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蘇小酒很快就摒棄了這個想法,算了,那家伙前世肯定也是富二代,怎么可能體會到她這種貧民窟女孩卑微的幸福。
后廚傳來登登登的腳步聲,小二探出頭,笑出一口白牙“客官別急!米粉馬上就好!”
“你就是大廚?”
蘇小酒好笑的看著他身上跟門簾同色系的碎花的圍裙,這小二有點意思,挺會自賣自夸。
小二笑得十分燦爛,自信滿滿道“這不是為了節約成本嗎?專門請廚子得多花不少錢,實不相瞞,我們掌柜摳得很,撿塊狗屎都能拿來做醬……”
意識到這話太不雅,趕緊輕輕抽了自己嘴巴改口道,“不過客官放心,小人做的米粉可謂東安一絕,保管您吃了念念不忘!”
蒼聯見他出來,剛要說話,小二已經又泥鰍一樣鉆了回去。
再次望著晃動的門簾嘆口氣,只好又抱著胳膊去了門外。
很快,雞肉的鮮香合著米香透過門簾傳出來,鉆進各人的鼻孔里抓的心里也跟著癢癢起來。
蘇小酒望眼欲穿,就差跑到后廚門口去迎接了,后面再次傳來腳步聲,聽來明顯要比之前沉重。
小二端著托盤回來,三只碩大的湯碗將他壓得搖搖欲墜“雞丁米粉來嘍!”
n”的一聲放在桌上“客官請慢用!”
恰好綠拂也啃著包子進來,剛才一下馬車,見拐角處一家包子鋪不錯,她隨口說了句不知南方的包子跟京都有什么不同,蘇小酒便給她些碎銀,讓她去買幾個嘗嘗。
進門看到那碗口幾乎有蘇小酒的洗臉盆一樣大,黃澄澄冒著油光的雞湯里,瑩白的米線根根分明,軟玉般盤踞在碗中,驚嘆道“哇,這是什么好吃的,早知道奴婢就不買包子吃了!”
蘇小酒笑“沒事,你若想吃,讓小二再做一份便是。”
綠拂看看手里啃了一半的包子,搖了搖頭“算了,包子剩下該浪費了。”
想著反正要在這小住一段時間,有的是機會吃米粉,蘇小酒也就沒再多勸,專心的看著自己面前的米粉。
碧綠的青菜上,辣椒油散發著誘人香氣,香菜末和花生碎毫不吝嗇,靜靜伏在上面,看的她熱淚盈眶。
天啊!
簡直跟自己大學時吃的米粉一模一樣!
許是收過賞銀,小二做的米粉分量十足,里面材料也是滿滿當當,蕭景擦了筷子遞給蘇小酒,她便迫不及待的在碗里拌了拌,然后挑起幾根米粉,往嘴里一送,一嗦——
“嗷嗷嗷,好燙好燙!”
剛出鍋的米粉,被油汪汪的雞湯蓋著,熱氣散的極慢,她這一口下去,嘴里差點就被燙禿嚕皮了。
明明很燙,還舍不得吐出來,仰著頭在嘴里來回吸溜著哈氣,把蕭景急得什么似的,趕緊倒了杯涼茶喂給她。
小二也上來道“客官您仔細了,這雞丁米粉得挑出來猛吹,吹涼了再入口。”
蘇小酒梗著脖子,硬是生生吞了下去,淚汪汪的點頭“我資道,我就素沒忍住。”
主要是這米粉不僅賣相熟悉,連聞起來的味道都跟記憶中一模一樣,那一瞬間,仿佛又回到了大學后街那個小吃店。
沒想竟出糗了。
好在蕭景并不嫌棄,讓她張開嘴對著光瞧了瞧,沒燙破是萬幸。
這下蘇小酒學乖了,一根一根慢慢吃,品著碗里的辛香麻辣,好似人間至味。
蕭景素不喜辣,剛才依著她的口味要了一碗,吃著也還好,不過僅限于里面的配料和湯水,對米粉這種滑溜溜的面條并不是很感冒。
唯有蒼聯吃的異常艱難。
職業使然,他平日吃飯以清淡為主,從小到大都沒吃過帶辣味的東西。
這小二也實在,說多放辣椒,還真就一點也沒吝嗇,將辣椒油攪開后,連雞湯都變成了紅色。
幾根米粉下去,蒼聯吃的臉紅脖子粗,連灌三杯涼茶都壓不下那股勁。
但瞧蘇小酒一介女流,吃如此辛辣的東西都能面不改色,又不能認輸,只好硬著頭皮一根一根的吸溜,五月的天氣,吃頓飯把自己吃的像剛從水里撈出來。
蘇小酒察覺他吃粉安靜的詭異,一抬頭,就見他水煮蝦一樣正捧著涼茶猛灌。
“蒼聯,你是不是吃不了辣?”
蒼聯心酸,你可算發現了“還好。”
“你若覺得太辣,就用清水過一下再吃。”
蒼聯愣了,原來還有這種操作,口中卻道“不必了,小人嘗著如此甚好。”
小二從旁瞅著他嘴唇都被辣腫了,不忍道“您早該說吃不得辣,小人也好少放些辣椒油。”
要知道辣椒油可貴呢,早知道還能省點。
蒼聯涼涼看小二一眼,他是不想說嗎?每次溜得比兔子都快,給他機會了嗎?!
綠拂主動把手里的包子遞到他面前道“要不吃口包子順順?”
“謝了,不必。”
綠拂吞了吞口水,其實她想說的是,實在不行咱倆換換吧?
但蒼聯意志堅定,硬是一口一口逼著自己吃了下去。
綠拂只好失望的繼續啃包子。
幾人還剛動了幾筷,便聽到門外一陣響動,卻是刁三分帶了一清二白走進來。
好似根本沒看到蘇小酒幾人,大咧咧往桌邊一坐,喚道“小二,你這有什么吃的?”
一清二白卻不敢,先是偷偷朝著蕭景跟蘇小酒示了意,才恭恭敬敬的坐了。
小二疑惑的看看幾人,他們這里是客棧,又非正兒八經的食肆,這幾位怎么專挑著這里吃飯來了?
但有生意總是好的,小二立馬將菜單遞了上去,熱情招呼道“本店住宿為主,但也有幾道特色,客官您過目。”
刁三分裝模作樣看了看上面的鬼畫符,又往蘇小酒幾人桌子上一瞅,揮手道“不用看了,就跟他們要一樣的!快去!”
兩位年輕太醫見他們碗中紅紅綠綠一片,本能蹙眉,但有了前車之鑒,啥也沒說。
小二看了蒼聯一眼“要一樣的?”
蒼聯重重哼了一聲,故意把粉嗦的呲溜響,證明一點都不辣。
“廢話!”
刁三分一瞪眼還是有幾分威嚴,挺不好惹的樣子,小二不敢多問,連忙又鉆進廚房。
“殿下,娘娘,剛才小人找了兩間空院子,看起來還算寬敞,等下您二位要不要去瞧瞧?”
小二一走,刁三分的氣勢散了去,起身朝著兩人作揖道“這附近空院子不少,但挨在一起的不多,老臣可是找了好久才找到。”
蕭景示意他回去坐好,搖頭道“不必了,未免引起注意,咱們還是分開住的好。”
“殿下說的對,是老臣思慮不周了。”
一時無話,屋里只能聽到蘇小酒跟蒼聯吃粉的聲音,把刁三分饞的不行,忍不住起來背著手轉圈“這店不行,做飯這么慢,難怪鮮有人來。”
蘇小酒一邊滿足的喝著雞湯,一邊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嘛,刁老伯還是耐心等等。”
渾然忘了剛才是誰被燙的哇哇叫。
好在才做過飯,灶上火還沒熄,小二這次很快便做好送了上來。
刁三分把臉埋進騰騰的熱氣里狠狠嗅了嗅“嗯,就是這個味!”
說完筷子往底一抄,一攪,撈起就往嘴邊送,蘇小酒剛要出言提醒,就見他并沒直接吃,而是先鼓起腮幫子呼呼猛吹了幾下,這才心滿意足的放進口中,囫圇嚼了幾下,斯哈斯哈的咽下去,對著小二伸出大拇指贊道“妙啊!這味兒絕了!”
蘇小酒默默捧起碗,原來小丑竟是她自己。
兩位年輕太醫昨晚就沒怎么吃飽,見他吃的歡實,雞肉的香味又一個勁往鼻子里鉆,引得肚子里咕咕直叫,終于也試著拿起筷子。
一入口,辛辣的味道瞬間從舌尖竄上頭頂,兩耳轟鳴不止的同時,嘴唇也麻嗖嗖的失去了知覺。
好家伙,差點被送走。
蒼聯見他們還不如自己,心里終于平衡了些,好心提醒道“若吃不慣,可以先在清水里過一下。”
太醫立刻感激道謝,讓小二端了清水來,一根一根涮著吃了。
刁三分瞇著眼享受久違的美食,嘖嘖搖頭“這米粉的靈魂之處就是湯頭和辣椒麻油,卻都被你們涮了去,真是暴殄天物。”
蘇小酒裝作不認識的樣子跟他搭話“老人家,看您也不像本地人,怎么好似經常來吃的樣子?”
“商人嘛,天南海北跑來跑去,年輕時曾來過幾回。”
刁三分說罷掃一圈客棧道“不過整個東安只此一家客棧,這么些年不僅毫無長進,反而更顯落魄,真是怪哉!”
小二本在一邊忙活,聽到這里忍不住插話道“唉,誰說不是?小人十一歲便來這里當伙計,如今已是十七個年頭,可是眼見著它落敗下來的。”
他將肩上的汗巾扯下來隨手在桌上抹幾下,嘆道“若非如此,小人也早就學著其他鄉里人,出去另謀出路,還不是待得時間久了,跟著破地方有了感情,這才有一日無一日的靠著。”
蘇小酒與蕭景對視一眼,問小二“可是因為經營不善?”
“怎么會?”
小二見有人問起,不禁打開了話匣子,干脆把手一抄,走到他們桌前道“客官們也看見了,不是小人招待的不好,實在是近些年往東安來的人太少,本地一些年輕力壯的,也都尋思著出去討生活,剩下些孤兒寡母老弱病殘,哪個會來住店嘛!”
蕭景聽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據在下所知,東安郡跟其他郡縣比起來受災最少,損失也最小,論理應該也最富庶才是,為何會到了這般境地?”
小二擺擺手“嗨,還不都是因為……”
說到這里卻忽然住了嘴,有些不自在的轉移了話題道“人各有志嘛!年輕人有闖勁,想走也留不住,久而久之便成了這樣,也是沒辦法的事。”
他明明有話要說,但卻有所顧忌的樣子令蘇小酒幾人起疑,但初來乍到,一個勁的追問反而容易讓人心生警惕,倒不如想辦法跟他混熟,有機會慢慢打探。
于是道“對了,小哥方才為我們找的院子在哪?可方便帶我們去看看?”
“方便方便,正好這幾位爺也吃完了,小人這就為客官們帶路!”
他說著便往外走,蘇小酒看著敞開的大門道“你要不要先打個烊?萬一一會兒來人怎么辦?”
“不要緊,來人了就等著唄,反正也沒第二家客棧了!”
走了兩條街,便來到他說的院落,附近都是相對大些的宅子,因此并不喧鬧。
綠拂從車窗里往外看,奇道“這些房子規模不小,怎的也如此破舊?”
她看向巷尾一戶人家,朱紅色的大門,青磚綠瓦,在一群灰突突的宅院中給顯眼,又道“給我們主子住那樣房子還差不多。”
相處半日,小二明顯更熟絡些,說話也就不再遮掩,直言道“每年就得被淹一次,再好的宅子也折騰夠嗆,巷尾那一家是城中富戶,去年才把房子翻新,所以要比其他看著好。”
他開了頭,蘇小酒便順勢道“我看城里地勢平坦,也會被淹嗎?”
“洪澇一來,遍地汪洋,頂多就是深淺有所差異罷了。”
小二便領著他們參觀宅院邊感慨道“都說咱們東安比起其他郡縣受災少,百姓應該過的好些才是,可正因為每年都淹的不厲害,朝廷也就沒多少補助。”
蕭景心中一動,開口道“據我所知,南邊各郡縣都有一定的賑災款項,應該足夠百姓們重振家園吧?”
誰知小二縮緊眉頭,嘆氣道“款是有,但到底去了哪就未可知,聽說我們郡守大人曾不止一次上書朝廷,闡明賑災款缺斤短兩嚴重,卻都被上面有來頭的大官擋了回來,反而將錢撥去那些會逢迎的郡縣老爺手里,苦啊!”
此話一出,蘇小酒幾人頓時沉默下來,小二覺得氣氛不對勁,便悻悻的住了口,笑道“都是小人多嘴,說這些掃了客官們的興致,這房子可還看得過眼?若看得上,今晚便能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