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左侍郎商弘是在韋真之后,戰場上第二個發現戰局有異的人。
此時他正與述律德贊交手,以天位浩氣鎮壓地底的任何異動,使此人無法干涉戰局。
可商弘始終都分出了一線心神,保持著對整個戰場局面的關注。
他擔心神機左右營的軍陣潰敗,導致戰局惡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眼前的情況與他想象的完全不同,那些怪異的空心方陣,并沒有被皮室鐵騎一舉沖潰。
這些一看就很不靠譜的陣法,此時卻一個個宛如堅不可摧的磐石,在二十余萬鐵騎的沖擊下屹立不倒。
陣中的那些火槍手都能夠從容開火,火槍的射速非但不受影響,且是不減反增。。
此時這些方陣中還有人將一個個‘萬人敵’拋射出來,它們一個個炸裂開來,無數的碎片四面沖擊,足以橫掃三丈之內所有的敵人。
旁邊的兩座營塞也加入進來,一萬六千精銳弓手的拋射,也在造成極大的殺傷。
這兇猛的火力,正在一茬又一茬的收割著敵人的‘性命’。
此時反倒是那些皮室鐵騎的傷亡陡然劇增,在雙方軍陣交撞的頃刻之間,就有為數達到四萬的鐵騎倒下。
與之相對,那些空心方陣此時卻顯得更加堅固起來。
——這是士氣提升后的效果。
這些神機左右營的將士,在發現敵人對他們無可奈何之后,就真正放下了所有的慌張,恐懼之念。
他們原本是依靠軍令與藥物維持,可現在卻是士氣狂增。
這讓他們的動作更加冷靜從容,也更加的精準。
“怎么可能?”
商弘吃驚不解的看著這一幕,差點就疏忽了地底下的那頭天位煞尸。
只因眼前的一切,讓他感覺荒誕。
商弘凝神觀察了片刻,之后就漸漸現出了然之色。
商弘發現這些空心方陣,不但火力密度增長,尤其那兩三個方陣間的交錯火力,造成了更恐怖,更有效的殺傷。
除此之外,他們被鐵騎正面沖擊的‘面’也大幅度的減少了,這就讓神機左右營的將士壓力大減。
那些皮室軍一旦涌入到那些方陣的間隙當中,就再沒法對這些方陣,造成一絲半點的威脅。
這就仿佛是開閘泄洪般的效果,這些高速奔馳的騎軍,只能順勢往前。他們沒法調轉馬頭,也沒法做出任何有效的攻擊。
而就在商弘仔細觀察究竟的片刻,戰場上已經有更多的尸騎倒下。
所有的空心方陣則完好無損,他們甚至連死傷都微乎其微。
商弘心神大定之余,眸中也閃現異澤。
“不愧是冠軍侯,朝廷未來百年的擎天巨柱——”
他心想這就是空心方陣?怪不得那位冠軍侯有信心,戰場上正面抗衡接近七倍的皮室鐵騎。
這火槍射陣,簡直就是天克騎軍!
只要火槍手數量達到一定規模,那么再多的鐵騎,也無法將之動搖。
今日手握勝算的,也不是對面的那位遼太后,而是冠軍侯李軒。
倒是他商弘,固守成規,坐井觀天,還杞人憂天了。
這一瞬,商弘忽然聽到‘昂’的一聲震響。他側目望去,發現這吼聲的來源,正是承德上空的那團龍氣。
那原本張牙舞爪,飛揚跋扈的金紅巨龍,此時的體型縮小了三分之一都不止。
商弘心中當即明悟,這當是‘空心方陣’與‘符文燧發線膛火槍’的出現,對草原龍脈的重創。
對于北方草原傳統騎軍而言,這種恐怖的戰陣,將是他們難以越過的巨大障礙。
這個時候,在對面幾十里外的法壇上,故遼太后述律平已經將手中的馬鞭捏碎!
她那死灰色的面容,則已完全僵硬。
述律平是幾個呼吸之前,發現情況不對的。
這些怪異的方陣,并不像她想象的脆弱。
它們雖然不合常理,也與述律平熟知的兵法相悖,卻都堅固到讓人難以理解!在近戰當中的殺傷力也大的不可思議!
“怎么會這樣?”
張觀瀾臉上的喜悅之情也漸漸消失,之前他望見那些方陣,被潮水一樣的鐵騎淹沒時,原以為是勝券在握的。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發現那些方陣沒有就此動搖,反倒是他們的尸軍鐵騎,正在那些磐石當中消磨粉碎!
張觀瀾驚愕的看著述律平,霎那間有股慌張之意“太后娘娘,能否想想辦法?或者將這騎軍撤回?”
“沒有辦法了,看著吧。”
述律平搖著頭,她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沒法做,陷入兩難之境。
持續攻擊,這傷亡會越來越多,越來越慘重。
可現在就將她剩余的十八萬‘皮室鐵騎’撤回來嗎?那結果只會是在后撤的途中,被晉軍的火炮與火槍軍屠殺殆盡!
她現在唯有做一些戰術上的調整,盡可能的集中力量,正面沖潰那些方陣。
可要想在千軍萬馬的集群沖鋒中做出戰術調整,談何容易?
述律平原本是自認有十足把握后的乾坤一擲,破釜沉舟。
可如今看來,卻是完全落入對方的彀中。
這一戰多半是要滿盤皆輸了。
急于進入承德千戶所的心態,讓她的用兵過于焦躁,讓她做出了最糟糕的選擇。
述律平不由深吸了一口氣,貪戀著人世間的清新空氣。
她隨后就看向了對面軍陣的帥臺方向,眼現出佩服之意“是本宮錯了,這位大晉的冠軍侯,料敵機先,熟知兵陣。觀其短短十余日來的用兵,真正做到了‘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震’,是一位真正的帥才。
還有他們的火槍,還有這怪異的陣法,果然了得!怪不得昔日這大晉能夠一統天下,將蒙兀人趕入草原。今日之戰,本宮知己而不能知彼,犯了兵家大忌,輸得不冤——”
“娘娘!”張觀瀾面色鐵青道“我說了這些‘符文燧發線膛槍’與方陣,都是最近這段時間才出現,且全都是出自于那冠軍侯之手,張某之前一無所知。”
他其實不想解釋這些的,也不想吹噓李軒之能。
可張觀瀾聽出了述律平語中,含著的幾分怨氣。
“都是出自他的手筆?”
述律平的瞳孔微微收縮,然后一聲慨嘆“那么未來斷絕草原龍脈的,必為此子!未來百年,草原騎軍或將就此絕唱。”
張觀瀾心亂如麻,他沒心思理會述律平的感慨,正全神貫注于對面的帥臺。
張觀瀾知道這個時候,他們唯一的勝機,就只有那位‘賀茂一刀齋’了。
據他所知,此人的身邊還有一位神秘的扶桑天位。
如果他們能除去那位大晉冠軍侯,那么今日的大戰即便輸了也無所謂。
他復活述律平的目的,是為牽制與京師近在咫尺的‘薊州鎮’,讓薊州鎮無力干涉京師的變局。
可只需殺死李軒,薊州鎮與神機左右營群龍無首,一樣可以達成目的。
“我們嬴定了!”在谷口營地,帥臺之上的張岳正面色潮紅“他們沖不動我們的方陣!”
他正在仔細觀察著戰場,注意著每一分細節。
張岳預感到,只要自己能夠真正學會與運用這‘線列陣’與‘空心方陣’,嫻熟掌握‘符文燧發線膛槍’的特點,那么哪怕是他這樣智慧平平無奇的人,也能封侯有望。
“說贏定了還太早,不可大意!”
李軒沒有松懈,他正在持續做著各種調整。
作為機動兵力的九千騎軍已悄然壓上,隨時應變。還有各個方向的火炮,正在他的指令下對戰場上的各個關鍵部位進行打擊。
遼太后述律平,正嘗試在戰場上重整部署,李軒卻不肯讓其如愿。
李軒還關注那些‘符文燧發線膛槍’的膛溫,頻繁的高速射擊,也會讓槍管的溫度過高,導致無法裝彈。甚至在射擊的時候槍管變形,導致炸膛。
幸在神器盟打造的槍械質量很不錯,而他們預先準備的那些布條也起到了作用。將這些布條都浸上馬尿,然后纏在這些槍管上,可以有效的散溫。
后面的天師張神業,也敏銳的注意到這場戰事的關鍵,就在于這些火槍的膛溫。
他不但施法降低了兩側山丘的溫度,還在戰場上刮起了強風,輔助散溫。
也就在這個時候,李軒心神微動,感覺周圍情形有異。
“出來!”
李軒的一身浩意勃發,輝煌的琉璃浩意覆蓋了整個帥臺與周邊三里之地。
這使得他南面三十丈的方位,一個全身黑衣,頭罩面巾,仿佛扶桑忍者般裝扮的黑色身影顯露出蹤跡。
此人顯然是沒料到李軒居然能夠察覺他的隱遁之術,他的眼中現出了些許意外之色,然后整個人就化成了一團白色的青煙,消失在眾人的眼前。
與此同時,一個手持武士刀的身影裂空而至,直接出現在了帥臺的前方。同時一股凌厲的刀意,直接劈向李軒的元神深處。
李軒認得此人,正是他見過幾次的扶桑劍豪‘賀茂一刀齋’。
他毫不猶豫,就將羅煙的分身化體從那水晶盒中招出。
可‘羅煙’才剛顯化身影,遠處幾十里外就升起了一輪藍色的圓形光暈。那圓形光暈往這邊一罩,‘羅煙’的人就在李軒身邊消失無蹤,竟又被人強行‘送’走,挪移到了數百里外。
李軒不禁唇角微抽,他就知道,未來自己與羅煙雙刀合璧的機會會少到可憐。
可接下來,他卻又似笑非笑的握住了袖中的那把‘割龍刀’。
如果這些人以為,自己無法與羅煙聯手就可任其宰割,那么他現在就可讓這些人知道,‘閹割’二字該怎么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