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妃吃過被男人算計的苦,掏心掏肺的付出,幾乎是毫無保留的支持,到最后又如何呢?
如今事情過去許久,那些算計卻歷歷在目,讓她心有余悸。
說實話,若非有小酒在身邊為她寬心,不斷灌輸著女子當自強的道理,再有父親毫無原則的偏袒給她底氣,說不定她早也落得跟梁錦瑟一樣的下場,或者比她還不如。
不止一次的想,墨彥真心愛過她嗎?
可能有,畢竟也曾給她幾年的獨寵。
可能沒有,焉知他那些愛意不是裝出來的。
比起來,后者更讓人可怕。
而如今,東黎段家的出身,大淵郡主的尊崇,手中的錢莊,都是蘇小酒今后的依仗。
她希望小酒幸福,自然不希望她拿后半生去賭。
蘇小酒明白她的心意,卻還是一反手,又將印章塞給榮妃,將她手掌握緊,笑道:“放心吧娘娘,您忘了奴婢手里還有個玻璃廠呢?單憑那個每年就有幾百萬的進賬,而且奴婢去了南夏,也能開個孕嬰鋪子,不出兩年,又是富婆一個。”
就算孕嬰店不行,她會的東西還多著,靠著現代的一些技術和新穎的設計何愁賺不到錢?
“錢還有嫌多的?”榮妃本起臉來,“本宮是為你送嫁,反過來收你的東西,這算哪門子道理?你若再不收起來,本宮可要惱了。”
蘇小酒怎敢惹坐月子的人生氣,只好不情愿的將印章收起來,噘嘴道:“那您生了一對小殿下,奴婢還沒送賀禮呢!而且他們百日的時候奴婢未必趕的回來,總不能將禮物落下了。”
榮妃哭笑不得:“這話說的,怎么,還真打算嫁人以后就不回來了?”
“怎會?!”
蘇小酒也就不再糾結,雖說古代交通不發達,可從大淵到南夏,普通馬車加點緊的話,十來天也就到了。
她又不用像前世那樣忙著打工,隨時都能回來探望。
“對了娘娘,您有沒有想過,等奴婢走了,這掌事之職要交給誰?”
上午春末問起,蘇小酒并不是有意將張姑姑拉出來做擋箭牌,因為不管是誰上任,都要先跟著姑姑學習一段時間的,可姑姑終歸年紀大,早晚還是要把擔子交出去。
榮妃倒是還沒考慮這個問題,聞言直接道:“這個你看著選好了,本宮相信你的眼光。”
隨后又補充一句:“春末就算了。”
娘娘并未解釋原因,蘇小酒也就不問,畢竟她也是這么想的。
也說不出春末到底哪里不好,可是隨時時間推移,春末給她的感覺越來越陌生了,放在娘娘身邊,總覺有些不放心,于是道:“娘娘,辛者庫那里如今也缺個掌事,不如等春末傷好,就先去那里頂著,您看怎么樣?”
自孫掌事跟崽崽出宮,辛者庫掌事便空了出來,之前忙著其他的事,還沒來得及安排上。
春末出自中宮,到了辛者庫,別人也得高看一眼,成為掌事之后萬事不需親自動手,說起來再好不過。
榮妃看她一眼,頗有些心照不宣的意味,連考慮都沒考慮道:“你直接安排便是,她跟了本宮一場,去做個掌事也不算虧待她。”
“娘娘,關于咱們宮里的掌事,奴婢確實有一人要推薦。”
“是非染吧?”
榮妃笑著看她一眼,目光里盡是了然,點頭道:“雖然她來前殿時間不長,但本宮能看出她是個有主見,有分寸的丫頭,假以時日,定能獨當一面。”
“原來娘娘跟奴婢想到一起去了。”
非染能得到榮妃認可,蘇小酒自是替她高興,便道:“奴婢也知非染年輕,難免有人會覺得不服,但只要加以磨礪,定能收放自如,做的跟奴婢一樣好。”
榮妃美目一翻:“倒是又把自己夸上了,照本宮說非染丫頭比你強,起碼臉皮沒這般厚。”
“當掌事臉皮不厚怎么管得住?”
蘇小酒說的理所當然,往榮妃嘴里喂了口溫水道:“我倒希望她也臉皮厚些,免得被人拿捏。”
“放心吧,有張姑姑在,定不會讓人欺負了她。”
兩人笑鬧一年,突然要分別,榮妃心中升起濃濃不舍,說道:“你不在的這幾天,鸝兒也很是記掛,雖然她懂事不說,但本宮能瞧得出來,這幾天你就多陪陪她吧!”
其實不光是小喜悅,還有允兒,小舞,兩個弟弟,以及其他的皇子公主。
萬千思緒涌上心頭,蘇小酒強笑道:“奴婢又不是不回來了,再說蕭景也未必就要在南夏留住,說不定探完紹帝,他還是愿意回大淵呢?”
榮妃低聲笑笑,看著她道:“那樣自然最好,但你也不要低估了男人的野心,其實不只是男人,任何一個人一旦有了掌握權勢的機會,都不想白白錯過,何況他身份在那擺著,便是當真不想爭,別人會相信嗎?又會因此放過他嗎?”
蘇小酒沉默,娘娘說的沒錯,在蕭景身份公布于天下的那刻起,很多事情,就不在他們的掌控之內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將來的事不可預料,奴婢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南夏,承天殿。
紹帝披衣坐在案前,手中托著一紙飛鴿傳書,卻在看到上面的內容后,驚天動地咳了起來。
旁邊的內侍忙遞上茶水,為他輕撫著后背,目光卻只盯著腳下方磚,不敢往那紙條的方向亂看。
因常年不見陽光,紹帝面色呈現不健康的青白,劇烈咳嗽后,兩頰染上一抹詭異的潮紅,定定看了一會兒紙條,右手驀然成拳,薄如蟬翼的宣紙頓時被揉成殘片,被扔到了面前的方硯中。
“簡直胡鬧!”
咣的一聲巨響,紹帝拳頭重重敲在桌上,內侍嚇得跪倒在地,不住磕頭求饒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隨著皇上身體日漸衰弱,他的脾氣也眼見的急躁了不少。
可能是怕自己時日無多,除了得知大皇子尚在人世時高興了一天,這幾天發火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殿中內侍三天里已經換了五撥,好在低氣壓之下,皇上依舊仁善,只是將人斥了,并未打殺。
饒是如此,內侍依然不敢大意,天子雷霆之怒,如暴風洗禮,便是丟不掉性命,也別想有什么好前途了。
紹帝深陷在龍椅中,兩手一齊捏著額角,內侍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喘,良久,才聽那沙啞的聲音道:“筆墨伺候。”
“是!”
內侍忙不迭爬起身,將扔了紙屑的方硯撤下,換上一方雙龍抱珠硯,紹帝目光從內侍身上刮過,內侍驚出冷汗,不知自己哪里做錯了。
“換一方來。”
立刻便有另一內侍躬身托著方喜上眉梢硯臺,紹帝面色這才好看些。
案上攤開一副空白圣旨,顯然,是有重要的旨意要下,卻不知到底什么事,讓歷來決斷的皇上遲遲不能下筆。
便聽外面內侍傳報:“啟稟陛下,七王爺在外求見。”
紹帝剛要下筆,被這聲傳報打斷,不悅蹙眉道:“所為何事?”
“自然是喜事。”
紹崇顯說著已經闊步走了進來,大咧咧的找了椅子坐下,對旁邊的內侍道:“去斟茶來!”
內侍瞅著紹帝,站著不敢動,紹崇顯陰測測看他一眼,直到紹帝發話:“給七王爺看茶。”
內侍這才如蒙大赦,趕緊端了茶盞來。
紹崇顯慢悠悠的喝著,在心里尋思著怎么開口,他們兄弟兩個明爭暗斗多年,紹帝不能奈他何,但心里必定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今日所求之事,十有八九會被拒絕。
可這事又非得紹帝點頭不可,頭一次,在他面前有點忐忑的感覺。
紹帝早在他進門時便不動聲色將空白圣旨收起,見他遲遲不開口,有些不耐道:“七弟到底要說什么?朕還有事,不能耽擱太久。”
紹崇顯終于放下茶杯,起身轉悠到他龍案前,拿起一尊金龍鎮紙在手中把玩,開口道:“臣弟想請皇兄幫個忙。”
這話說的新鮮,紹崇顯在朝堂之上能與紹帝分庭抗禮,從他口中說出幫忙二字,紹帝焉能不驚訝?
如此不免對他所求之事也有些好奇,問道:“那朕倒要聽聽看,有什么事是南夏七王爺辦不到的?”
紹崇顯討厭他婆婆媽媽,只道:“你就說同意不同意吧!”
這副表現,明顯是極重要的事。
他越急,紹帝反而不急了,老神在在端起茶盞吹了吹,笑道:“那也得看什么事,若七弟開口便要朕的江山,難道朕也二話不說拱手相讓?”
“且,你放心,臣弟真想要這江山,也會靠自己本事來取,今日要說的,跟這事半毛錢關系也沒有,皇兄盡管放心下旨便是。”
這下紹帝是真笑了:“即便如此,那你也得告訴朕具體何事,否則這圣旨該怎么寫?”
紹崇顯語塞,他頭一次低聲下氣來找紹帝幫忙,多少有些難堪和羞惱,但為了心愿達成,也只能老老實實道:“臣弟年紀不小,最近想著該成家立業,聽聞大淵國懷瑾郡主蕙質端雅,乃貴女之佼佼,所以特來請皇兄下旨,允許臣弟聯姻。”
若是南夏尋常人家的貴女,甭管紹帝同不同意,他自己便做主娶了,哪里還需跑來這病秧子面前說軟話?
但再不服氣也要面對現實,關系到兩國聯姻,他南夏七王爺的分量是不夠的。
紹帝起初還能端坐于案,聽到懷瑾郡主四字,身子不自覺微微前傾,又跟紹崇顯確認一遍:“你確定是懷瑾郡主?”
紹崇顯明顯感覺意外:“皇兄也聽說過她?”
想起方才被自己捻碎的密報,紹帝收回目光,淡聲道:“不曾,恰是因為從未聽過大淵有位懷瑾郡主,所以才有些驚訝。”
“呵,這懷瑾郡主曾是大淵新后身邊的宮人,因日前在南陽王兵變之日舍身護主,最近才被冊封的,皇兄沒聽過也正常。”
紹崇顯故意點出蘇小酒出身,意在暗示紹帝自己請婚并無其他算計,以防他作梗。
誰知紹帝聽完卻沉吟道:“婚姻大事非同小可,雖然由朕安排你的婚事無甚不妥,但狄貴妃尚在,七弟還是應當過問她的意思。”
客觀來說,紹崇顯的正妃若娶個聯姻的女子,對紹帝是好事一樁,畢竟是別國來的,在南夏毫無根基。
紹崇顯之所以遲遲未娶,不就是因為狄太妃一心要為他尋一門強勢的妻族,為他爭奪帝位多一份助力?
如今他主動聯姻,倒省下紹帝不少功夫。
這道理,兩人皆心知肚明。
因此紹崇顯不免有些氣悶,聯姻之事若成,對這病秧子百利而無一害,他卻不趕緊答應,莫不是喝藥太多連腦子也壞掉了自己?
還是說,自己跟他斗了這些年,他看出自己求娶心切,拼著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不讓如愿?
眼見紹崇顯眼中殷切褪去,化作憤怒和焦急,紹帝心中暗嘆可惜,說道:“并非是朕不愿,實在是怕狄太妃來找朕算賬,此事非同小可,你們母子還是商量好再說吧。”
紹崇顯胸膛使勁起伏幾下,最后還是忍了下去,冷笑道:“皇兄可要想清楚,若臣弟不能娶到懷瑾郡主,另娶其他貴女時,你便是想擋也擋不住了。”
他越是沉不住氣,紹帝反而越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樣的女子,能讓這一個個的人鐵了心要求娶?
也知機會難得,想了想,卻還是那句話:“只要你能說動狄太妃,朕即刻便下旨。”
紹崇顯郁悶而去。
負手在御花園里走的飛快,玦鷹跟著都差點要運上輕功。
“主子,皇上給您氣受了?”
他也不知紹崇顯這趟進宮是為了何事,只是跟在他身邊這么久,饒是主子掩飾的很好,他還是一眼看出他來時的忐忑和出來時的頹然。
“這個病秧子,定是故意不讓本王如愿!好那本王就看看,你到底還能活幾天!”
紹崇顯疾走在前,將路邊零落的幾塊石子狠狠踢飛,猶豫片刻,還是向著狄太妃所在的關雎宮而去。
而紹帝早已起身,站在窗前看著那幾乎是氣急敗壞離開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懷瑾郡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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