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文說的是事實,但連巧珍卻聽不進去,她怒問:“你居然幫外人說話?!”
“這個……”連文沒敢再觸連巧珍的霉頭。
可是,這是幫誰說話的問題嗎?他只是說了句實在話吧?
連巧珍余怒未消,把父母兄弟挨個兒看了一遍。
她看得出來,家里這些人,都認為她沒那等本事,之所以能賺些銀子,都是借了康豪和康家的光。
他們哪里知道,沒有她連巧珍,康家現在還在延浦鎮茍延過活,康勁更是娶不到縣衙官吏的女兒!
自己的娘家人,和她不是一條心!
“行了,”連茂才開口,“不要因為幾句話,傷了自家人的和氣。”
但也沒任由連巧珍自說自話,還是勸道:“既然開買賣,就是為了賺錢。你聽爹的話,那些混混不好惹,給他們的那幾個錢終究是小數,舍了就舍了,換個生意安慰,劃得來。”
連巧珍一聽到“混混”這兩個字就生氣。
這是什么世道?地痞混子本該最是被人們瞧不起的。怎的在她家人眼里,就能心甘情愿的任他們為所欲為了
而且她爹的意思,只要是尋常百姓在街面上開買賣,一定得給地痞混混交銀子。
這種事,她是萬萬不相信的。
這一世,她把生意做的順暢,父母不肯相信是她的本事,卻認為有康豪庇護。
那么,上一世呢?
她想到自己和秦向儒成親之后,在延浦鎮開的那家小店。
秦睿做事不公道,她和秦向儒成親之后,便把他們兩口子分了出來。
秦睿夫婦帶著兩個嫡子,住在秦家的那個大宅院里。卻只給了他們兩間房子,其中一間還很小。
另外就是那間巴掌大的小店面。
秦家的意思,給了這個小店,以后便由他們自己過活,秦家便再不管他們是死活!
但她就是用那間小店起家,為她的秦家大房賺了豐厚的家當。她讓秦家人看看,讓他們知道她憑自己的本事,過的他們還要好!
她用那家小店開了點心鋪子,從開始的小打小鬧,到后來生意興隆、擴大門面。
攢錢之后又開了食肆,再把鎮子上唯一一家酒樓擠垮,取而代之。
從頭到尾,直到她成了延浦鎮屈指可數的大戶,也沒見哪個人找她收過所謂的辛苦費。
這才是真的事實!
連巧珍語氣冷淡的問道:“照著爹的說法,只有有權有勢之家關照的生意,才會被那些無賴放過?”
“是啊,”連茂才說的很感慨,“不管什么時候,窮人想做些事情,都是最艱難的。”
連巧珍心中冷笑,再問道:“比如秦家,如果是之前的秦家,秦睿還是前朝犯官的時候。他家若有鋪子,家中子弟也做生意,難道無賴們也會避開他家?”
她緊盯著連茂才,等著看她爹最直接的反應。
連茂才最直接的反應就是很理所應當,“當然會避開。”
“秦家雖是前朝犯官,但秦老爺為官多年,秦家也有多年的積累,總會有幾個至交。
“雖然平日里沒什么人和他們走動,但若真性命攸關的時候,能伸手的人總還是有的。”
連巧珍臉色變了變,聲音有點虛了:“您是什么意思?若有人去秦家的鋪子敲詐,秦家人就可以不給嗎?”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那樣的秦家,絕對沒本事庇護她的生意。
上一世的秦睿,不止一次告誡秦向儒和她:做事不要太出挑,秦家的情況和其他人家不一樣。咱們不求其他,只有平安喜慶才是真的福運。
回想秦睿說這種話時的窩囊樣,簡直讓她作嘔。
可現在,她爹說,秦睿是有本事的,他有至交、還有多年積累的至交人脈!
誰信?
可是,她的目光掃過孫氏和連文連武時,卻心驚的發現,這幾個人看她的神色,不再是之前那種信任和包容,而是一種看傻瓜一樣的意外。
他們在意外她竟然連這種事也不知道嗎?
連茂才也是無奈了,這么簡單的事情,他閨女居然不懂。
“你太看低秦家了。”連茂才說道,怪不得閨女拼死也不肯嫁如秦家,原來她不明白秦家是有根基的
他繼續說道:“不是秦家人給不給辛苦錢的事情,而是那些無賴壓根就不會上門。他們尋釁,都是挑的沒什么根底的人。
“秦家在易水縣也素有聲望,秦老爺又是多年為官,即使罷官返鄉,也是余威猶在。”
說到這里,連茂才干咳了一聲。
雖然接下來的話有點難堪,但他還是說了:“當時你寧死不嫁秦家大公子,事后很多人都敢當面譏笑于他,但你見哪個敢真正動手、或者在秦家門前撒野的?”
“……”連巧珍的臉色非常難看,不是因為連茂才提到她不嫁秦向儒,而是她知道的確發生過連茂才說的事。
而她自己,就親眼見過。
不但見過,而且還依稀聽袁冬初對秦向儒說:遇到無賴不加理會便是,反正那些人也不敢對秦家人動手。
當時的她,只是把這句話當笑話聽,完全沒往心里去。
若袁冬初說的是事實,那么,上一世的她生意做的順利,無人刁難,便是因她是秦家兒媳,她的鋪子是秦家的?
當初,她一個年輕媳婦拋頭露面做點心、賣點心,丈夫又是個扶不起的窩囊廢,卻從未有人上門調笑騷擾。
她以為全是因她品行端正、性情剛烈,嚇退了心思不正的人。
難道是她錯了,事實并非如她所想,而是有秦家在她身后撐著的?
怎么可能?!
“不是這樣吧,爹?”連巧珍神色凌冽起來,“讀書人常說的一句話: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前朝覆滅,秦睿作為前朝罪臣,生怕惹到事被滅門才對,他家哪里會有什么余威?”
她絕不相信。
連茂才嘆了口氣,這次就是遺憾自家閨女沒嫁入秦家了。
原來閨女之前反抗的那么厲害,是因為這個原因。
他和家里婆娘一直說的都是秦家門第如何如何好,家境比尋常百姓強的多,卻從未往這方面解釋。
看看秦家現在,這就是生生把一門能登天的親事給錯過了。
“你想差了啊……”連茂才把兩年前沒想到的話全部拿出來,勸說自家閨女。
“咱老百姓受了冤屈,自然沒地方說理。即使說出去,也沒人知道咱是誰。
“但秦老爺那樣的人,多年的京官當下來,總有交情好的官員和豪富鄉紳,秦家在延浦鎮和易水縣又有名望。
“秦家發生了不平之事,很快就會傳的盡人皆知。再有他的故交好友暗中幫襯,只要秦家占著理,他就能告官。”
告官嗎?連巧珍想起自己在慶州吃的虧。
若她家有權勢,就能捉拿那幾個吃霸王餐的漢子,就不用她自己動手,也就不會吃官司那么冤屈吧?
但秦家是這樣的人家嗎?
連茂才繼續說道:“縣衙若包庇惡人,秦老爺有能耐上告府衙。若還說不出理,人家有本事把地方上的不平事報到京城。
“到時候,一點小事,說不定就能演變成官官相護、徇私枉/法,再鬧出點收受賄賂的事情,能栽進去一大票人。”
連巧珍眼神閃的飛快。
連茂才知道她聽進去了,繼續道:“你想想,秦老爺那樣的人,哪個混混會去招惹?惹了之后秦家報官,衙門又怎么可能因為幾個混混,和不多的賄賂,去拼自己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