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姑娘眨了眨眼,她一雙眼睛里像是有異彩流出。
看似隨意的問答,實則也是試探陸離對事情掌握了多少。
她這段日子多數時間在漁陽附近活動,也大致了解陸離身上發生的事。
后者固然擺脫了自身一時的麻煩,但并非高枕無憂,危機擺明了就在眼前。
可陸離隨后的舉動就令人看不懂了。
推開權力,分外低調,包括漁陽懸鏡司在內幾乎沒有任何大的舉動,猶如隨波逐流一般。
撇清關系,遠離渾水?
但凡對事情稍微有些了解也知道,壓根沒用。
他也不該是這么個人才是~
丑姑娘不敢說自己很了解陸離,但前番觀其行事的風格,面對當下的復雜的局勢,此人定然早就有所準備了。
“姑娘說的這么詳盡,本官當然明白。”
陸離答話的語氣很平靜,臉上的表情也沒什么波瀾,心下卻有幾分思索,按照丑姑娘的意思,讓他覺得麻煩的人似乎有兩撥,這兩撥還是對立。
“你明白?”
“那不知陸大人準備怎么做?”
丑姑娘臉上忍不住涌動著懷疑之色,她說的詳盡嗎?
如果完全了解當然一點就通,可陸離……
前番幾度詐她話,早就讓她有點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之感,下意識就防備起來。
“可否說給小女子聽聽,沒準我們還能合作一二呢。”
她說的對付不了之人是‘梅無易’,她也還在猜測中,不敢肯定。
而四方城門那些,據她了解是‘章改之’的暗手,陸離也不應該會被告知才是。
“姐姐。”蓮兒愈發的驚訝了,握住‘丑姑娘’的芊芊素手卻是不由用力了幾分。
想說不好說的意思全都表現在隱晦的眼神里了。
平時就算把自己扮丑一些,會自在放松一些,可也從沒有對一名異性這么話多,而且兩人的關系看起來竟是頗為的熟埝。
蓮兒心中莫名有一絲不舒服的情緒滋生……
丑姑娘倒是對她提過一些陸離,但只是一帶而過。
而陸離她第一次見,只覺得這個人好恐怖。
她不是沒見過世面,但看著這種人,單觀面相、氣質,江湖上的那些翩翩公子,風流俠客大抵也就是如此了。
行事上卻與自己的相貌對比太突兀。
前一秒還在好好說話,下一秒就殺人。
關鍵他不只是那種單純的殘暴嗜殺之倍,你同他聊天,會有一種自己沒穿衣服般的不自在。
年紀比自己還小些,眼睛卻好像深淵一般,讓人很難去直視。
又像長刺,扎透全身。
總之,瘆人!
丑姑娘拍了拍蓮兒的手以作回應,目光仍在陸離身上,滿是審視。
陸離饒有興趣的看了一眼蓮兒一眼,引得蓮兒縮回手。
她二人,怕不是……
“陸大人老是盯著我妹妹看是什么意思。”
清冷之聲隱含憤怒忽然響起,丑姑娘皺著眉頭,不開心滿滿寫在臉上。
“小女子的問題不方便回答嘛?”
“這倒不是。”陸離搖了搖頭,回答的坦然:“有些不好說罷了。”
“因為本官什么都不準備做。”
“什么都不做?”丑姑娘一臉不信,不怕被當作替罪羊了?
官場不就是講究站隊嗎?
“你就不怕……”
不待她說完,陸離將問題拋給她,反問。
“你覺得我又能做什么呢?”。
丑姑娘嘴唇微抿,懶得繼續這個問題,權當陸離不想說。
“我怎么知道你做什么。”
“但有個事得提醒你一下,我們來你這里,恐怕瞞不了幾天。”
技擊司的消息渠道體量擺在那兒,丑姑娘二人來時進入懸鏡司雖然沒被人看到,但逃走的方向區域卻是多少被記下了,她們如果不離開漁陽,查到懸鏡司陸離無非是時間問題。
到時候這就是把柄啊!
陸離反應十分冷靜:“我知道。”
又知道?
丑姑娘這回卻沒問出口,她也是意識到了自己有些反常,和陸離說話總是有些放飛自我了,處之不夠淡然,以至于很容易被看破。
她試探問:“若技擊司人找上門來來,你想好怎么做了?”
“當然……沒想好。”
“你耍我是不是?”
陸離的話讓丑姑娘語塞,有種被戲弄之感,語氣不善:“沒想好,你這么平靜?”
隨后陸離的話卻讓她擠眉弄眼,完全不信。
“不然呢,我得惶惶不可終日嗎?”
“畢竟當初跟你做了交易,你幫了我,我自然也得對你幫上一幫。”
“這叫重諾守信。”
丑姑娘一臉的你看我信不信的表情,她現在可以肯定陸離就是不愿意對自己說。
陸離重不重諾他不知道,
但是個死活都不肯吃虧的主兒,她卻敢百分百篤定。
一定另有盤算。
混蛋,不肯說。
她感到有些心焦,別這家伙轉頭把自己等人給‘賣’了。
她雖然常年在圣域待著,也不是江湖小白。
臨堯寡母一事,丑姑娘覺得陸離算是個好人,這也是她對陸離建立一絲信任的原因。
但不代表沒有防備。
而她也認為‘人心難測’四個字在這家伙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每一回都給丑姑娘留下深刻的印象。
俗話說英雄所見略同,那是一種思維模式跌吻合,丑姑娘碰上陸離,卻完全不是這么一回事。
你搞不清楚這個人在想什么,明明二十歲的人,言行舉止卻無比老成。
而且,話里話外,他還很喜歡留一手懸念。
丑姑娘視線撇向別處,不再搭話,氣氛一時有點冷場。
陸離自然的對上她的視線,道:“對了。”
“你們待在此處,還是盡量低調一些。”
“不然如果被察覺的太早了,有人過來抓你,本官的實力你也知道,幫不上你。”
“那邊臥室里有一條地道,可以連通外面的一座院子。”
“若你們在此處待膩了,也可以去那邊逛逛。”
說完,陸離就走了,丑姑娘眼見著他走遠,表情逐漸有些繃不住了,手撓頭。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這該死的求知欲!
蓮兒在一旁看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神色復雜。
得了陸離吩咐過來送餐食的侍女婉兒提著食盒子,隔著老遠就看到陸離從甲字一號院走出來。
陸離對她們這等下人,一向沒什么架子,她也相對膽子大點,不顧所謂的文雅,小跑著上前,氣直喘,厚實的胸脯劇烈起伏,道:“大人。”
“婢子來晚了。”
“廚房原本給你準備好的早食不小心沾了灰,師傅給您重做導致耽擱了。”
“求您饒罪。”
“沒事。”陸離也知道肯定是個托辭,大概率就是被丑姑娘‘取’了。
“你先帶回去吧。”
“我回去吃。”
“是。”侍女福了一禮告退,陸離回頭看了一眼,無人的角度這才笑了笑。
重諾?
陸離真不敢保證自己百分之百可以這樣。
當然,背信棄義,那是不可能。
這件事的重點也不在于知不知道,重點在‘人’。
關節利弊陸離早就想清楚了。
如果是梅無易想殺他,別管有罪沒罪,弱就是原罪。
沒有借口,也能制造借口。
如果對方不想動自己,些許把柄,這能算的上把柄嗎?
何況,遠沒到把柄的程度,完全解釋的清,就算是被丑姑娘被抓在當場,陸離一樣可以狡辯。
對方自己闖入了懸鏡司廢棄的院子,你也沒有第三方人證,他就是不承認,了不起也就是一個失職之罪!
有時候,狡辯有用,有時候,狡辯沒用。
關鍵就在于一個立場。
一念至此,陸離沖著一旁的值守捕快道:
“差人備馬。”
“本官外出有事。”
“是。”
袁府,一片縞素,哀傷在空氣中溢散。
婦孺們的哭泣聲自早間就沒停過。
應章改之的要求,所有的死者整理好相關資料后,尸體全都集中停放在了‘袁家大宅’的各個院子。
“從死者的致命傷來看,動手人可能有幾十人。”
“也可能是幾個人。”
“可以肯定的是兇手很強,因為全都是一招斃命,死者身體上完全沒有什么多余的傷口,說明死前完全沒有反抗的能力。”
一個八字胡老者,口中滔滔不絕,邊說還邊捋著從額邊滑下來的汗,顯得有點膽戰心驚。
因為他的身邊,一個黑臉漢子,提著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還有嗎?”那邊臺階處,章改之神情有些恍惚,目視前方不知在看些什么。
“呃,呃。”老仵作吶吶無言,黑臉漢子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一張老臉瞬間通紅。
“你個老不死的。”
“我家大人讓你說,你磨磨蹭蹭什么。”
“翻來覆去就是這幾句話,還能不能有點新鮮的?”
“你不是漁陽最厲害的仵作嗎?”
“難道就這點本事?”
“饒……命。”老仵作艱難的喊,他不是不用心,而是兇手下手很講究,僅從肉眼辨認幾無破綻。
“好了。”章改之忽然出聲,語氣冷的像是含了快冰。
“別為難他了。”
黑臉漢子這才放下老仵作,老仵作大口大口喘氣,“多謝章大人。”
章改之的耳中卻聽不見這些話了,看向黑臉漢子,吩咐道:“你去幫我看看,那邊有結果了沒有。”
他安排了手下調查袁家人是怎么無聲無息被擄走殺害,畢竟那么多人。
還有派人排查城中的線索,命案發生在夜里,動靜又那般大,周邊百姓住戶難保沒有聽到或看到什么。
“是。”黑臉漢子領命離開。
章改之擺了擺手,視線看向大門處,片刻,步履也是朝大門而去。
門墩邊,一個老人魂不守舍的坐在地上,正是袁老爺子,純看容顏,一夜間仿佛老了七八歲,隨時都要抽過去的意思。
哀莫之心大于死,莫不如是。
“有結果了嗎?”聽到動靜,袁老爺子抬起了頭,露出充斥血紅之芒的雙眼,那是仇恨衍生的殺戮之火,急需傾瀉。
“不曾。”章改之搖了搖頭。“有了本官會通知你。”
袁老爺子低下了頭,章改之則默默走出了門外。
陽光照在臉上,他忍不住閉上眼。
他的心中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恐懼……
看這伙兇徒做的事,奏樂、殺人,猶如排練一場大戲,抓捕百人吊尸懸掛,完完全全不將他們放在眼里的意思。
事實也是己方的確連對方蹤影都不察。
最關鍵的是‘四叔’也在昨夜失蹤了!
多半兇多吉少。
這一次他來漁陽并非僅僅是明面上帶來的一票人,他祖父派了兩位族叔相助,都是元丹九重實力。
喻宗儒大人還派了兩名心腹跟來,元魂境實力。
執行封城期間,他也是仰仗他們四位在暗中窺伺。
由于齊師兄之死,章改之也請求四位幫手往城內側重。
兇徒動手的區域,剛好就在他四叔‘執勤’的區域。
有旁觀者說他四叔追兇手去了。
一塊石子滾到章改之腳下,聲響引得他一驚,卻見不遠出現三人,位于右側站立的正是他另一位族叔,一臉陰沉的走上前來,沖他搖了搖頭。
他們當時丟下話說是一起去追尋失蹤的四叔。
眼下全都回來了,卻不見四叔的身影,顯然兇多吉少。
章改之神色一黯,族叔皺眉問他:“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
“這么下去不是事。”
“這伙人很不好對付。”
章改之無聲點頭。
誰說不是呢?
怎么辦?
章改之心中涌著不甘心,他可從來不是遇到困難就想著逃避的人,咬著牙道。
“我打算和他們耗下去,順便向州里求援。”
族叔的表情一變,顯然并不是很同意。
章改之卻不管不顧道:
“我覺得他們多半還是沒有足夠的實力與我們硬碰。”
“如若不然,直接出來將我們殺光不就行了。”
章改之心里其實說的也沒有太多底氣,這幾日領教下來,兇徒的能力,早就讓他心中戒備到了極點,只是解釋不了他們不直接動手顯得拖拖拉拉的理由罷了。
“要我看,他們今天殺了袁家人,明天多半還是繞不開漁陽四家。”
“只要我們守好了,將所有人集中起來,不允許外出,我倒要看看他們還能怎么著。”
族叔幾人依舊皺著眉頭不見松,閱歷豐富的他們太清楚了,沒那么簡單。
章改之則是把心一橫,又道:“若不然,我們還能怎么辦?”
“難道灰溜溜離開嗎?”
“可你們怎么知道,對方會不會在我們回去的路上有埋伏?”
族叔三人眼睛都是一陰,的確不是沒有章改之說的那個可能。
“那就先按你說的這么做,我們全力配合你。”
說到這兒,族叔話鋒一轉:“不過,你也得派人去州里以及老爺子那兒。”
“萬一有事,也能多條退路。”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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