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峰，這么多年沒見，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呢。沒想到，你居然還是認出我來了。”林丁丁嘎嘎的笑道，笑聲頗為狂野，跟胡同大媽一模一樣。
項南微微一愣。再仔細打量林丁丁后，不禁在心底長長的嘆了口氣。
經過這么多年的風風雨雨，此刻的林丁丁身上，再找不到一點當年的痕跡了。
當年的林丁丁體弱多病，柔聲細語，清純無辜，就像一朵小白花似的。雖然有些做作，但也不失可愛，把團里的男兵們都迷得五迷三道。
可是現在的林丁丁，膀大腰圓，粗俗潑辣，就像郝淑雯所說，不像林妹妹，倒像孫二娘。
不過，在什么山唱什么歌。她如今這般處境，的確也該潑辣些。不然，再像文工團里柔柔弱弱地，怕還不如現在過得好呢。
“來吧，大家就座。很高興，今天能和大家再次相聚。”項南笑著招呼道，“實話說，我這團長當得不及格啊。這么多年過去了，還是第一次搞聚會，真是不好意思啊。來，我先自罰三杯！”
說著他飲了三杯酒，都是二錢的小杯子，不用怕一喝就醉。
“好酒量！”
“團長夠豪氣！”
“團長，我們都不怪你！”
眾人紛紛應和道，表現的相當熱絡，甚至比在軍營時，還更熱衷拍馬屁。
這也難怪。他們在軍營的時候，大多也就二十來歲，未經風雨，年少輕狂根本不知天高地厚。進到社會，挨了這么些年毒打，他們才知道世態炎涼。對于項南這樣的成功人士，自然而然心生仰慕。
“來，來，我提議咱們共舉一杯，慶祝咱們今日的重逢。”項南又笑道，“真不容易呀，這么多年，咱們還能相聚，真該好好喝一杯。”
“團長說得是！”
“舉杯舉杯，都干了！”
“團長，我們也都好想你呀。”
眾人繼續應和道。
“來，吃菜，吃菜。”項南又笑著招呼道。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之前，略顯拘束的眾人，在酒精的作用下，都開始放飛自我。
“團長，您現在多厲害呀，寫本小說就賺幾百萬。哪像我們吶，日子越過越難。”
“是呀，現在什么都漲價。菜價漲、肉價漲、學費漲、房價漲，就牠瑪的工資不漲！”
“哎，你們好歹還有個工作。我呢，轉業回到城里，被安置到街道工廠。去年我們廠就黃了，我現在天天在街上擺攤，還常被人攆來攆去得。”
“你也不錯啦，個體戶現在挺賺錢的。造導彈都不如賣茶葉蛋！我呢，工廠說黃不黃就在那挺著，工資都拖了好幾個月不發，害得我過年連身新衣服都買不起。就我今天這身西服，還是從我小舅子那借得。”
眾人紛紛訴苦道，一個個愁眉苦臉。跟在文工團時，意氣風發，少年得志的模樣，大相徑庭。
“唉，我不能白讓你們叫一聲團長。這樣，我給你們傳點經吧。”項南笑了笑道，“聽不聽在你們。”
“聽，當然聽。”眾人一聽，紛紛點頭道。
項南的成功，他們都是親眼所見的。他說得話，肯定是至理名言，致富寶典吶。他們不聽才傻呢。
“好，那我就說了。未來幾十年都將是私營經濟的春天，國有企業的日子將越來越不好過。
因為國有企業包袱重，體制僵化，技術落后。而私營企業沒負擔，制度靈活，技術領先。這就使得大部分國有企業，在未來陸續都會被淘汰，或者破產，或者改制，或者被私企所收購。
所以我勸大伙兒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趁著現在還算年輕，還有些力氣，抓緊時間干點別的。
現在干個體就挺好的，賣個菜，賣個衣服，賣個煎餅，賣個烤串兒……只要肯努力，就一定能賺錢。
可你要還寄希望于企業，希望它能起死回生，到時候，可就要陪它們一起死了。而到那時，你都四十好幾了，想折騰，想努力，都折騰不動了。那時，可就哭都來不及了。”項南語重心長的道。
現在是九三年，私營經濟正在蓬勃發展。實話說，現在擺個攤，賣個菜，都能賺到錢。可要再過幾年，等下崗潮一到，幾千萬人失業，想擺攤都不容易。
“團長，我們那廠子真的不可能再緩過來了？”
“不會吧，團長，我們可是鐵飯碗吶，怎么會砸了呢？”
“難道真要去街邊擺攤么，天吶，被人看到我還不羞死。”
大家伙一聽，紛紛哀嘆道。
“往后還哪有什么鐵飯碗。軍隊都能裁撤，國企都能破產，連蘇俄這樣的大國都能解體，你們還瞎存什么幻想呢？
告訴你們，越早認清現實越好。趁現在還有力氣，還有拼勁，趕緊出來吧。往后可是不養閑人，不養懶人，不吃大鍋飯，全憑力氣和腦子吃飯了。”項南勸道。
聽他這么說，眾人只得長嘆一口氣。
蕭穗子聽他這么說，卻是眼睛晶晶亮。
項南說得多好啊，多有洞察力，可以說是高屋建瓴，鞭辟入里。
可惜這些戰友未必能接受他的苦口良言，肯定還會有人心存幻想的。到時候，鐵飯碗被砸的那一天，可就哭都來不及了。
“穗子，看嘛呢？”郝淑雯戳了戳她，賊忒嬉嬉的笑道。
“沒看啥。”蕭穗子臉一紅，連忙轉過頭道。
“別對我撒謊，我都看到了。”郝淑雯笑道，“這么多年了，你還沒忘了他啊？”
“你說什么呢，我怎么聽不懂。”蕭穗子裝傻道。
“別裝了，你喜歡劉峰，傻子都能看出來。”郝淑雯撇撇嘴道，“你這么多年一直沒嫁人，是不是也是因為他啊？”
“別胡說，怎么可能。”蕭穗子被戳中心事，連忙擺手道。
“我勸你一句，還是早點放手吧。”郝淑雯勸道，“劉峰跟小萍結婚都十幾年了，孩子都會打醬油了。人家倆人也一直恩恩愛愛，到現在還是這么幸福。你說你還有什么機會？
趁現在你還不算老，抓緊時間找人嫁了吧。不然真到了四五十歲，你人老珠黃，想嫁人都沒人肯要了。”
聽她這么一說，蕭穗子忍不住眼圈一紅，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