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厚，卻被五顏六色的霓虹燈給驅散，使得城市維持著白日的明亮，讓街上的人群依舊川流不息，道路兩側一家家豪華的店鋪里，燈光明晃晃的，亮的都快趕上正午的太陽了。
但并非所有的地方都是這么的明亮，黑夜里，暗終究是占據絕對優勢，哪怕是號稱不夜城的城市里，也有太多的地方，依舊還是一片灰暗。
就在離這條熱鬧、繁華的購物街不過二三百米的地方，建筑的高度驟然降低了大半，道路只剩下窄窄的幾米，兩側的磚墻、房屋也由新變舊，不管是造型還是裝飾，都是很有年頭的樣子。
而在這條街的中間，有著一家低矮的居酒屋，僅容一人通過的門口，掛著一塊因時間久遠而泛黃的白布，在燈光照耀下，能清晰的看出其因太多次的洗滌而變得粗糙。
屋內面積不過二三十平，僅容下個開放式廚房及環繞半圈的座位，此刻卻是座無缺席，一個個三四十歲甚至四五十歲的男人，穿著半新不舊的衣服，喝著廉價的酒，點上幾串肉和菜，或高談闊論，或沉默寡言，一坐就是一兩個小時，直至深夜才會踉踉蹌蹌的離開、搖搖晃晃的回家。
這樣的小店，遍布這座城市的角落，沒有特色的美味，也沒有佳肴，味道也屬一般，店內也沒有什么裝修，最主要的是花不了多少錢，卻能打發很長一段時間。
“生田，聽說你是宇宙人啊，”一個喝的滿臉通紅的男子，突然間歪倒在身旁的一個中年男子的身上，醉醺醺的說道：“你的飛船呢？開出來讓我們見識見識啊。”
“對呀，”旁邊一個同樣喝的爛醉的男子，瞪著喝的通紅的眼睛，看著畏畏縮縮的生田克摩，笑嘻嘻的說道：“聽說你還認識那個...呃，迪迦奧特曼，把他喊出來一塊喝一杯呀，我們也正好敬他一杯。”
“您說笑了。”生田克摩勉強的擠出一點笑容，對著這人笑了笑，然后就低下頭來，發呆似的看著面前的餐盤，似乎要把盤子里這幾根簡單的青菜給看出花來。
“好了，好了，別拿他開玩笑了，”一個穿著打扮一看就是標準上班族的男子站出來打圓場，并讓老板給這兩位醉漢再上兩杯啤酒，讓他們的注意力馬上轉到了正在接的兩大杯啤酒上面，那叫一個目不轉睛，生怕老板少給了。
這也讓生田克摩感激的小聲說道：“謝謝！”
“別客氣，”上班族坐在了生田克摩的身旁，微笑著說道：“要喝一杯嗎？”
“不...不了。”生田克摩同樣回以微笑，但那笑容中卻都是小心甚微，只禮貌性的笑了兩下就又扭過頭，繼續看著自己的餐盤發呆。
“看起來你好像很苦惱啊，”上班族自顧自的說道：“要講講嗎？有時候話說出來，會好受很多。”
“我...”生田克摩低著頭，沉默了好一會才說道：“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么？”
“為什么這么說呢？”
“因為我...畢業后就一直在畫圖，用鉛筆、用畫板、用A1紙，”生田克摩低著頭看著面前的餐盤，神情黯然，道：“我畫了十多年的圖，每一張都是用心畫出來的，每一次都極少犯錯，哪怕是再苛刻的老板，也夸獎我畫的圖最好。
可是...
突然間我找不到工作了。”
“是因為電腦吧。”
“嗯，說什么智能繪圖、AI算法，”生田克摩無比沮喪的說道：“我花費一天才能畫出的圖，電腦只需要一分鐘，不需要買畫板、不耗費鉛筆紙張，也不用發工資，只需要點電就行了。
我...從醫院出來后，才發現沒有公司需要人工畫圖了，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干些什么，又該去找什么樣的工作。”
說到后面，生田克摩一把抓起旁邊的杯子，將杯中的啤酒一飲而盡，卻又因喝的太快太急而被嗆到，頓時急促的咳嗽起來。
“咳――咳――咳――”
“慢點、慢點。”上班族幫著拍著生田克摩的背部，緩解著他的咳嗽，左手則招呼著老板過來，給生田克摩上幾個肉串，再來一杯啤酒。
借著酒勁，生田克摩是大吐特吐，把這段時間以來的郁悶給傾吐出來。
他是一覺醒來，就在醫院了，也沒人告訴他發生啥事了，只說他昏迷被發現，然后送到了這里，出院后才發現他竟然昏迷了三四個月之久。
不僅要付一大筆的醫藥費，還失去了那份高薪的‘小白鼠’工作。
他拿著之前簽訂的合同找上門，卻連生物研究所的門都進不去，只是通過門口的保安告訴他‘實驗已經停止了，團隊也解散了’，讓他回去吧。
而待生田克摩詢問，協議上所說的會一直按月發放津貼，為何這幾個月沒有打到卡上，保安說他只是個看大門的，哪知道這些。
聽聞錢可能要沒要了，生田克摩當時就急了，一向膽小甚微的他甚至和人吵起來了，說這合同上可是有著TPC三個大字呢，怎么能說話不算話呢。
結果他還沒嚷嚷幾句呢，就被趕走了，讓他跟誰簽訂的協議去找誰，至于生田克摩找不到那人，就是生田克摩自己的問題了，再吵的話，就抓他進去。
求告無門亦無路，錢也花的差不多了，讓生田克摩只能開始重新尋找工作，可是這一找工作不要緊，生田克摩這才驚訝的發現，短短的兩三年的時間，他竟然被就業市場給淘汰了。
再沒有公司需要手工繪圖了，全都用了電腦繪圖，原本他的那些同事，基本都改了行，他曾經以為能干到退休的工作，就這么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這讓生田克摩相當的不知所措，他從畢業就一直干這行，并未從事過其他工作，也從沒想過改行。
在各個招聘會奔波了大半個月的生田克摩，卻有種恍若隔世之感，明明一直都生活在這個世界，卻不知道啥時候手工制圖變成了智能繪圖。
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他所掌握的技能，就這么被淘汰了，再無用處。
這讓不喜歡變化的生田克摩內心十分的惶恐，感覺前路茫茫，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才會來居酒屋，想要一醉方休。
聽完了生田克摩的苦惱，上班族嘆息了一聲，道：“世界就是這樣，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著變化，說不定啥時候就被淘汰了，而且還和你是否犯錯無關。”
這話聽的生田克摩更加郁悶了，拿起剛續上的啤酒又喝了起來，完全就是一副喝悶酒的樣子。
“我知道有一個地方正在招人，也許你可以去試試。”
“可我只會畫圖，其他根本不會啊。”
“沒關系，這份工作要求很低，而且非常的輕松。”上班族說著掏出了一張名片，放在生田克摩面前的桌子上，道：“按照這個地址過去，說‘你是來找工作’的就行了。”
生田克摩低頭看了一眼這張名片，很少見的黑色紙張，印刷的十分精美，但卻是大片的空白，只在正面有著一行地址。
沒有名字，也沒有電話，背面則是一個山羊頭似的圖案。
看起來很是怪異。
“這是...”生田克摩看完名片后想再多問問，可抬頭卻發現那人已經不見了。
“走這么快啊，”生田克摩嘟囔著，目光卻不由得放在了盤中餐里，匆匆幾下，把東西扒進嘴里，一邊大嚼著一邊掏錢結賬，想了想，還是把名片給小心的裝進了兜里，然后逃也似的跑出了這家居酒屋。
因為名片上的地址，離這里很近，他想去看看，已經好久沒有工作了，兜里的錢也不多了，他很需要一份工作，哪怕只是暫時做一段時間也好。
穿街走巷，越走生田克摩心里越沒底，因為周圍越來越偏僻，汽車聲都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草中的蟲鳴。
“這地方...要招什么人啊？”生田克摩已經不敢往前走了，如此偏僻的地方，會有輕松而高薪的工作嗎？
如果他是女的，那說不定有，但他是個男的，還是個不帥的中年男人，沒有一點的姿色可言，唯一有用的就只剩下自己的器...
剛想到這，生田克摩的左肩就被拍了一下，把他嚇了一大跳，整個人都蹦了起來，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然后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你來了呀。”
下意識的回頭一看，正是那個上班族，還穿著那身板正的西服，只不過他的身后卻多了好幾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并且一個個的看上去都像是老實干活的樣子。
顯然是這個人新招來的，可是他招這樣的人干什么？
生田克摩滿心的困惑，但來都來了，都已經到門口了，再加上還這么多人，生田克摩也就跟著進去了。
外面看起來是很平常的農家院，可進去后卻發現有著一條向下的通道，順著樓梯走下去，出現在生田克摩面前的是一個足有上百平方米的地下室，擺放著一排排的桌椅，粗略數一下，足有四五十之多，看著就跟教室似的。
只不過和教室不同的是這些桌子上都擺放著一個銀白色的頭盔狀儀器，就跟科幻電影里的虛擬實景頭盔似的，上面滿是線路和電子元件，并從腦后延伸出一根鋼筆粗的線纜。
這一幕讓生田克摩感到非常的困惑，這地方有啥工作啊？
但馬上，那個把他們招募來的‘上班族’就讓大家各自找座位坐下，并且開始介紹起工作來。
“大家要做的其實很簡單，只需要坐在這里戴上這個頭盔就行了，現在剛起步，條件比較簡陋，待到盈利后，會換成床鋪，讓大家工作起來更加的舒適。”
“這就是工作？”生田克摩感覺世界太陌生了，這年頭戴著頭盔坐著也成工作了？
“是的，這就是工作，簡單吧。”‘上班族’立刻回答，：“一天八小時，報酬可以日結也可以月結，如果大家想要加班的話，我們也不反對，但為了大家的身體著想，一天工作時長盡量不要超過十二個小時。”
“可公司怎么盈利呢？”生田克摩感覺腦袋在一個勁的往外冒問號，這工作的確非常的輕松，可啥也不干，沒有產出，公司怎么回本呢？又靠什么盈利呢？難不成是洗...
生田克摩是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心里都開始打退堂鼓了，以免沒賺到錢，又把自己給搭進去。
他可才經歷了求告無門，拿著白紙黑字的合同都沒地方說理，更找不到人履行合同的慘痛教訓，現在這還沒合同呢，更加難以相信這公司了。
‘上班族’依舊保持著微笑，道：“我們是一家新興的科技公司，主研項目是生物計算機。
人類的大腦其實是非常發達，只不過平常絕大部分都處于閑置狀態，并且一生都用不到，就這樣白白浪費掉。
所以我們公司打算借用大家閑置的那部分大腦，組成生物計算機矩陣，從而獲得不輸于光量子電腦的算力。”
‘上班族’解釋了，但大家也沒怎么聽懂，更沒幾個人關心，比起高大上的科學詞匯，他們更關心是不是給現金，是不是下班就給，是不是提供工作餐，能不能保證安全。
在‘上班族’給這些新人挨個問題解釋時，已經有人戴上了頭盔，然后熟練的趴在桌子上開始睡覺了。
這讓生田克摩大跌眼鏡，還是第一次看到上班期間如此光明正大的睡覺呢。
可那個‘上班族’對此卻是熟視無睹，反而還壓低了聲音，并讓大家也小聲點，以免吵到他們睡覺。
合著這工作就是睡覺啊？
不過是趴在桌子上，腦袋上戴個金屬頭盔，就能賺錢了，這錢有點容易啊。
難怪明知道這公司很詭異，很大可能存在問題，但還是來了這么多人。
原因很簡單，沒人會和錢過不去，尤其是這么容易就能賺到的錢，那更加不能放過了，趕緊賺才是正事，其他都要先拋到一邊。
這工作實在是太輕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