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是豬。
“收監聽證程序是怎么開始的?”威爾金斯法官問道。
“一個多里星期前,艾爾瑪·惠特利女士去訪問她的好朋友卡頓小姐,并且留宿在后者家里,這是常有的事情,她們是很要好的朋友,通常會喝著酒然后閑談到下半夜乃至天亮。”
“但這次,艾爾瑪·惠特利女士因為喝多了且服用了精神類藥物她已經很久沒有使用這類藥物了有藥劑師和醫生的證詞,而讓卡頓小姐覺得她的行為失常,于是打了911電話招來警察,然后要求警察將艾爾瑪·惠特利女士帶到精神病院予以收監。”
“在隨后的法庭上,艾爾瑪·惠特利女士要求為自己辯護,她曾經上過精神病法醫院課程,在法學院入學考試時獲得過700分的高分,同時也上過法學基礎課程,使得她認為自己足以勝任相關辯護工作。”
“那你怎么看?”威爾金斯法官又把眼鏡戴上,饒有興致的看著愛德華還有貝絲·哈蒙。
“對此,我現在無意加以評論,法官閣下。”愛德華直接把這個問題關死。
這問題不好回答,按照愛德華的理解,艾爾瑪根本就不該說最后那番話,哪怕真的不爽也要等自己離開那個鬼地方再說。
這就是半吊子外行和業內人士之間的區別。
看上去大家都是玩法條,但法條是一回事情,負責執行法條的人可是另一回事。
倘若是愛德華碰到這種操蛋事情,哪怕他肚子問候了墨菲斯醫生十八代祖宗,但在臨時法庭上,肯定不會表露出來半分,但只要等布魯因法官的書面裁決下來。
一分鐘后他就會把上訴狀直接遞送到聯邦巡回法院去當然他有足夠的辦法證明這個案子應該歸聯邦來管而不是地方。
反正道理都在己方,之前的診斷書和入院文件也都作為附件保存在布魯因法官的判決書之后,隨時可以調用,根本沒必要在法庭說什么“將其記錄在案,以備日后之用。”
這樣做除了激怒對手外沒有人任何好處。
米國是個講法律的國度,這句話千真萬確,從守法角度而言米國整體階層從總統到平民都是做的最好的,但是!
怎么講法,怎么守法,都是內行人師徒相傳的手藝,律師協會仿佛中世紀的行會,本質上是起著技術壟斷與隔絕階層的作用。
明白這點,能在米國司法圈混的如魚得水。反之,如魚得水。
比如威爾金斯法官這一句看似尋常的詢問,“艾愛德華你認為爾瑪究竟能否勝任給自己辯護這個任務。”
實際上隱藏著很多不為外行人所理解意圖,回答稍有不慎就會帶來嚴重后果。
如果他回答“我認為艾爾瑪的專業能力足以給自己辯護”。
那等于是承認,自己并不了解法庭中的潛規則艾爾瑪這種外行是無法得到尊重的。
那他自己也變成了外行,自然沒啥好果子吃。
如果否定回答,那等于是說艾爾瑪不行,這又違反了律師的職業道德任何時候委托人都是對的。
總之不管怎么回答,都會給后續處理帶來不可控的影響,還是干脆把門關死了事。
威爾金斯法官看起來還不錯,并沒有那種官官相護的習氣,至少表面上表現的相當富有職業道德。
但愛德華可不敢掉以輕心,想想看,之前布魯因法官僅僅是因為艾爾瑪要起訴精神病院院長墨菲斯醫生就把要把她關進去。
聽起來似乎很不可思議。
畢竟這是米國不是俄國。
但米國人也是人,在法律的細節和公正方面確實比俄國強,但說到底,法律的執行依然是靠人的。
市立精神病院的院長本身就算是地方知名人物,或者說鄉賢。
而他背后的全米精神醫學會,更是個了不得的團體,成立時間比米國建國還早。
并且一度權勢熏天。
比如在上一屆也就是64年總統大選中,《真相》上發表文章,認為通過種種跡象表明共和黨候選人戈特華德存在“嚴重的精神問題”,這個判斷是由大量精神病醫生簽名認可的。
雖然他在競選中的豪言“捍衛自由時的極端并不是罪惡,追求正義時的溫和并不是美德。”,以及“我們應該扔一顆原子彈到克里姆林宮的廁所里去”聽起來確實有點暴力傾向。
但政客的言論有點出格也是常態了,愛德華還記得有位候選人還號稱要在美國和墨西哥邊境建造一堵墻呢。
然而,《真相》雜志的做法比較下作,雜志把一些戈特華德的言論集中起來寄給12356名精神病醫學學會的醫生,然后公布了2417名醫生的回復,其中1189人認為戈特華德不適合擔任總統。
雖然事后戈特華德打贏了官司,但卻輸掉了大選。
由此也可見,精神醫學會的可怕之處。
墨菲斯醫生現在只是院長,但很有可能會在未來的某天宣布“要為更多的人民謀取利益”而投身政壇。
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成為列克星敦市長或者市議會主席并不難,進一步升級為州主要官員也是順理成章的。
所以布魯因法官要討好他也在情理之中。
再有,艾爾瑪在法庭上的情緒表現的不甚穩定顯得沖動而極具攻擊性,布魯因法官在基層滾了一輩子,什么樣的人沒見過?
憑借豐富的辦案經驗,他可以肯定,艾爾瑪·惠特利一旦離開精神病院后,肯定會到處喊冤,給媒體寫公開信接受采訪然后去各級法院挨個起訴,作為基層法官他最頭痛的就是這種事情。
幾個原因綜合,他倒未必是真打算讓艾爾瑪在精神病院里呆一輩子,但也是打算讓她穿著拘束衣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沖動”行為,只要她承諾不再找麻煩,那一切太平。
實際上,布魯因法官也不是完全不問是非,胡亂斷案的人。
一開始他就表示艾爾瑪可以立即出院。
作為司法老油條,他當然知道這里面的門道,那索性他來當個和事佬,讓艾爾瑪出院,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沒想到艾爾瑪不依不饒,并且一番質證弄的墨菲斯院長下不來臺,這個時候布魯因法官的屁股坐那邊就非常明顯了。
這也是愛德華之前吐槽的,“若是在俄國,一個地方法院的法官敢把全國敢把全國冠軍的母親送到瘋人院去,那么只怕當天晚上,KGB的同志就會彬彬有禮的敲開他的房門,非常熱切的關注這個家伙是不是和境外反動勢力有勾結,進而以陰謀的方法來阻止愛國運動員在世界舞臺上位偉大的蘇維埃爭取光榮。”
院長除了痛哭流涕的表示自己鬼迷心竅,然后買了禮品去向對方賠罪外不會有第二條出路。
當然,眼下俄國比30年前好太多,若是發生在那時,只怕布魯因法官就會坐上免費斯托雷平列車開向浩瀚的古拉格群島。
蘇維埃比的進步之處在于,不會向乘客收取高昂的車費,而且終點站也不是焚尸爐,通常是送到西伯利亞去開墾那些泥濘的處女地,這也算是廢物利用。
能把培養出全國冠軍的英雄母親送到精神病院去的精神醫生,可不是廢物么……
既然連權力金字塔頂尖的總統候選人都干不過精神病醫生,小小的艾爾瑪自然更不是對手。
同時愛德華還得防著點兒,萬一威爾金斯法官和布魯因法官是好朋♂友呢。
然而威爾金斯法官卻說到“對于一個面臨收監處理的人來說,是否有能力為自己辯護確實值得懷疑。”
這等于是在向愛德華昭示,“我,威爾金斯,和布魯因那個傻叉沒啥關系,所以我會盡力秉公而斷。”
而且這話里還暗含著另一個非常有價值的關鍵點,威爾金斯法官認為艾爾瑪沒有自我辯護能力的話,那么之前她所收到的審判在形式上就是不合理的,因為憲法第五修正案規定“人人都享有正當審判程序”的權力,正當審判程序,當然包含了需要有合格的辯護人。
同時米蘭達法案也規定了,人人都享有擁有辯護律師,如果請不起律師,政府會指派公益性律師來幫助他的權力。
二者疊加,然后加上對艾爾瑪缺乏自我辯護能力的判斷,就足以程序技術上就推翻之前的審判結果,高院完全可以要求重新審理此案。
正如前面案例中講過的,一旦上級法院要求下級法院重新審理,那就意味著前者對審判結果不滿意,重新審理只是一種婉轉的表示,也是體制內的某種“溫情”。
所以威爾金斯法官的發言幾乎是給了愛德華一顆定心丸未必要上訴,這挺麻煩的,沒準我這兒就能給你判了,最差的結果無非是重新審理而已!
而且這種技術性的推翻比高級法院直接簡單粗暴的裁定下級法院犯了諸如“證據模糊不清”“法條不適用”等低級錯誤顯得更加云淡風輕說明下級法院只是能力不夠,而不是立場有問題。
愛德華顯然聽懂了弦外之音,立刻顯得喜形于色“我完全同意你的觀點!智慧的閣下。”
“質證的愛德華,什么時候那么好說話了?”威爾金斯法官笑道
“我對智慧且愿意把智慧用到正義事業上的人一向充滿敬意,你簡直是肯塔基州的漢德法官”
馬屁拍完愛德華繼續稱述。“這些情況我猜想都已經被法官所考慮到。盡管如此,在她的證據面前,在她進行的質證的結論面前,布魯因法官還是裁決釋放她出院。這正是我們現在要求加以執行的裁定。”
“法官閣下,正像那位法官剛剛說完‘釋放’,然后公訴立刻插一句‘嘿,你知道嘛,那個被告是黑人,而不是白人’于是法官立刻表示‘是黑人啊,那我裁定他有罪。’”
“當時的情況就是這么荒謬,在這種極度荒謬的審判過程中,我們沒有人會知道接下去會發生什么情況。”
“布魯因法官推翻之前裁決的理由是站不住腳的,他在本案中推翻原裁定的理由是完全無效的。”
“這就是我今天和艾爾瑪·惠特利女士的女兒伊麗莎白·哈蒙小姐一起到你面前,向你提出針對艾爾瑪·惠特利女士的人身保護令的原因。”
“講完了?”威爾金斯法官問道。
“是的,我的陳述完成了。如果講得不清楚,請你向我提出來。”
威爾金斯法官再度摘下眼鏡,蒼老的臉上浮現出,莫名其妙的疲憊感:“州高院確實是能見到各種奇怪案子的地方,我在這里干了大半輩子,類似的案子還是第一次遇到。”
“所以,為了謹慎起見,我必須要聽到另一方的觀點,所以請稍等,我會立刻讓州司法部部長助理到這兒來,讓他來闡述一下州政府在這個案子里的立場,并且要確認一些基本事實。我想你應該可以理解。”
“當然,這是理所應當的。”
“那休庭,下午一點,繼續開庭。”
兩人在快餐店隨便吃了點東西,又回到法庭旁聽席上的長椅上等待。
“你看著我干什么?”貝絲·哈蒙有些詫異。
“我覺得,我覺得你……”愛德華撓頭,他當然不能說“我覺得你非常好看,非常耐看,我就看看,也沒打算蹭蹭……”
“我覺得……你的情緒,好像……”總算他急中生智。
貝絲·哈蒙實在是太冷靜了。
完全不像個十八九的年輕女孩,從頭到尾,她那小鹿似的淡棕色的眼珠里沒有絲毫諸如慌亂、驚恐等負面感情,或者說干脆是沒有感情流露出來。
“職業習慣”貝絲繃緊嘴唇歪歪頭“下棋的時候可沒有那么功夫去用感情感受世界,或者說感情根本就是沒用的東西……”
“不至于吧,畢竟感情是人類才有的高級功能”愛德華隨口道
“至少對棋手而言,感情就是累贅,想想看這玩意要是有用,那么世界冠軍要么是最虔誠的教徒,要么大概是好萊塢最好的演員,當然政客這輩子也許就不用指望能在國際象棋上有任何出路了……”
“好吧,但這樣……”愛德華不知道該怎么說,這位漂亮小妞吐槽的本事似乎和她的容貌與棋藝成正比。
“不像人了?”貝絲·哈蒙倒是先笑了起來。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這么理解也沒錯。但是你知道,為什么俄國人能夠始終在國際象棋上稱霸么?”
“就是因為北極熊沒有感情?”
“是的,他們都是怪物。尤其我要挑戰的家伙,彼得羅相綽號就是花崗巖,他那張臉上,你永遠別想看到一絲一毫感情,就和他的棋風一樣,堅硬,固執,卻讓人難以逾越。他不停的把一塊一塊石頭放到他對手的背上,直到他們被壓垮……勝利對他來說就是這樣簡單。他不論輸贏永遠都是一個表情,我甚至沒見到他害怕過什么……”
nbsbsbsKVD的藍帽子們敲過門……”某人俄黑的本質再次暴露無遺。
“那是什么?”小鹿般清澈的眼睛露出了迷惑
“藍精靈……好吧,這個問題跳過。說起來,我得先祝你好運,干掉那個家伙!”
“謝謝,但很難”貝絲說著掏出香煙“你要嘛?”
“不謝謝,我不會。”他遲疑道:“這玩意,比賽時允許?”
作為來自后世的穿越者對于有頂棚的公共場所禁煙已經習以為常了,看到貝絲·哈蒙抽煙還是有點不適應,煙癮發作起來是沒有任何理由,只能隨時隨地點上一根,否則那種爪兒惱騷的痛苦形象簡直能放到動物園猴山里去展覽,而且保證觀者如云。
他實在無法想象兩個國際特級大師對坐紋枰,神情肅穆,然后一人一根,玩命的對著對方吞云吐霧,彼此共享二手煙,完成間接的身體物質交換,光想起來就覺得非常朋克。
“本來我也不抽,但棋手很多都是煙鬼,與其被他們噴煙,不如……”
“互相傷害?”
“呵呵呵”貝絲·哈蒙笑了起來,這讓她身上的女人味總算濃了點,她確實很漂亮,但總給人以一種機械感,缺乏嫵媚等特質好像她體內的雌性荷爾蒙根本就不會外化如同除了電眼巴特外沒人會對草薙素子的義體有性趣。
貝絲的打火機小巧精致,金光閃閃,上面還鑲嵌著不少寶石,點燃香煙后,她叼著煙,腦袋后仰,直直的注視著法庭天花板的吊燈。
這個姿勢讓她的身材顯露無疑,尤其是脖子,曲線優美渾然天成,就像最完美的藝術品,纖細卻充滿力量感,肌肉充滿張力卻絲毫不顯得笨拙,這才是天生的尤物啊。
可惜,如果她能學到艾爾瑪十分之一的風情與嫵媚,那就完美了。
“很難……俄國人,尤其是這些沒有感情的怪物,真的很難打敗……”貝絲·哈蒙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無形中釋放出的性魅力,依然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那是個沒有性別只有黑白的世界。
“你往好里想,至少彼得羅相無非是沒有感情,但這家伙不是天才,可你是啊!天才終歸可以戰勝凡人的。要是你的對手是阿廖欣這種天生的怪物,那才是真的毫無希望呢。換成我是他對手的話,我大概會選擇直接退役。”
“說實話,我希望你能成為這個時代的哈里,去莫斯科給俄國人好好上一課。”愛德華繼續道。
哈里是20世紀初期的米國冠軍,在訪問莫斯科的時候做過一次公開表揚,他一人對陣22名好手,這還不算,自始至終他都蒙著眼睛以單方面盲棋的形式出戰,并且大獲全勝。
當然這個記錄最終還是宿命般的被俄國人破掉,偉大的阿廖欣把人數上限提高到史無前例的36人……
“嗯?你也會下棋?等級分多少?”貝絲·哈蒙立刻來了精神“時間還早,我們來一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