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公!”
三叔公瞇著眼看向李云,覺得有點眼熟,回憶了老大一會兒,才想起來,眼前這個人他認識,是李清的那個傻兒子。
之所以說李云是李清的傻兒子?
因為李云讀書很不好,這不是他老人家說的,而是顏夫子說的。
李云在顏夫子的學堂里讀書,而百丈村李氏自從有錢之后,決心培養第三代。于是一股腦的將村子里的半大小子都送去了學堂。原先是準備將顏夫子請來莊子里專門教導這群熊孩子。可是夫子是個守信的人,他之前學堂也收了不少學生,于是他決定受累兩邊跑。
說實在的,百丈村真沒有讀書的材料,都快一個月了,村子里的熊孩子沒有一個見顏夫子夸獎的。
反而每次夫子來都要挨個用戒尺打過去,這讓三叔公覺得很沒有面子。
于是老頭琢磨著要和人比一比,這個人很不幸就成了李云。
至于李逵?
三叔公固執的認為,縣衙的大老爺周元的眼可不瞎,水平要比顏夫子不知道高多少,大老爺都收了李逵當弟子,那么李逵就是文曲星下凡,屬于有指望的讀書種子,將來金榜題名也是手拿把攥的輕松。
細問之下,三叔公心頭才平衡了不少,原來李云也不怎么樣!
當然,他不能將心里的想法說出來,看著李云,琢磨了一陣問:“逵娃子不在莊子里,你要問他學問的事,恐怕要落空了。”
李云委屈的想要大喊大叫:“爺們就算是死,也不會向李逵求教。”
再說了,他自從知道了李逵的才智也不過如此,頓時少了那份自卑。李逵這廝就在他面前嘚瑟,遇到真正厲害的人,還是雙眼發懵,腦子一片空白的學渣。
李云好不容易將胸口的怒火壓下去,心中暗暗給自己平復心情:“小不忍則亂大謀,我李云是做大事的人,可不能被情緒左右。”
換了一個相對甜美的笑容,李云對三叔公笑道:“三叔公,我可不是來找李逵,我這是給您老送信來了。”
“嗯——”
三叔公聽著耳朵根子里不舒坦,皺眉看向李云。
就這一霎那,李云瞬間感到無窮的壓力襲來,三叔公可是連他爺爺都頭痛的老臘肉,李云這等熊孩子,就在他瞪眼那一刻,頓時心虛的想要逃跑。
咕咚,李云艱難的吞下一口口水,試探的問:“是李逵大哥?”
三叔公這才臉色稍霽,就這功夫,李云心頭把眼前的糟老頭子罵了半死,可是嘴上還得笑著應對:“您老看,這是李逵大哥從他師祖那里送來的信。”
“老七,去叫那幾個不成器的小子過來。”
七叔李洪急忙起身去找李慶幾個,等叫來了人,三叔公努嘴對李慶道:“慶兒,你二哥來信了,給叔公念念。”
李慶剛才還玩的滿頭大汗,這會兒功夫,嚇得后背冒冷汗,頓時傻眼了。期期艾艾道:“三叔公,我才念了幾天學堂。”
顯然,這小子露怯了。
沒辦法不露怯,他爹因為認字的事,天天想要揍他。
連李慶都覺得自己在讀書這條道上恐怕沒有了指望,這些日子他經常去找五叔混跡,五叔李林還對梁山有所企圖。可惜李逵不幫忙,也不知道李逵說的梁山泊周圍都是水,是個水寨到底是真是假。可是打山賊,發大財的心思一刻也沒有熄滅。
作為百丈村最不安分的仔,李林被三叔公再一次鎮壓。
他被分配了打鐵的任務,就算是他不會,三叔公也不打算讓李林回到勞動大軍的隊伍之中,成為一個不安定因素。
至于李林,他既然有能力成為百丈村最不安分的人,薄有兇名,也有他獨特的一面,喜歡一條道走到黑。
要不是李林的功夫差了一點,如果李逵的本事,這貨絕對會甩開百丈村單干,成為江湖上兇名顯赫的大盜。
有闖蕩天下的心,卻少了那點實力,這才是李林身上最大的悲劇。
不得不說,李慶也有朝著這方面學壞的可能。
一巴掌被三叔公扇在了后腦上,老頭怒氣沖沖道:“花那么多錢讓你們幾個讀書,你敢說連信都不會讀,要你們有何用?”
李慶無奈,從三叔公手中接過信紙,瞪大了眼珠子瞅了好一陣,然后沮喪道:“春——”
“啥?”
三叔公還以為自己耳背了,沒聽清。
李慶縮著脖子無奈道:“三叔公,這紙上我就認識一個字,春,春天的春。”
好吧,李慶是盡力了,但三叔公卻怒不可赦道:“然后呢?”
李慶指著手中的信箋,無辜道:“然后就是它認識我,我不認識它。”
氣氛有點尷尬起來,李慶覺得自己這一頓打免不了了。卻沒想到有人出手幫了他,就見李云上前一步,開口道:“小子讀書已經三年了,可以試著讀一讀信。”
“你?”
三叔公全當死馬當活馬醫,將信箋遞給李云道:“你試試看吧?”
李云也不在乎三叔公對他的看輕,反正他絕對不會對著信箋念,而是深吸一口氣,按著心里的意思,抑揚頓挫的開始念了起來:“娘,大哥,還有三叔公,我去穎州了,跟著師祖念書……”
李云裝作作樣的樣子很有欺騙性,他說的根本就不是信上的內容。還假模假式的解釋道:“李逵大哥的師祖就是文宗蘇軾蘇東坡,他老人家可是學士,大宋最有學問的人,了不起的大官,而且還是縣令周大老爺的老師,在大宋就是這個……”
李云舉起大拇哥表示蘇軾很厲害。
三叔公豁開大嘴笑道:“好,好!”
李云繼續胡說八道:“師祖他老人家非常器重我,準備讓我在他門下讀書。”李云蠱惑道:“三叔公,別看李逵大哥說的輕松,但是能在蘇學士身邊讀書,無一不是我大宋最了不得的讀書人,他老人家的弟子最差也能考個進士。就和周大老爺一樣。”
三叔公驚喜道:“豈不是逵娃子要當官?”
我呸,還當官?做夢去吧!李云在心頭如是想到,可是他也只能想一想,真要把心里話說出來,他篤定自己會被百丈村的人撕碎了。
李云用力的點頭道:“妥妥的。”
三叔公興奮的搓著手,隨即下定決心道:“讓逵娃子在他師祖身邊好好讀書,將來考中了進士當文官。對了,李慶你會寫字吧?”
李慶心說:“多稀罕吶,我都上了三年學了。”可是在三叔公面前,他也不敢做的太過了,含蓄的點頭道:“普通的信倒是能寫。”
“好了,我來說,你來寫。就和街頭替人寫信的人一樣,寫完了,老頭子給你點好處。”三叔公自從工坊起來之后,整個人都腰桿子挺拔了。
別看李逵在為推廣雪花鹽而苦惱,但是雪花鹽已經開始售賣了,只不過訂單比較少,都是劉葆晟介紹的主顧。
工坊天天見到錢,三叔公覺得百丈村輝煌騰達的日子已經來了。
說實在的,李云根本就不敢讓第三個人看信,他正眼巴巴的等著三叔公讓他寫回信,要是換個人寫回信,恐怕他就要被戳穿了。
李云忙從書囊里拿出硯臺,倒上清水研磨,舔著筆尖一副和街頭替人寫信為生的書生一樣,期許的看著三叔公:“三叔公,可以開始了。”
穎州。
自從自己寫信去沂水老家快十天了,可是還沒有見回信,這可把李逵給急壞了。
可是再著急也不能說。
蘇軾家不管是師祖奶,還是姨娘都對他很好。當然小師叔除了給他授課的時候讓他痛恨之外,平日里也是很好相處的人。
這一日,高俅背著書囊來到了蘇軾的家里。
在書房門口換鞋的時候就沖著屋內問:“學士,有沂水的來信,您現在看嗎?”
“看!”蘇軾伸手要來了信函,拆開了信封,乍一看,倒吸一口冷氣。
“好霸道的字!”
“好霸道的文體!”
“好霸道的血手印!”
想是堂堂大宋文宗蘇軾,也差點以為他看的不是信,而是綁匪勒索的通牒。好在他終于瞇著眼睛看完了整封信,連猜帶蒙的領會了信中的意思。好懸,堂堂文壇領袖,差點連一封信都看不懂。平復了心頭的震撼之后,蘇軾這才抬頭對李逵呵呵一樂:“百丈村的人真是淳樸,卻不失上進之心,李逵你莫要辜負家人的期望。”
李逵懵了,什么家人的期望?
他家里人對他又什么期望了,簡直就是胡說八道。忽然間,他心頭猛地一顫,一股不詳的預感直沖腦門,有種要陰溝里翻船的緊張。
李逵探頭對蘇軾道:“師祖,我能看看信嗎?”
“給,你留著吧?”蘇軾是絕對不敢將這等文字留在他的書房內的,他怕做噩夢。
李逵定睛看著信紙,信紙很大,但紙張很粗糙,和蒙童練字的紙張很像。字是那種充滿童趣的‘碎石體’,也就是忽大忽小,沒有規范的字體。一看就知道是個蒙童所寫,至于文辭,就更不要說了,簡直就是狗屁不通。但李逵能很輕松的看明白,是近乎口語的白話文。里里外外的意思就是讓他放心在穎州讀書,家里的事不用掛念,爭取早日金榜題名的意思。
最后還留下三個真人大小的血手印,有她老娘的,也有他大哥的,還有三叔公三人。
這一刻,他鼻子都快氣歪了,他讓家里人寫的信根本就不是這樣的啊!
被掉包了?
忽然,他好像想起來了,這字看著熟悉,似乎是李云的字。這一刻,他氣地想要將李云抓到跟前,也不打死他,就是天天折磨他,消解他的心頭之恨。
“李林,誰也救不了你,你小子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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