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這會,在齊濮和周典之間,至佑帝已經能分出高下了。
當然,在明倫堂這里,他不會明示他的旨意。
他很清楚,明示也沒有太大的必要了――
哪怕他沒有旨意下來,在場的士子生徒們都清楚誰勝誰負了。
那些士子生徒們晦暗難明的神情眼神,甚至有人羞愧難當,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再看了看明倫堂中間:齊濮的長相依然那么儒雅,周典依然又矮又胖,他對他們的看法卻變了。
齊濮的儒雅,怎么看起來像是刻薄相呢?過去,他到底是看重齊濮哪一點,才擢升他為國子祭酒、暗示他統領文壇風向的?
現在,齊濮不能用了!
至于周典,也不能輕易用……
至佑帝心中判斷著,然后趁著一眾士子尚未驚愕思慮間,便打算轉身離去。
這一場比試已經結束了,他親眼看到了士子生徒們的反應,便無須再留在這里了。
轉身的那一刻,至佑帝忽而想起了之前感受到的壓迫,忍不住回望了一眼。
明倫堂……朕在這里著實不自在,以后不會再來了!
他雙手反在身后,如同來時那樣,由一眾守衛不動聲色保護著,踏出了明倫堂。
與此同時,鄭衡再一次感受到那種波動,倏地抬眼往明倫堂門口看過去,卻只見到幾個高大的背影,再沒有別的了。
她壓下了心里的波動,不禁思度:究竟是什么呢?
直到明倫堂再一次喧鬧起來,鄭衡不由自主地跟著士子生徒們的節奏,看向了引起驚濤駭浪的齊濮和周典。
在離開國子監的時候,留在鄭衡腦海中的,也不是這波動,而是齊濮他頹敗的神色。
齊濮,到此為止了。――她如此想道。
當晚,在裴家書房內,裴光拈著胡子,揚起了漂亮的鳳目,下結論道:“齊濮,皇上不會再用了。”
他對面的周典聞言,眉頭都懶得抬一下,淡淡道:“這不正正是你想要的嗎?”
裝什么大尾巴狼?
從裴家苦心搜集齊濮在宜鄉的罪行,到拋出一個看似息事寧人的比試,裴家做了這么多事,不就是為了將齊濮捋下來嗎?
裴光露出了一個令人屏息的笑容,答道:“沒錯,這是我想要的,你不也是遂愿了?”
經過了這一場比試,哪怕齊濮還在國子祭酒這個位置上,他都廢了。
往后無論誰再提及齊濮,都會想起在明倫堂的比試,都會想起齊濮在就任國子祭酒期間做了些什么事。
除了拼命累積個人聲望,似乎也沒有別的了……而他的個人聲望,在宜鄉事發之后已經丟得干干凈凈了。
怕是國子教習們想起齊濮,心中多少都會有羞愧吧?
普通人尚且如此了,宮中的皇上想起齊濮,又會是何反應呢?
這樣的齊濮,已在儒林沒有什么影響了,也左右不了士林風氣了。
儒林領袖,斷不能讓齊濮這樣的人居位了,得換人了。
這是裴家的目的,何嘗也不是周典的心思?不然,周典為何會拼上禹東學宮的聲望,與齊濮比試這一場呢?
周典臉容肅了肅,嘆道:“只希望經此一事,國子監的官員能醒一醒。”
他在國子監明倫堂費了那么多唇色,又是匾額又是變化的,就是希望國子監能醒一醒。
就他看來,國子監的兩位司業還不錯,應該和齊濮不一樣吧?
唉,不管怎么說,他能做的都做了。別的,且看天意上意了。
聽到這聲嘆息,裴光心中了然,問道:“淳則,你是打算這兩日就帶著禹東先生們回河東吧?”
周典“呵呵”笑,回答:“明日就離開,我不想在這里礙眼。”
他很清楚,儒林領袖就算換人了,也不會是他。
且不說他與齊濮有了這一場比試,單單說厲平太后在世時對他贊譽頗多,他就不能當這個領袖了。
也不知道國朝這些年吹的是什么妖風,凡是涉及厲平太后,在今上那里都不好過了。
再說,京兆這里有裴朝正收尾,儒林領袖換了誰,會是怎樣的,想必裴朝正都已經思慮妥當了。
既如此,他就沒有必要再留了。
他帶著禹東先生前來京兆,已經趟了渾水,卻不會趟得太深。
他的基礎和支柱,始終在河東,在禹東學宮。
然而,想到裴光這個知交好友,再想到裴家對禹東學宮的支持,他還是憂慮不已,多問了一句:“所圖太大,千慮必有一失。你……小心為上。”
裴光眸光亮了亮,然而并沒有多說什么,只道:“離開也好,明日我去送送你。旁的,你放心吧。”
第二日,裴光望著周典離開的背影,久久佇立在城門外,目光略帶了些悵然。
這悵然,隨著齊濮事態的推進,漸漸變成了堅定。
沒幾日,裴定就向裴光稟道:“父親,齊濮上了奏疏乞骸骨,皇上已經準了,齊家也將遷出京兆,家族子弟都被暗中問罪了。”
這個結果,在裴光的意料之中。乞骸骨,也不是被奪官,皇上多少還顧念著齊濮舊情,并沒有將事情做絕。
“普通百姓不知,但齊家子弟被問罪的事情,官員大多都知道了。”裴定這樣回道。
皇上明面上留了恩情,但實則……官員們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這樣也好,齊家在宜鄉的惡行,又豈能逃得發過去?也足夠讓朝臣們警醒了。”裴光這樣回道。
裴定應是,心想也是這么一回事。齊家若是逃過去了,那么宜鄉的百姓也就蒙冤難訴了。
除了裴家父子之外,京兆許多官員人家也都在關注著齊濮一事。
自然,關注點各有側重。
隨著齊濮辭官,國子祭酒這個官位就空了下來,引起了京兆官員的蠢蠢欲動。
從三品的官員空缺,而且還不是在考功司大考期間的空缺,這多么難得呀!
更重要的是,這還不僅僅是從三品的問題,還是儒林士林的問題。
大家都很清楚,經由這一場比試,新任的國子祭酒必然不能再像齊濮這樣,必然是真正德高望重的人,必須能夠承載起儒林文道的考驗。
為了國子監,為了大宣風氣,必須有這么一個人,來一正儒林的風氣。
哪怕沒有這樣的人,國朝也必須造出一個這樣的人。
這個人,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