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的歷史中,當李宗澤帶著規劃草案來東京找到黑川紀章的時候,黑川紀章還沒有開始設計呢;林樓琢磨著,可能有幾個原因。
或許是黑川紀章輕視中國建筑師的水平,并不認為李宗澤能夠按時拿出高水準的方案;亦或許是沒約定好時間,李宗澤來的早了些。
不過現在么,林樓提前和他約好了時間,而且林樓的實力已經在國際建筑界得到了證明,雖然眼下的聲望或許還不及黑川紀章,但也不可小覷,要是人家過來的時候,自己還什么準備都沒有,那可就有點不太好看了。
所以黑川紀章不僅提前準備好了方案,繪制出了規劃草圖,甚至還讓事務所的工作人員提前制作了模型沙盤,現在就放在桌子上。
“沒有問題!”林樓擺擺手,就和李慶熙等人一起忙活起來,準備把自己的圖紙掛在了另一塊白板上,將模型拼好放在桌子上。
黑川紀章事務所的助理和學徒們好奇地看著林樓等人,心里卻在嘀咕著,這么年輕的主創建筑師,在日本可不多見啊!他拿出來的作品能和黑川先生相比么?要是太差了的話,到時候可不要輸得太難看啊?
不過在這個年紀,就能和黑川先生同時設計一個項目,這已經很不容易了!而且他之前曾經得到過磯崎新先生的青睞,拿到過威尼斯建筑雙年展的金獅獎,而且那天的接風宴上說出來的那些話都已經證明,這位來自中國的年輕建筑師可不是一般人啊。
起碼比我們強多了!一想到這個,這些助理和學徒就覺得一陣兒心塞,人家才剛剛二十出頭,就能和黑川先生聯合設計項目了!他們一個個畢業于日本頂級建筑名校,又在黑川紀章這樣的大師手下工作,可距離獨立完成項目,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這區別真是太大了。
可就算如此,這次的設計應該還是以黑川先生為主吧?他就算再怎么有天賦,建筑設計畢竟是一門很吃經驗的行當,他還是太年輕了啊。
但是等林樓把規劃總圖在白板上掛好,現場頓時響起一陣兒小小的驚呼,這幾位助理一個個都捂著嘴巴,臉上滿是驚訝!黑川紀章的規劃設計方案他們早就看過了,對他呈現出來的水平都很佩服,可如今一看,林樓的設計竟然一點兒也不比黑川紀章差。
“請!”林樓和黑川紀章客套一番,互相欣賞起了對方的作品,同時也在心里暗暗和自己的設計方案進行著比較。
按照業主的要求,中日青年交流中心會是一組由賓館、劇場、研修中心、游泳館和其它附屬建筑組成的建筑群;地塊就那么大,建筑已經限定了這么幾種,所以乍看上去林樓和黑川紀章的規劃設計方案都有點大同小異。
他們都把最重要的賓館和劇場一左一右放在了臨街的位置,穿過這兩者之間的通道,則是廣場,研修中心安排在賓館和劇場的后方,游泳館和友好院分居南邊的兩個拐角,呈現出中軸對稱的建筑布局。
但在細節上,還是有所不同的,比如在黑川紀章的設計中,賓館和劇場的入口是彼此相對的,這樣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進出賓館和劇場不用受到街道行人的干擾,同時演出者和觀眾從賓館到劇場會比較方便。
但也會產生一個問題,那就是為了給兩座建筑中間留出充足的過道,賓館和劇場就不能在入口處設計裙樓了,只能把門廳塞進主體建筑之中,這毫無疑問是個小小的缺陷,對賓館和劇場來說,單獨的門廳肯定要更好一些。
而林樓采取的方案則是把賓館和劇場的入口開在臨街的一方,這樣雖然失去了一點兒私密性,不過賓館和劇場原本就是公共建筑,這點犧牲倒也不算什么,然后主體建筑稍微往后挪了一點兒,留出了裙樓的空間,用來建造獨立的門廳。
另外還在賓館的二樓設計了一條連廊,用于連接賓館和劇場,這樣住在賓館里的演出者和賓客,就可以通過這里進入劇場了,也不會因為兩座建筑的入口沒有相對而影響出入。
同時這條連廊也可以視為中日友好之橋,用來象征中日兩國之間的友誼,所以在造型上林樓也對連廊進行了美化。
再看個體建筑的造型,在賓館的設計上,黑川紀章還是采取了那個圓柱形的方案,外墻用紅磚砌成,窗戶較小,有一個類似遮陽帽的出檐頂蓋。
“小樓,這個賓館的造型有點不妥吧?”李慶熙在旁邊小聲提醒道,“你不覺得這造型看起來有點像是小……抗日影片里面的炮樓碉堡么?”
他差點習慣性地把小鬼子三個字說出來了,得虧臨說出口馬上想起來現在他們可是在東京,在黑川紀章的建筑事務所里面呢,于是趕緊改了口。
“是啊,我也覺得有些像,待會兒我和黑川先生說一說,這個造型肯定是不太妥當的!”你擱北京豎一座炮樓,這影響就太不好了。
看完規劃圖,再去看桌子上的沙盤,黑川紀章的整體規劃設計水平還是相當高的,唯獨在細節上有些小瑕疵,剛才那兩個就是最明顯的。
黑川紀章原本對自己的方案很有信心,可看了林樓的方案之后卻發現,人家的設計水平一點兒也不比自己的低,甚至在某些方面還要比他的更合理。
比如他同樣想到了用橋來象征中日兩國之間的友誼,可他的表現方式卻是設計了一座跨度二十多米的三層建筑,從視覺沖擊上來說倒是夠了,可建設成本卻上去了,而且這樣的建筑實用價值并不高。
相較而言,林樓的方案不僅造價更低,而且很有實用價值,從美觀程度上來說也是簡潔大方,一點兒要不輸給他。
“這真是一名還沒有畢業的建筑系學生完成的作品么?我怎么感覺一點兒也不比黑川老師的差啊?”助理建筑師瀨戶熊直樹小聲對他的學長兼同事園田賢說著。
“林桑雖然沒有畢業,可人家已經拿到威尼斯建筑雙年展的金獅獎了,而且還在香江山頂俱樂部項目的國際競賽中戰勝了我們的多位學長,所以我們可不能把他當成一般人來看待啊!”園田賢回應的聲音則要大一些,周圍的人幾乎都聽到了。
當初香江山頂俱樂部的國際建筑設計競賽,也有不少日本名校畢業的年輕建筑設計師參加,這些人大多都是沖著磯崎新的聲望去的,希望能夠通過這次比賽贏得磯崎新的青睞,從而在日本建筑界站穩腳跟。
然而沒想到,這次的比賽最后卻成就了林樓和扎哈,這兩位與眾不同的年輕建筑師,他們的心血全部化為烏有。
誒?在自己的建筑事務所里面,如此光明正大地夸獎別人,這樣真的好么?瀨戶熊直樹吃驚地看著園田賢。
既然人家拿出來的作品水平一點兒也不比自家事務所的掌門人差,那么這時候就應該夸獎對手才是啊!要不然豈不是顯得黑川老師水平不夠?園田賢意味深長地看了瀨戶熊直樹一眼,學弟,在職場上你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的確如此,林桑雖然比你們年輕多了,可是他在建筑領域的造詣早已不是你們能相比的了!你們今后還要更加努力啊!”黑川紀章也聽到了他們的話。
“嗨!”瀨戶熊直樹、園田賢以及會議室里其它事務所的員工同時站得筆直,然后鞠躬行禮,表示把這些都牢牢地記在心里了。
“那么,林桑你應該已經看好了,接下來我們就討論方案吧!林桑你對我的方案有什么意見沒有?”黑川紀章招呼林樓坐到會議桌前問道。
“黑川先生是前輩,還是黑川先生先說吧!”人家的年齡比自己大了那么多,怎么好先挑他的毛病?
客套幾句,黑川紀章看著桌上的模型說道,“從建筑分布上來講,我和林桑可謂是不謀而合!不過在一些細節的處理上,還是有所不同的!建筑的造型就先不說了,把賓館和劇場的大門設置在臨街的一邊會不會吵了些?”
“地塊空間有限,很難做到十全十美!”實際上十全十美的建筑并不存在,每棟建筑多多少少都會有一些問題,建筑師有時候就必須面臨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情況,該怎么取舍就看建筑師個人的選擇了。
“把入口設置在臨街的一方固然會受到來往行人以及車輛的干擾,不過考慮到裙樓的原因,賓館和劇場內部其實影響并不大,而且這樣做可以增加廣場的尺度,帶來更好的游覽休閑體驗。”林樓解釋了一番。
黑川紀章又問了幾個問題,就輪到林樓來提問了,林樓第一個指出的必然是賓館造型的問題,“黑川先生,這座賓館的造型和當年日本帝國主義侵略者入侵中國時期,在中國土地上建造的炮樓碉堡頗為相似……”
“我想,我們中日雙方這次合作修建中日青年友好交流中心,正是為了化解過去的恩怨,面向更好的未來,這樣的造型恐怕不僅達不到這樣的效果,甚至還會起到反作用!”
“額,這個……”黑川紀章頓時陷入尷尬之中,他是1934年生人,抗日戰爭末期他已經有清晰的記憶了;而且現在的影響沒有后世那么大,所以在這種原則性的問題上,黑川紀章實在是不好推三阻四。
而且林樓可不是在國際上毫無影響的建筑師,要是自己不修改的話,他去國際建筑界宣揚,說自己在為日本招魂,那麻煩可就大了!
所以盡管有些尷尬,黑川紀章還是俯首認錯了,“實在是抱歉至極,我在設計方案的時候完全沒有想到這一點,以助于出現了這種局面!我會重新拿出賓館的設計方案的!”
“人們總會牢牢記住別人施加給自己的不公,卻很容易忘記自己曾經對別人造成的傷害,黑川先生在設計這座賓館的時候沒有想起當年日軍侵華時期的炮樓碉堡,恐怕和日本的戰后教育有很大關系吧?”林樓不滿地說道。
要是日本的歷史課本上有這些資料,黑川紀章不至于這么做,除非他是刻意為之,但是從他的經歷來看,似乎不存在這種可能,所以就只能是他此前很少接觸到這些信息了。
“實在抱歉!”黑川紀章再次鞠躬道歉。
既然他都答應修改了,林樓也不好糾纏,于是轉入下一個問題,“黑川先生和我一樣想到了用橋來表現中日兩國之間的友誼,不過,照我看,構成這座橋的建筑視覺沖擊力是夠了,但實用性似乎不高……”
林樓陸陸續續指出了一些小問題,黑川紀章也做了回答,雙方都是極優秀的建筑師,除了那座賓館的造型之外,整體方案其實問題不大,所以很快就結束了。
可土地只有一塊,方案卻有兩個,所以究竟該以誰的方案為主,還需要討論一番,“林桑,我們兩個的方案整體建筑分布大致相似,其中最大的區別就在于賓館、劇場入口的朝向,還有中日友誼之橋的造型問題,那么,關于這二者如何更改,我們還要討論一番。”
一聽到這個,林樓這邊的李慶熙、馮少平等人,以及黑川紀章那邊的瀨戶熊直樹、園田賢等都打起了精神。
雖然這次是雙方聯合設計,等確定規劃方案后各自承擔一半的設計任務,看起來好像是平等的,但事實上還是存在著主次之分,誰的規劃方案被采納得更多,就相當于誰占據稍微主要一些的位置。
“我還是覺得,把入口放在臨街的位置,并增加裙樓要更好一些。”雖然黑川紀章比自己年紀大,資歷更深,但是在這種問題上,林樓還是不肯退讓。
黑川紀章也不愿意輕易妥協,于是有點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