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南知道賈家面臨的頹勢。
一是外部因素。賈家的爵位一代比一代低。賈演、賈源都是國公，一為寧國公，一為榮國公。
到了兒子賈代化、賈代善一輩。賈代化爵位降低，成為一等爵、神威將軍。賈代善皇恩浩蕩，襲爵未降等，倒是繼承了父親的榮國公爵位。
到了賈代化的兒子賈敬這一代，賈敬熱衷求道、修仙，不愿襲爵，因此由兒子賈珍襲爵，降為三等爵。
賈代善的長子賈赦承襲一等爵，次子賈政本想走科舉仕途，可是皇恩浩蕩，賜主事之銜，如今擔任工部員外郎，為從五品。
從國公便為一等爵、三等爵，俸祿自然是少了許多。
明朝國公俸祿為三千石，一等爵僅為一千石，三等爵僅為六百石。
而從五品官，俸祿只有八十兩紋銀，即便算上養廉銀子，冬季炭敬、夏季冰敬，收入也是有限的。畢竟京官向來清苦，跟外放官員還不一般。
因此寧榮二府的俸祿，由六千石降到一千六百石，降幅高達百分之七十三。這都不是腰斬，而是直接砍到腳脖子了。
而且從國公降到一等、三等爵，也標志著即將退出貴族階層。畢竟再往下傳已經沒有爵位了，要想繼續當官掌權就只能走仕途科舉。
賈敬、賈政、賈寶玉的哥哥賈珠都是準備考科舉。賈敬已經考上進士，卻忽然棄儒修道；而賈珠已經考上秀才，可惜死的太早了。
如今賈家的四五代，沒有一個讀書上進的。
賈珍、賈赦、賈蓉、賈璉等都是整日吃喝玩樂，沒個正行。而賈寶玉雖然天資聰穎，卻最不喜歡讀書，只喜歡在閨房廝混。
所以賈家距離權力中心，是越來越遠。
二是內部因素。
賈家如今人口過千。雖然賈家自己的人不多，可是那些奴才卻多，每個主子都有十幾、二十個仆人服侍。
像賈寶玉身邊就有襲人、媚人、晴雯、麝月、碧痕、秋紋、綺霰、茜雪八個丫鬟，以及四兒、小紅、良兒、墜兒等小丫鬟。
另外還有李貴、王榮、張若錦、趙亦華、錢啟、周瑞等大跟班，和茗煙、鋤藥、掃紅、墨雨、引泉、挑云、伴鶴等小廝，加在一起林林總總，不下二三十人。
像賈母、賈政、王夫人、賈璉、王熙鳳、四春、林黛玉等也都差不多，因此光是奴才這一項數不勝數。
而奴才是需要發工錢的。頭等丫鬟月錢一兩銀子，次等的一吊錢，小丫鬟五百錢。
更別說還有大管家，各處管事，他們的月錢更高。再加上監守自盜的，中飽私囊的，那每個月的花銷就更大了。
賴大總管就借著給賈府管家，大肆損公自肥，不僅花錢給兒子捐了個官，甚至還給自己家修了個花園，只比賈府的大觀園少一半而已。可見他貪污的有多狠。
如今寧榮二公變成一等爵、三等爵，俸祿本就齊腳跟兒砍了，可是奴仆數量卻與日劇增，而各位主子沒有居安思危，依舊每日吃喝玩樂，酒池肉林，采花問柳。
也難怪就連外人都看出，賈家是寅吃卯糧，入不敷出。
除了賈家自身的元素外，還有朝堂之上，新皇對賈家等舊勢力的猜忌和排擠。
賈家是隨弘光帝征戰沙場，立下汗馬功勞的。弘光帝死后，即位的永熙帝依然感念賈家的軍功，對賈家也是恩撫有加。
賈代善沒有降爵，就襲了榮國公。賈政能不經科舉就做了主事，并升任工部員外郎，就是永熙帝的恩典。
但永熙帝如今已退位，成為太上皇，新皇嘉興帝剛剛即位。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嘉興帝即便表面上依然對太上皇永熙帝恭敬有加，但其實天無二日，民無二主，他自然是要在朝堂上扶持自己的人馬。
但賈家不僅是永熙帝的老臣子，還與東平郡王、南安郡王、西寧郡王、北靜郡王、鎮國公、理國公、齊國公、治國公、修國公、繕國公等四王六公同氣連枝，共同把持朝中的軍政大權。
賈政區區從五品的工部員外郎，就能舉薦賈雨村升任應天府知府（四品官），就可見賈政的權勢之大。
而嘉興帝要想帝位坐得穩牢，勢必要收權斂權，因此含賈家在內的四王八公，勢必都在他的清算之列。
當然將欲取之，必先予之。為了權利過度更加絲滑，避免引起大得波動，所以嘉興帝才提拔王子騰做了九省統制，負責巡邊。
之后又納了賈府的元春為賢德妃。其實當時元春已經入宮多年，要納為妃早就已經納了，何苦還要等這么多年。
所以與新皇關系不睦，也是賈家衰敗的原因。
另外，就是整體大環境不好。
雖然《紅樓夢》的故事多集中在賈府，很少涉及外面的世界。但從只言片語中，依然可以看出，外面的世界并不太平，已經是鼠盜四起，旱澇無常，饑荒遍地，風雨飄搖。
比如《紅樓夢》開篇，甄士隱家起火之后，被迫同妻子、丫鬟搬去農莊居住。結果因為水旱不收，鼠盜四起，難以容身，只得賤賣田地，投靠岳丈。
《第五十三回寧國府除夕祭宗祠榮國府元宵開夜宴》一節中，莊頭烏進孝來獻租子，也說收成不好，又是下雨，又是冰雹。
《第六十一回投鼠忌器寶玉瞞贓判冤決獄平兒行權》一節中，柳嫂子也說最近雞蛋價錢高，只能少買幾個。
甚至連賈母吃得碧梗米都不多，只能緊著她一個人，其他人想吃都沒有。
因此賈家的形勢可以說是內憂外患，大廈將傾，完全不像看上去那般光鮮亮麗。
而就算是項南參加科舉仕途，考上舉人、進士，也基本上沒用。
一來，賈家早在新皇的清除名單之列。因為四王八公、四大家族都是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絕不可能茍活一家；
二來，就算得到新皇的寵幸，成為位極人臣的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也沒用。因為整個王朝都已經是風雨飄搖。
“罷了，本來想低調一點的，看來只能是攤牌了。我不裝了，我就是神仙！”項南決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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