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見狀已經皺起了眉頭:“客官,您該不會沒錢結賬吧?”
李軒聞言則是訕訕的笑:“本人一時錢不湊手,能賒賬嗎?或者抵押也可以?”
“抱歉了客官,本店概不接受賒賬,抵押。”店小二的心里就有幾分鄙薄,他想眼前這家伙穿得人模狗樣,結果卻是個窮鬼。
這身上明黃色的飛魚服,怕不是假的吧?
在大晉的洪武與永樂年間,平常人敢亂穿飛魚服,那是要殺頭的。可在永樂之后,朝廷法禁松弛,民間有許多人喜歡飛魚服的華美,便將之稍稍改造,比如在飛魚上多繡個翅膀,或者不繡龍鱗——這就不算是飛魚,不算是逾制啦。
不過明黃色的飛魚服,還是很少見。
說來這個家伙年紀應該還沒到二十,卻是一身飛魚服,金魚袋,繡春刀,又是南邊的口音——朝中沒聽說過有這樣的人物?
該不會是哪家的紈绔子不懂事,自己整備了這套行頭吧?
店小二心里的不屑之意更濃,可語氣還是客客氣氣的:“如果客官拿不出錢,可以寫個條子找相熟的人借,我們酒樓可以代為跑腿,只需收一點費用。實在借不到,也可以當東西,我們與附近的典當行相熟,可以讓他們的掌柜過來看看。”
——如果還不行,就只能送這幾位客人去見官了。
李軒不由嘆了口氣,心想這可真麻煩,他已經在尋思自己該找哪個叔伯去借銀子。羅煙則已經準備掏錢了,她只是想要為難一下李軒,沒打算真讓他丟臉。
可此時旁邊那桌客人,就有人一聲失笑:“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免單的,看到外面的那塊石碑了嗎?他們山味樓的規矩,是客人們只需能在這石碑上寫下幾行字,就能任免一單,且無論金額大小。”
李軒聞言側目往下面看了一眼,發現那確實是有著一塊石碑,大約兩人高,寬約一丈,整體呈青白色,他不禁揚眉:“店家,你們酒樓有這樣的規矩?那家伙是信口開河吧?”
他心想這個世界,怕是沒有白吃白喝的好事。
“是有這一說!”店小二卻點了點頭:“我們這酒樓距離不足二十丈就是翰林院,鴻臚寺與詹事府,一百丈就可至六部衙門,此地文人墨客匯聚,大儒文宗比比皆是。所以我們東家湊趣,從武意山挖來了一塊石頭,又請天位高人將之削成石碑豎在這里。”
“武意山”李軒微一揚眉:“六道司的那座?那石壁不是說無法損毀的嗎?”
也就是六道司占據的一座山,就在北京附近。里面有一面無法被凡世力量損毀的石壁。只有武意修為進入‘魂’境之人,才能有限度的破壞石壁。
而在六道司成立的這一千二百年間,共有四十七名天位高手在壁上留痕,將他們的武道意境蘊于其中。
說來李軒現在還有九天時間的武意山參研,都還沒有用呢。
“那塊最大的石壁是無法損毀,可周圍還有一些散落的石塊。”
店小二解釋道:“這石塊小了,在上面留痕的要求也就降低了許多,一般武修到了第四門,武意到了‘魄’境;或者浩氣修為到了浩氣長存,赤血丹心的境界就可以。不過至今為止,京城中能在石碑上留名的,也就十七人而已,都是接近天位的大高手。”
言下之意,就是客官你別費事折騰了。
李軒知道儒生在天位之前,大約是氣存于胸、水火不侵、丹心照日、浩氣長存四個大境界。這浩氣長存也就相當于武修的第四門,十重樓到十二重樓。
浩意又以顏色來區分純度,雜色最次,然后是銀色,金色,紅色,紫色,直到最尊貴,最精純的琉璃色。
其中紅色叫‘碧血丹心’,相當于武道修為的‘魄境’;紫色叫‘紫氣東來’,相當于武道修為的‘魂境’。
李軒現在的浩氣,就已跨入‘碧血丹心’的門檻;在他這個境界,那是絕無僅有的。
他知道自己其實還是受限于浩然正氣的量不足,否則以他浩氣的純度,浩氣化紫是很輕松的。
所以李軒聞言之后,當即神色微動,驀地從欄桿上一翻,躍到那石碑之前。他看了這石碑,還有旁邊的留字一眼,發現那多是一些沒見過的詩詞之類,要么是在四書五經中尋章摘句,全都以朱砂寫就。
李軒卻心生遲疑,他還是有一些把握的,可卻擔心自己那副見不得人的丑字。可李軒旋即就想,自己不簽名,不落款不就可以了嗎?事后誰知道寫這些字的是人是狗?
“店家,給我拿朱墨與筆來。”
時值三更,這酒樓里面已經沒幾桌客人了。可當李軒此言一出,整個酒樓內都是一陣嘩然聲響。赫然數十個人影,走到了窗欄旁,往下面看著。
李軒鄰座的那幾位,就很不可思議。
“這個家伙,還真打算寫啊?”
“他怕是從沒聽過武意山吧?這不自量力也該有個限度——”
“那石碑之上,不是大儒提字,就是準天位高人的武意提存,他倒真有臉去試。”
“你管他呢,要出丑那也是別人家的事。”
那店小二已經現出無奈之色,他與走出來的一位掌柜商量了一陣,不久之后,就捧著一只狼毫筆,一盞朱砂墨來到了李軒面前。
“客官,如果您提字沒能成功,這些東西也是要收錢的,承惠紋銀二十兩。”
李軒沒理他,徑自拿著筆去沾墨。
“李軒你真打算留字?”羅煙與樂芊芊也一并飛身落下,她看著這石碑,就柳眉一蹙:“你浩然正氣的純度倒是夠了,可在量方面還差很多。”
“試試看吧!還有,現在別叫我名字。”
李軒調整了一下呼吸,就開始調度他一身浩氣,在石碑的一角,寫下了‘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一句。
而就在‘正氣’二字書成的那一刻,這石碑之上的數百個朱砂字跡,竟赫然同時顯現出了赤金之色。整個酒樓,竟都在這刻簌簌作響。
樓上的眾人,這刻都生出了感應,紛紛面現驚疑之色。
“怎么回事?”
“這座樓好像在搖?是地龍翻身?”
“怎么可能?地龍翻身哪只能這么點動靜?”
這顫動很快就消失,恢復了平靜。
此時李軒則皺了皺眉,他這一句還沒完成,之前留于石碑上的朱砂墨就化作了煙氣消散。
店小二是不覺意外的,他面色平淡道:“客官,想要在這座石碑上留字可不容易,僅是這個月,翰林院的林學士試了七次都沒成功。那可是京城有名的名儒,未來的宰相備選。還有會昌伯,那位國舅爺也是第四門的大高手,這位也試了六次。”
可此時店小二的眼中,還是現出了幾分惑然之意。他剛才隱隱瞧見碑上的那些字跡泛著赤金之色,可時間極短,他不知是否自己的錯覺。
“差一點點。”羅煙頗為李軒惋惜:“我說了,你的浩然正氣還差了不少,哪怕只到第三門,都能夠留字了。”
“我再試試!”
李軒沒有氣餒,他接下來又在這石碑上,寫下了‘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一行字,可依舊是寫到了一半,那些字跡就化為煙氣消散。
而此時那樓上,傳出了一陣哄場大笑。
“小子,我看你還是別試了,就不知自己幾斤幾兩?”
“這面皮也真夠厚的。”
“這是耍無賴吧?沒錢結賬,所以這么拖著?”
店小二則揉了揉眼,剛才他又望見那些字跡上生出赤金光澤。他心想自己莫非是太過疲憊的緣故,導致心生幻覺?
他搖了搖頭,然后就皮笑肉不笑說道:“客官,要不我們還是換個方法結賬?”
李軒沒理會,他又深吸了口氣,開始回思著腦海內多出的那段記憶畫面,還有源自于夏侯嬰的‘竹’之劍意。
此時他左右手臂上的金色絲線,也開始閃現異光。
此處幾乎所有人都未注意,在李軒的身后,一只兇獸饕餮的形影逐漸顯化。
而在存神觀想了片刻之后,李軒就再次揮筆,在石碑上再次寫下‘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一行字。
羅煙與樂芊芊不由都發出了一聲驚咦,既是因這一行字,竟然沒有迅速煙化,也是因李軒的字,原本就像是狗爬一樣,可此時從他筆下寫出的字跡,卻竟有了幾分顏筋柳骨的味道,堅勁異常,行云流水一般的書就。
羅煙二女眼中,就好像是看到一只扎根于石縫當中的青竹。
接下來,李軒又筆舞龍蛇的寫下了‘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幾字。這一刻,他的一身浩氣與‘竹’之劍意,完全融在了一起,躍然于石碑之上。
石碑上原本存在的三百多大字,竟有一小半在這瞬間煙化消散。而在京城北面的文廟當中,忽然響起了巨大的鐘鳴聲。
而此時距離山味樓只有二十丈的翰林院內,二十多位正連夜值班,抄錄《永樂大典》的儒生,都紛紛抬頭,驚疑不定的看向了窗外。
“這是誰?好精純的浩氣,竟有點紫氣東來的味道。”
“就在這附近,應該是京中哪位大儒。可這股意,又很陌生。”
“文廟鐘響,因是我儒門又有‘真跡墨寶’現世了,就不知是哪位鴻儒寫下的名篇?”
“好厲害,這股浩氣不是很強,但精純無比,剛才幾乎將我的神魄都壓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