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庸很清楚要做到那四句乃是天下極難,但這完全不妨礙他用最快的速度趕來江南道。
當他趕到湖州的時候,裴定已帶著既醉等心腹已經悄悄去了松江府。
得知其去向后,季庸簡直氣笑了。
在九野軍席卷江南道的情況下,葉家能守住松江府,還拖住了九野軍,那就證明松江府中的情況完全在葉家的控制當中。
裴定只帶著一小撮人就去了松江府,目的還是為了查探葉家的虛偽,這就是孤軍深入,實在愚蠢至極。
且不說能不能查到實情,就算查到了什么,就憑那么一小撮人,能不能順利離開還是個問題。
果然,裴定在松江府就出事了!
“裴大人,倘若招討司沒有及時趕到,難道你就打算挾持葉大人離開?”季庸一臉真誠,很想知道答案。
“……”裴定詭異地從季庸平靜的神情中,看到了滿滿的嘲諷之意,一時無話可說。
是啊,如果招討司大軍沒有到來,他和驟雨只能把葉雍當作人質來威脅松江府兵,然后趁機逃脫。
雖然季庸什么都沒有說,但裴定卻覺得,如果說出這個答案,肯定會被季庸罵個狗血淋頭。
雖然他不怕季庸,但想到季庸是鄭衡派來的,他就覺得不好意思。
他到底考慮不周,讓阿衡擔心了……
季庸嘆了一口氣,道:“裴大人,孤軍勇進并非壞事,只是后策要想好,方能行事。”
裴家人的性子他還不清楚嗎?
道理他們都明白,也不會因為有危險而不為,只是在他看來到底冒進了。
裴定乖乖認錯:“季先生,我知道您的意思了,下次定會越加小心謹慎。”
這一次他這么做,是基于對驟雨武功的絕對信心上,但這倒不好對季庸言明了。
季庸沉默下來,不打算就此多說了,現階段他這個軍師,志在補裴定不足,其他的倒不用過多置喙。
他用力摸了一把臉,瘦削臉容上的疲乏散去了些,道:“且不說這些。如今招討司解了松江府的困局,要進行下一步了……”
說到這里,裴定好奇地問道:“季先生,您是怎么說服趙大均的?為什么招討司馳至,松江府一點消息都沒有收到?”
這不可能,葉家怎么會在招討司中沒有釘子呢?
“哦,因為我去找趙大均,和他分析了江南道戰局,并且告訴他,石皋已經知道招討司的一舉一動,要取勝就必須出其不意……”
至于具體的過程,季庸沒有細說。
正因為怕九野軍知道招討司的動靜,所以趙大均嚴防死守,再加上裴家侍衛在一旁修補,所以招討司的消息沒有及時送到松江府。
說到底,也是因為葉雍這幾天的注意力都在裴定身上,多少有所忽略。
季庸正色道:“這一次乃是走運,事實上我也認為松江府應該收到消息了。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松江府的兵力不弱!”
裴定稍想了想,便明白了季庸的意思,神色頓時變了。
他張了張口,卻不知說什么。
“從松江府兵殺敵的情況來看,要對付城外的九野軍并不難,為何拖了這么久?而且我觀葉大人和那些將領神色頹敗,似不喜招討司到來。”
季庸在前來江南道之前,已從鄭衡口中知道江南道動亂的始末,也知道這動亂可能與葉家有關。零久文學網
他是聽了,卻也沒有預設立場,在南下的路上,他從裴家所搜集到的情報中抽取蛛絲馬跡,越發肯定鄭衡和裴家的猜測。
畢竟,這一場動亂起得太突然進展得太快,與先前的動亂情況相去甚遠,尤其是葉家在其中的影響……
江南道滿目蒼夷與血腥,唯一的亮色就是葉家,仿佛這一場動亂就是為了突顯葉家而存在的。
在看到松江府兵對付九野軍游刃有余的狀態后,季庸想得更多了。
他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葉家必定還有后策的,只不過被招討司突然到來而毀了。
葉家在國朝和江南道聲名如此盛了,這個后策還能是什么呢?
答案呼之欲出。
季庸想到這里的時候,不免感到一絲慶幸。
幸好他來了,幸好他說服了趙大均,不然松江府中的百姓怕是……
季庸和裴定都沉默下來,這是他們猜想的事情,也無法求證作實了,但內心還是生起了一股寒意。
以百姓為芻狗,此乃大惡,必遭天之咎!
在松江府衙中,葉雍神色平靜地對屬下說道:“全力配合趙統領,旁的,都不用做了。”
“是,大人。”屬下恭敬領命,戰戰兢兢地退了下去。
葉雍并不發怒,依舊臉如冠玉,左頰上的小酒窩讓他看起來好像含笑一般。
然而,他越是這樣平靜淡然,底下的士兵便越是心驚。
就連郝先生,也都抿唇不語,神色無比嚴肅。
過了好一會兒,郝先生才道:“大少爺,是屬下大意了。屬下……愿一力承擔錯誤。”
葉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大意的,何止郝先生?
就連他也如此。又或許,這并不是大意。
最終,葉雍擺了擺手:“技不如人,沒有什么可說,郝先生不必自責,以后再謀良機即可。”
郝先生越發無地自容,自責地說道:“大少爺,屬下……”
“不必多說了。祖父和三老祖那里,我也會一一稟明,郝先生不必擔心。”
郝先生神情動容,眼中流露出果決來,他深深彎下腰道:“大少爺,屬下知道怎么做了。”
葉雍垂目看著他,好一會才移開目光,點點頭:“嗯,你先退下去處事吧,萬不能出錯了。”
直到房內只剩了葉雍自己,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克制不住地悶哼了一聲,隨即嘴角淌出了一絲血跡。
本來葉家就差那么一腳,就能將聲望推至最高點,現在卻戛然而止,這個結果,他根本無法接受!
可是,生氣震怒無補于事,他還要用郝先生,還要用葉家的親兵,只得硬生生將這個仇恨不甘咽下去。
葉家數十年謀劃,因為裴家不得不提前動作,又因為裴家中途而止,此等深仇大恨,他發誓,必須要用裴家全族性命來抵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