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些錢可不多,去較近的地方作為路費足夠,但想要離開北境這邊卻還不夠。
你們在外頭,衣食住行哪樣不需要錢,所以,我們這里有個更好的提案。
我們的商團在村莊里,開設了一些源石加工廠,那里卻是可以為身為感染者的你們,提供工作賺錢的機會。
如果各位有意,可以先到管事那報名……”
吳克飄在空中,跟在底下行進的隊伍后面四天時間,一直跟著他們來到了一座小村莊。
在到達這里后,他便發現隊伍的主事人,把選擇離開的礦工召集起來,說了這些事情。
而諾特諾拉的話,粗聽時很是在理,似乎他的確是在為選擇離開的礦工著想。
但細細思量起來,吳克又感到里面似乎有一些不對味的地方,但具體到底是哪里不對,他一時間卻也說不出來。
他就飄在遙遠的天空上,望著底下來到這座小村莊的礦工們,在報名想要參加工作賺錢賺路費后,就被隊伍里的護衛士兵,帶上一輛輛過來迎接的簡陋馬車。
載滿人的馬車一路行駛,到了村莊內部的一棟建筑前停下,礦工們就被領著走進了那棟建筑之中。
披著能融入雪色當中的白袍,這是吳克在來之前跟游擊隊里那位黑甲盾衛兵索要的。
這時候他無聲無息落下,身上又披著白袍,行蹤卻如鬼魅一般,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這就是你們將要工作的場所,主要的工作是負責源石礦的精煉。
曾經有過這種工作經驗的人,現在立馬就能開工,工資會和這里的老員工一樣。
而沒有這種工作經驗的人,卻必須接受一段時間的技能培訓,在掌握精煉技藝之前,你們沒有固定工資,但工廠會負責你們的吃住。
現在,會的站右邊,不會的站左邊。”
建筑里面傳來的管事聲音在逐漸向下,似乎開口說話的人正在向地底下移動。
而在放開聽力后,吳克就聽到更多吵雜的聲音,他的斗雞眼……咳咳,透視眼一開,往聲音的方向瞄去。
好家伙,吳克就看見了那地底下有著更多的人,像是螞蟻一樣在下面熱火朝天地忙碌著,似乎制造著一些東西,然后又把那些制造出來的東西,搬運到外面出去。
吳克摸著地底下流水線的搬運出口,就在這座看起來有些普通的小村莊上面的偏僻角落處,找到了精煉好的源石,正在被人裝箱,搬上運輸貨車。
“我終于賺夠錢了!”
在村莊中里,悄然蹲守了兩天時間,吳克精神一震,他看著一名說出自己已經賺夠錢、身份應該也是感染者的男人,被帶入村莊里管事居住的地方。
“你要離開,不考慮一下么,雖然你來這里已經有半年多,賺得的錢的確不少,但比起出行的花銷,這些錢卻是少了些,你不準備多賺點再走么?”
管事勸說著這個熟練工留下,但都被這位熟練工給拒絕了:“我已經離開家鄉很多年,我的家鄉那里還有等著我回去的人,感謝管事您的挽留,但我真的得走了,我不想再等更長的時間。”
“好吧。”
管事只能放棄,卻是叫進來兩個人。
“給他結算下工資,然后就送他上路。”
吳克瞇眼,心中暗道,等的情節終于來了。
然而,這并沒有……
那位管事說的送人上路,那是真送人上路。
吳克就看著男人被蒙上眼睛,看著對方乘坐上一輛馬車,看著對方乘坐的馬車行駛半天,來到一座有城墻的城市里。
還目送著對方買票,坐上一輛應該算是列車的交通工具,在無波無瀾的情況下,離開了這座城市。
什么翻臉坑殺的劇情壓根就沒有發生,除了那座地下工廠的工作時間有點長之外,似乎其他的一切都很正常,期間也沒有看到鞭打、折磨感染者的情況發生。
半天后,吳克飛回到了中轉礦場,跟還在這里沒有離開的博卓卡斯替匯報起這事。
“原來如此。”
博卓卡斯替在聽完后,露出一副了然的模樣,但并沒有對此多說什么。
“游擊隊的老爺子,你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我感到其中有點不對味,但我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對。
你能跟我解釋一下么?”
吳克請教起來。
“這是黑工廠,他們用另一種方式,壓榨感染者的勞力。”
博卓卡斯替沉默一會,解釋著說道。
“你知道一個正式工廠里的源石精煉工,正常的工資是多少么?”
吳克搖頭,他又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雖然跟著人去過這個世界的城市,但又沒有去探聽,不過,他覺得應該比那個黑工廠多吧。
“十倍,是那個黑工廠開出薪水的十倍。”
吳克瞪著眼睛,他雖然預想到那個工廠應該會黑,但沒想到居然這么黑。
“雇傭一個非感染者的正常源石精煉工,足以雇傭十個感染者身份的源石精煉工人。”
少年站起身。
“你要去哪?”
博卓卡斯替問。
“我覺得,我應該去和那個黑工廠的負責人談一談,工廠可以黑一點,但這種黑也應該適度,當有公平和正義!”
吳克認真地說道。
“公平與正義么?如果這個世界真有那種東西的話,估計就不至于變成如今這種局面了……”
這話,博卓卡斯替并沒有說出口。
他嘆了口氣,只是說道:“沒有用的,他們利用的是大多普通人對于感染者的排斥,而這里面涉及的利益極大,你不可能光靠一言兩語就能打動那些人。”
“可是,我也沒打算只用言語,來打動人啊!”
吳克抬起拳頭,面露無辜之色。
博卓卡斯替看著那沙包大的拳頭,又看了看少年眼里無比真摯的光芒,突然有些沉默了下來。
良久,這位游擊隊老爺子才說道:“年輕人,我知道你有很強大的實力,但是有些問題,并不是光靠武力就能解決的,我希望你能明白。”
“不,我不是很明白,我只知道我看到了問題,看到了不正確的事情,并且我想著去解決它,但博卓卡斯替老爺子你卻準備阻止我,阻止我去解決那些問題。”
“解決問題?用什么方法?暴力么?”
博卓卡斯替反問。
“這不是暴力,這是正義。”
吳克認真反駁。
博卓卡斯替瞇起眼,搖了搖頭。
“凡事用武力讓別人屈從,按照自己想法行事的行為,都算是暴力的一種。”
“如果它導向的結果是正確的話,這種暴力就應該被尊稱為正義,難道不是么?”
“還是說,會帶著游擊隊襲擊雪原各處礦場的老爺子你,是個不贊同使用暴力手段,但在否定了自身行為的正確性的情況下,還會去做這種不正確事情的人呢?”
吳克提出自己的疑問,他從那位黑甲盾衛兵的口中,探聽到不少關于博卓卡斯替的信息。
聞言,博卓卡斯替無言良久。
就在吳克以為他沒話說,正準備離開去辦事的時候。
這位老爺子才嘆了口氣,突然說道:“我不知道我和我的游擊隊,襲擊礦場的行為是否正確。”
“難道不正確?”
“人在局中,往往不能客觀看清楚自身的立場,在過去,我曾做過一些自認為自己是正確,結果卻讓自己悔恨至今、但已經無法悔過的事情。”
吳克沉默,顯然他探知過,也知道這事。
“我反對的,從來都不是使用暴力手段去改變現實的行為,我反對的只是脫離現實情況,打算直接去使用暴力手段的做法。”
“老爺子,你指的是,我想要去說服別人的行為,這是不切實際的做法嗎?”
“我帶領游擊隊,襲擊雪原上的礦場,是我確認了襲擊礦場之后,我能夠切實改變被襲擊礦場里面,那些礦工們的悲慘命運,所以我才會去襲擊。”
博卓卡斯替答非所問,繼續說道。
“而如果我襲擊礦場帶來的結果,并不是改變一些感染者的悲慘命運,反而是會讓他們集體的、全部的死去,你覺得我還會去襲擊礦場么?”
“同樣的道理,你打算為那些選擇離開的礦工感染者們,討回一個所謂的公道,準備用武力去說服黑工廠的管理者要適度的黑,這件事本身并沒有錯。”
“但你想過沒有,如果那些人放手不干,準備把黑工廠關閉了,那些在里面工作賺錢的感染者會如何?
他們會感激你么?
不,他們只會埋怨你,埋怨你斷了他們僅存的、獲取金錢的渠道。
而我們游擊隊也將因此受到波及,那些人可能會把交易物資的渠道路線給斷掉,游擊隊上千號人,將無法維續在雪原上的生存。”
“聽著,少年,我從來都不屈從于命運,但是我不得不屈從于現實,而現實的情況就是,你不能動用武力去逼迫那些人做出改變。
保持現狀,在黑工廠里工作的感染者,最起碼還能拿到十分之一的報酬。
而不保持現狀,沒有人會因此獲利,反而會遭受損失,很遺憾,我得為游擊隊的人考慮。”
當一個正義使者滿心熱忱,正準備施展拳腳為自身理念行動的時候,別人卻把冰涼、毫無溫度的現實之水澆在你的頭上,這種感覺之酸爽,讓吳克都將眉頭皺成一個囧字。
“難道,就這樣放著不管么?”
“當然不是,但這得在能力允許、情況允許的時候,才能去做出改變。”
少年嚴肅起一張臉,思考起能夠不脫離現實的有用法子來。
博卓卡斯替見此,寬慰說道:“其實,只要等感染者站起來,不再被外界迫害、被人歧視的時候,這種黑工廠的事情,就不會再發生。”
吳克點頭,同意博卓卡斯替的這種說法,黑工廠就是利用這一點,才能開出低廉的工資,對感染者礦工們進行勞動力上的剝削。
“對了,我們游擊隊準備進行新一次的礦場襲擊行動,你要參與進來么?”博卓卡斯替突然詢問道。
“當然。”
聽到這個,吳克的心情就不低落了,迅速轉換過來。
北風呼嚎,這次被游擊隊盯上的礦場,只是個小型礦場。
“這次襲擊的主要目的,是為了鍛煉新加入進游擊隊的你們,你們需要得到一些教導,需要明白什么叫做神出鬼沒的協作作戰,誒,SB閣下,你在聽嗎?”
此次,博卓卡斯替沒有來,來的是那位至今還沒有名字的黑甲盾衛兵,他看見少年有些出神的模樣,不由就叫喚了他一聲。
吳克正在聽著遠處小型礦場里的動靜,冷不丁聽見旁邊黑甲盾衛兵的叫喚,這才回過神,點了點頭:“我有在聽。”
“那就好。”黑甲盾衛兵冷著一張臉,繼續對著身后的游擊隊新兵蛋子說道:“游擊隊,游擊隊,隊如其名,我們并非是擅長和敵軍打正面的隊伍,而是要以自身在暗處的優勢,對敵人發動突然的襲擊。”
“我們游擊隊里有一個不成文規矩,哪怕我們的整體戰力比敵人要強,也不要輕易忘記自己的謹慎,更不要隨意放棄屬于屬于我們的優勢,凡是能夠用偷襲方式解決的戰斗,就絕對不要去打正面戰。”
說這話的時候,黑甲盾衛兵著重看了吳克一眼,似乎意有所指:“哪怕,你的確有以一敵百的實力,但卻也不能保證身邊的同伴不會因此傷亡慘重,又或者是逼得敵人做出瘋狂的舉動,比如殺害礦場里的同胞。”
見到少年再次神游天外、似是不為所動的模樣,黑甲盾衛兵不由開口問道:“SB閣下,你覺得我說的話,有道理么?”
吳克對小型礦場的監聽再次被打斷,但他卻是認真地點點頭說道:“我認為你所言極是。”
“那等下,您應該不會一個人從正面沖上去吧?”
黑甲盾衛兵覺得這個問題,十分有必要問清楚。
“這怎么可能,除非是聲東擊西的戰術,否則我很少會做出這種從正面沖上去的魯莽行為。”
少年一臉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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