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執掌長鞭的禮部侍郎,卻面色清冷,毫不動容:“所以人等不得驚慌,不得擅動!此間乃是太祖皇陵,數萬御營大軍駐守于此,不容妖邪進犯!我等人心如城,浩氣在胸,何懼魑魅魍魎?”
那些國子監生原本還有些躁動,可隨后就在這位禮部大儒的冷眼注目下安靜了下來。
他們之前就經歷過李遮天強闖國子監之戰,那時刀魔的威勢,更在血刀老祖之上,可最終那位還是敗落于他們的理學護法之手。
果然那血色刀罡斬至到孝陵上空,就仿佛是遇到一面堅不可破的銅墻鐵壁,轟然碎散開來,化作千萬道碎散刀氣四面席卷,卻沒能夠傷到孝陵的一草一木。只將孝陵周邊的草木夷平,斬出了一道道深達數丈的溝壑。
在這之后,那血刀老祖就再未出手,只有一團覆蓋周邊三十里的浩大血云,凝聚于孝陵的上空。同時一股酷烈無比,腥氣四溢的刀意貫空而至,遙鎖著孝陵內外。
此時雖有陵中的大陣防護阻隔,三萬御營將士的血勇之氣,數千國子監的浩意沖擊,可那血色刀意,卻還是引發孝陵殿前的眾人體內血液激涌,沸騰鼓蕩,隱隱有爆體而出的趨勢。
一些浩氣修為較弱的監生,更是從鼻孔中溢出鮮血。
那禮部侍郎則是冷哼著,將大袖一甩:“圣人曰:智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
只是霎那,此間所有人的血液都歸于平靜。
而這位侍郎又面含輕蔑的朝著空中一指:“邪魔外道,安敢在太祖陵前放肆?”
他竟是輕而易舉的,就將此間數千監生的浩氣凝為一股,在盤旋而上的途中,更是凝聚起了此地龍氣,化為一條巨大的黃龍,撞入到那血云當中。僅是一個撲擊,一個甩尾,就將這周圍三十里方圓的血云轟散開來,只能碎散到了孝陵之外。
正在隨眾人行跪叩之禮的仇千秋,卻不禁深深皺眉。他沒能在這孝陵的外部,感應到屬于血刀老祖的氣機。
“不用找了,他就藏身在孝陵南面八十七里的云層當中,還是一如既往的小心謹慎,滑不留手。”
伏魔總管的神色冷冽:“周圍藏身的邪魔倒是不少,第四門的就有好幾位。”
“這點實力,他們可攻不進孝陵。”仇千秋一聲冷哼,隨后心神微動:“他們不是要攻孝陵,而是要隔斷孝陵與南京?”
“大約是如此!”目盲老者微微頷首:“你與沈知謀及殷若蘭二人盡快回城!誠意伯足智多謀,他定不會讓血刀放肆!”
而就在他語落之際,一道同樣橫空數百丈的刀罡,從玄武湖的方向橫掃過來。極致的寒意,竟使那天空中殘余的血云全數凍結,開始化作一枚枚血色的冰雹自空中墜落。
也在這一刻,目盲老者忽然聽到了一陣‘咔嚓嚓’的聲響。他先是不明所以,可隨后就眼神劇變。
此時目盲老者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那些建靈之后,到底是意欲何為?
在第二次地震發生的時候,已經走入到地宮之內的虞見濟,面上就已沒有了絲毫血色。
他眸中隱含恚怒,隱蔽的往不遠處,同樣臉色鐵青的欽天監正掃了一眼,就又在禮部尚書的指引下,規行矩步的繼續往前走。
可隨著上方的塵沙簌簌落下,那些隨行在虞見濟身后的宮人,還有兩旁五步一崗,肅立在側的侍衛,都不禁變了顏色,無不都是氣息慌亂。
“肅靜!”
權頂天一聲冷喝,止住了眾人的躁動之意,隨后就眼含贊賞的,看向了旁邊巍然不動的虞見濟。
“殿下,事已至此,當以不變應萬變,有什么事,可到完成大祭之后再說。太祖陵前,無論如何都不可失儀!”
他在虞見濟耳旁低聲耳語,可這句話,卻也同樣是對旁邊的長樂公主說的。
就在地震發生之刻,這位公主的步伐與動作都明顯有了些慌亂,不似之前那么優雅從容。
當他們通過這條長約二十丈的甬道,前方是一間寬闊的地下殿堂,就逐漸展現在了虞見濟的眼前。
這里長寬都達八十丈,地板鋪以金磚,石壁則是大理石,兩側共有二十四根盤龍巨柱,支撐著這個巨大的殿堂。而在這些巨柱,還有四壁之上,一共懸掛著九百六十盞銅胎鎏金掐絲琺瑯的龍紋銅燈,將這間地下殿堂映耀的金碧輝煌,仿如白晝。
兩旁還有六道司與南京御營中選拔出來的精銳,總數千人,都氣息沉穩,宛如巖石般的朝著殿內深處半跪著。只他們身上穿著的簇新戰甲,在燈光照耀下浮光躍金。
在殿內的深處,則是一面巨大的墓門。那是由當世最堅固,甚至遠超鋼鐵的玄青石打磨而成,外層包金,上繪龍紋。
而在墓門的前方,則是一座巨大的石碑,上面有兩行蒼涼威猛,鐵畫銀鉤的大字,左邊是‘欽晉啟運俊德成功統天大孝高皇帝’,右邊是‘孝慈昭憲至仁文德承天順圣高皇后’。
虞見濟的心神一凜,神態更加的肅穆恭敬起來。
接下來他卻需下跪膝行,每膝行九步,就得跪叩一禮。
不過就在虞見濟與長樂剛剛掀裾跪下,此間的眾人都同時感應到,那從陵外灌入進來的刀意。
此處墓內有龍氣鎮壓,那可令人血液沸騰的刀意,對這殿內眾人的影響微乎其微。
可權頂天與禮部尚書的面色,依舊是為之一凝。而虞見濟的眉頭,也微微一蹙。
隨行的赫連伏龍與張副天師,則都神色冷冽的,往地宮之外看了一眼。
“殿下放心!”赫連伏龍也凝聲如線,在虞見濟的耳旁說著:“區區一個血刀老祖,還不足為患。哪怕加上他那些徒子徒孫,都進不了這孝陵的門——”
就在這一刻,這位伏龍先生的臉色,也驟然一變。他也聽見了這附近傳來的‘咔嚓’聲響,那應是機括轉動的聲音,位置就在墓室之內。
赫連伏龍也很快就想到了什么,他的目光望向了甬道之外。
“是護龍閘?”
就在他說話之際,甬道外就傳出了一聲轟然巨響。一扇厚約三丈的巨大石閘,自甬道的上方轟然落下,將這地宮內外徹底隔絕。
望著那甬道之外,同樣通體都是玄青石打磨成的厚重石閘,赫連伏龍不由眉頭禁皺。他原本自信,今日無論那些建靈余孽是什么樣的圖謀,自己都可應對,都可處置,都可鎮壓。
可此時赫連伏龍的心內,卻已隱隱滋生出心悸之意。
赫連伏龍想不明白,這些建靈余孽究竟是有著什么樣的打算,才會以護龍閘隔絕地宮。
這些人究竟是想以這‘護龍閘’,將他與此間的張副天師,與權頂天,禮部尚書,欽天監正在內的眾人困在此間;還是認為,他們可以在他赫連伏龍的眼皮底下,危及到二皇子的性命?
就在孝陵之內,那‘護龍閘’落下的時候,李軒正在街道上策著一頭地行龍,往宮城的方向飛奔疾馳。
伏魔總管與仇千秋的反應極快,李軒走出鎮妖塔不久就已接受到總管授予他的符書諭令,可以全權統調六道司城內所有人馬。
可此時整個朱雀堂,都抽調不出多少人手。坐鎮于朱雀堂的伏魔中郎將王守一,倒是非常配合。他勉力在一刻時間,聚集起了二百名游徼巡檢,又給李軒找來了八名都尉。
可在這之上的第三門強者,卻是一個人都找不來了。
自古時起,每當龍蛇起陸,天地反覆之日,便是世間妖魔法力大漲之時。
此時因地震之故,整個南京城已再次亂成一鍋粥,王守一是連一位校尉都無法給李軒抽調。
幸運的是,今日羅煙也在值班。這讓李軒心神大定,有紫蝶妖女這位大高手在,加上一個第三門的薛云柔,讓他多少有了一些底氣。
不過策騎奔行在李軒一側的羅煙,此時卻以略含不滿的目光看著他:“你去了國子監后,就好幾天沒有來點卯當值,結果一來,就是這么大的陣仗?”
“我也想待在家里好好養傷來著,有假期不享,干嗎來當差受罪?”
李軒神色訕訕,語聲卻很凝重:“稍后還請羅游徼不要做任何保留,全力出手。總管大人已經給了我準話,說是無論有什么后患,他與仇副堂尊都一起兜著。”
他知道全力以赴的紫蝶,實力是遠遠凌駕于江含韻之上的,甚至是超出江含韻與司馬天元的合力。
僅僅那天位之下,蓋世無雙的身速,就足以讓無數第四門的高手無可奈何。
“可這對我有什么好處?”
羅煙正低聲抱怨的時候,李軒卻忽然眼神一亮,看向前方:“玄塵道友,好久不見!”
這位玄塵子,此時就立在他們前方三十丈外一間脂粉鋪前,一副躊躇不定,欲進還休的模樣。
這位聞言之后先是像受驚的兔子般往旁一跳,隨后他又回頭,眼含著幾分羞澀與疑惑的看著李軒與他身后那群奔騰而來的龐大騎隊。
“李都尉?請問你這是?”
“緣由稍后再提!我現在有一事需玄塵道友相助。”
李軒沒有降低速度,他身下的地行龍,直接就從玄塵道人的身邊飛奔而過:“只需玄塵道友今日助我一臂之力,那么那本書的第二卷,也可借玄塵道友一觀。”
玄塵聽李軒求助,就不打算拒絕。因之前的過節,還有《無垢寶典》一事,他自覺還欠著李軒極大人情。
而聽到‘那本書’三字的時候,玄塵的瞳孔內,頓時神光大漲。李軒雖然用詞隱晦,可他知道,那必是《無垢寶典》的第二卷無疑。
“都尉相招,小道義不容辭!”
這位干脆利落的飛身而起,直接落在了李軒后方,彭富來騎著的那匹地行龍上。身姿則似柳枝,看似隨風飄蕩,可下盤卻是穩如磐石。
羅煙則瞳孔微微一收,她想這個玄塵的身法,還真是了得。身為一個術修,玄塵遁行的速度,竟然能夠及得上她的六七成,且爆發力似還更有勝之。
而就在這之后僅僅不到半刻,李軒就已策騎來到了洪武門前。此時洪武門的三座拱門,都是緊閉著。
李軒沒打算叫門,他直接飛身而起,直往城墻之上飛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