?
短暫的相聚后,將是亙久的分離,將是貫穿余生的追思,這樣,真的有意義嗎?
“可若不試試,萬一他你便是想見也沒機會了。”
蘇小酒摩挲著他的手背,溫聲道:“相信我,哪怕查到最后,你并非紹帝的孩子,頂多也就損失些人力和時間,可若不查,將來的某一天的夜里,那種悔不當初的痛,遲早也會找上門來。”
蕭景看著她,忽然如釋重負,伸手將她攬在懷中道:“小酒,謝謝你,遇到你真好”
無人的街道上,漫天飛雪伴著心跳起舞,蘇小酒環住他的腰身,將臉貼在他溫熱的胸膛上,喃喃道:“也謝謝你,謝謝你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里,給我毫無保留的溫暖。”
風雪環繞相擁的兩人,發頂很快便成了雪白。
奶奶,你看到了嗎?
從今以后,有了另外一個人,替你來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