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軒從國子監離開的時候,景泰帝正在太和殿內聽取繡衣衛魏白龍的匯報。
“所以當時國子監上空的異像,果然是出自于李軒李卿家?”
這位天子目光如炬的呢喃著:“紫氣東來,丹心照日。撼動天地之靈,遮蔽日月之光——”
一個時辰前發生于北京城西北角的異兆,景泰帝當時也有察覺。只是由于正入定療傷的緣故,不便親自觀照。
“昔日陸子靜,虞子成道也不過是這般的動靜。可李大人僅僅是凝聚文心,就已是遮蔽日月之光。”
魏白龍一五一十的說著:“臣預計此事,也將在北京文壇引發轟動。許多人都在好奇,李大人的根本經文,到底是什么內容。”
“理所應當,古往今來,能在凝刻文心時引發這般動靜的,只要不夭折,那無一不是儒家的宗師巨擘。便是朕,也深為期許,或許于少保之后,李卿家便是我大晉的擎天巨柱。”
景泰帝微微頷首:“那么孔修德呢?最后是怎么收場的?”
“幾乎被李大人震碎文心,最終被金闕天宮的人救走。”
魏白龍想了想,就凝聲道:“期間孔修德持‘大成至圣文宣王印’,指斥李大人為偽儒。李大人則反口相譏,說孔修德不忠不孝,懷念前朝。又說他是文忠烈公的再傳弟子,乃儒家正傳。”
“大成至圣文宣王印?”景泰帝瞇著眼,發出了一聲冷哼:“李卿能得文忠烈公認可,他若是邪魔外道,那這世間哪有什么真儒?”
魏白龍一點都不覺意外,相較于毫無氣節的曲阜孔氏,自然是為后趙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最后以一身碧血丹心,恪盡臣節的文忠烈公,更使帝王愛重。
且曲阜孔氏哪怕是在大晉北伐,驅除蒙元之后,也依舊與蒙兀皇帝眉來眼去,自然更不得晉室喜歡。
之所以追認前朝衍圣公的冊封,不過是看在圣人的面子上,捏著鼻子認了。
“那么金闕天宮呢?”景泰帝再次詢問,他的瞳孔含著疑色:“他們也是正道中人,好端端的又為何盯上了李卿?”
“恕臣無能,此事臣還摸不著頭腦。”魏白龍微一欠身:“請陛下寬限些時間,我繡衣衛一定將一應緣故,查到水落石出。”
同一時間,在北京城外屬于孔家的一座莊園之內。金甲少女神色凝重的,從一間暖房中走了出來。
而此時那御劍少年,就背負著手站在臺階上。
當門簾掀開,他就轉過頭看向了自己的師妹。
“他的情況如何了?”
“很糟糕,文心也接近全毀。”金甲少女一聲苦笑:“他本來就是借助秘法,才能將浩氣純化到碧血丹心的境地,如今秘法反噬,形勢雪上加霜,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即便最后能恢復,他的一身浩氣也是十不存一。”
御劍少年不由皺起了眉頭:“沒有文心,可坐不穩衍圣公的位置,也無法執掌大成至圣文宣王印。”
“這就是麻煩的地方。”金甲少女有些頭疼的用手指揉著額角:“經歷此事之后,李軒在儒門中的聲望只會更加高企。我們不能讓他在儒門當中沒了牽制。”
“那就換人來當這個衍圣公。”御劍少年雙手抱胸:“孔修德一身浩氣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李軒擊潰,又被指斥為邪魔外道,不忠不孝,其聲望勢必大衰,已經難以與李軒抗衡。”
“問題是現在曲阜孔氏沒有合適的人選,或者說是合適的人選太多,孔修德中年誕子,如今最大的兒子才十四歲,還不足以承擔衍圣公一職。”
金甲少女搖著頭:“一旦孔修德去位,曲阜孔氏一定會陷入內斗,哪里還有余力去針對李軒?這都怨我,對此子估計不足,反倒是成全了他。”
御劍少年想了想,然后嘆息了一聲:“我盡快回天宮一趟,給他求一件奇珍吧,可他文心既已碎裂,那么最好的辦法,就是轉修魔道,習那些偽儒之法。”
他又安慰自己的師妹:“師妹勿需自責,此前誰又能想到那家伙竟胸懷錦繡至此,能以‘文心’撼動天地。眼下的當務之急,還是得想個良策,盡早將這個禍患解決。一旦他成就武道金身,更加麻煩,我預計此人的金身,怕是不會遜色于他文心多少——”
金甲少女此時卻將一枚號角形狀的法器,送到了御劍少年的面前。
“這是什么?”御劍少年接過法器之后,就面色微變,里面是源自于他們兩人師尊傳來的信息。
金甲少女苦笑道:“于少保聯手文忠烈公,六道司一同向天宮致函,問我二人究竟意欲何為?要金闕天宮為今日之事給李軒與六道司一個交代。
天宮那邊已為此議論紛紛,少司命認為我們擅自行事,肆意妄為,已經提議要將我們強行召回。師尊他在全力拖延,他的意思是讓我們在這之前,盡快將此事辦妥。”
御劍少年的臉色,頓時青沉一片。法器里面的信息,他也用神念感知到了,師尊的語氣,遠比金甲少女所說的要急迫。
“事已至此,已經沒有別的選擇,我準備使用那門秘法。”
金甲少女摘下了她的面具,顯露出一張眉目如畫,傾國傾城般美貌的小臉:“目前的情況,你我暫時沒有外力可借,只有自己動手不可了。我思來想去,也唯獨此術,可以保存我三四成法力的同時,暫時逃脫金闕天書的誓束。”
“那也該是由我來。”御劍少年的眉心已皺成了一個‘川’字:“我聽說此法極為兇險,稍有不慎,就會影響元神。”
“一樣的兇險,你來我來有什么區別?且師兄你是劍修,使用秘法后的實力遠不如我。”
金甲少女卻神色堅定的搖了搖頭:“這次的事端,也是因我而起。不是我太過自負,你我原本可繼續隱于暗中,我勢必得擔起責任。”
此時她語含寬慰的一笑:“師兄放心,此子還未成氣候,我親自出手,必是輕而易舉。唯一的隱患就是秘法期間元神反噬,如果我的神智沉淪,還得勞煩師兄你將我點醒。”
無獨有偶,回到六道司總堂的李軒,也正在想著救護孔修德離去的金甲少女。
“金闕天宮?”
李軒眼神凝重的看著樂芊芊:“這世間還有這樣的勢力存在?為何之前我從未聽說過?”
“那是因他們將所有關于他們的傳聞與文字都抹去了。”
樂芊芊陷入凝思道:“他們雖然從未見于正史,可在久遠之前就已經存在了。我其實也只聽過關于他們的一鱗半爪,知道他們有許多天位,且自認是代表著‘天道’,維護天地與人世間的秩序。
在遠古之時,有人以為他們就是天界,天庭。校尉大人你可知這世間的天位,為何一直都只在二十到四十位之間?”
李軒想了想,就不寒而栗:“金闕天宮?”
“就是他們。”樂芊芊點了點頭,語音凝然:“據說天位修士到了一定的境界,一定的年限,就必須離開這個世界,否則就將面臨金闕天宮的圍殺。目的是為避免天位間的交手,引發天地間的災害。
他們不但有著眾多的小天位,還有一件真正的神器,叫做‘金闕天書’,一旦動用此器,哪怕傳說中的中天位都無抗手之力。也只有晉太祖開國的時候,朝中名將云集,才能與之抗衡。還有,亂世當中豪杰輩出,那些梟雄也能聚集軍勢,與金闕天宮對抗。”
此時羅煙也手摩挲著下巴,陷入回憶道:“我以前似乎有聽說過他們,好像是與六道司差不多的機構,不過人家可厲害多了,最低都是天位。”
“他們與六道司是不同的。”
樂芊芊搖著頭:“金闕天宮自認是代表‘天道’,所以在維護天地秩序,他們不允許天位強者在人世間大規模的屠殺,大規模的改變山川地形。他們也有斬妖除魔,斬殺那些殺孽極重的妖魔,所以被視做正道的一員。
可金闕天宮的立場更偏向于自然,而非是人族,更注重維持整個天地的平衡,有種‘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味道。只要不威脅到‘自然’與‘天道’,那么哪怕有妖魔在人世屠殺百萬,他們都不會管的。”
她見李軒眉頭緊皺,眼現凝然之意,就又安慰道:“那個金甲女子不一定就是金闕天宮的人,我的猜測未必是真。且即便是金闕天宮,那也不用太擔心。
他們雖然壽元悠久,近乎不死不滅,卻受到‘金闕天書’的誓束,不能直接對天位之下出手,只能借助他人之力。且金闕天宮當中,似乎也有不同的派系,他們對‘天道’的理解并不相同,相互之間也會有爭斗。”
李軒聞言稍稍安心,不過此事依舊如一顆石頭壓在心底。
有這么一位天位高手窺視,任誰都沒法安枕。
他想有可能的話,還是得盡快搞清楚這位金甲少女是什么身份,又為何會針對他?
隨后李軒就又放下此事,轉而將自身意念,沉浸于自身的元神深處,感受著屬于李遮天的那些記憶。
凝聚‘文心’之后不久,李軒就發覺這些源自于李遮天的記憶畫面,再非是不可碰觸了。
他準備趁著這段無所事事的時間,盡快將這一招掌握,增添自身的底牌。
這是李遮天的武道中最精華的一部分,凝聚他最強的刀意與刀招。
這位刀魔修習的刀法非常奇特,講究的是蓄無敵之勢,以無匹信念,將一切化為虛無。
讓李軒額外驚喜的是,李遮天本身是信心受挫的,所以這一招在李遮天的手中已神威大減。
可李軒沒有,相反是在經歷眾多風波之后,他的信念,他的氣勢,已經成長到最佳狀態。
他想如果《正氣歌》卷軸的神威能夠被他進一步激發,再借助‘饕餮’與‘武曲破軍’這兩件殘缺仙器之能,他說不定能將源自于李遮天的這一刀,斬出比肩于‘天位’的神威,甚至是接近全盛時期的刀魔‘李遮天’。
而在國子監戰前的刀魔,可是世間少有的幾名能與于少保抗衡的天位。
雖然這一刀的損耗也很大,大得不得了,可這將是他未來立足此世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