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
大司命望見下方這一幕,也不敢在鐘祥府繼續呆下去了。當即將城中幾名天位收攏,駕馭子午宙光盤離去。
她知道中流居士一直在外窺視,等著與她決一勝負。而隨著鐘祥府的開城失陷,無法借助城防法陣之力的大司命,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選擇在此處與中流交手的。
如果她全力而為的話,未必不能勝。
可大司命現在不敢再受傷,她現在是維系整個襄陽的核心。一旦與中流居士兩敗俱傷,汾陽郡王李軒與少傅于杰,就可肆無忌憚的殺入襄陽藩的軍陣之內。。
撤離的途中,大司命又目視白虎宮主史天澤,虛心討教:“這是為何?我觀襄王世子撫軍還是頗有章法,又對部屬施以重賞,怎會到舉城皆降的地步?”
襄陽藩的資金是充足的,這次他們帶來的銀錢黃金,就有五百萬兩之巨。
襄王世子也毫不吝嗇,全數用于軍中。
白虎宮主史天澤苦笑道:“宮主,再重的賞格,那也不及自己的身家性命重要。”
他神色肅穆:“宮主需知,昔日大金南侵,在中原所向披靡之時,可以十三騎擊潰趙軍萬人大軍,然后追殺百里的。他們號稱是金人不滿萬,滿萬不可敵。”
大司命不由陷入凝思,雖然史天澤所說的事情與今日戰場無關,可她大概明白對方的用意。
白虎宮主史天澤看向了后方的鐘祥城:“現在那位汾陽郡王,就是這樣的狀態。這月余來連續數戰皆獲大勝,承德之戰誅滅述律平,潮白河之戰大勝名將梁亨,宣府生擒脫脫不花,兩日內平滅寧王之亂,是故其勢已成,氣吞萬里如虎。
如今此人挾三十五萬水路重兵前來,試問鐘祥守軍豈能不懼?長江水師的炮艦轟擊,也令鐘祥眾多守將知曉此城不可久守,開城投降自是水到渠成。那位汾陽郡王以神將之姿,挾滔滔大勢而來,如狂濤大浪,對軍心人心的震懾,自然非同一般。
試問此等威勢之下,有多少人愿螳臂當車?愿拋灑性命強抗其無敵兵威?這也是兵法,不戰而屈人之兵。”
遠處的青龍宮主司神化聽了之后卻冷笑:“史兄,你還漏說了一句吧?如今人心在晉,大勢在晉,汾陽郡王自然無往而不利。我等所為,則如逆天行事,逆水而行,自然時乖運舛,進退無所,日暮途遠。”
史天澤有些不滿的斜目看了司神化一眼,卻沒有開口反駁。
只因司神化的話雖然很難聽,可說的卻是實情。
土木堡之后十四年來,大晉雖然內憂外患,可景泰帝施政,對社會底層一直優容有加,且愛惜民力,所以底層百姓還是心向朝廷的。
大司命的面色卻已恢復了平靜:“我們回襄陽。”
她想如果鐘祥守不住,那么后面的宜城也沒必要再守了。
宜城臨河而建,四周又是平原,是肯定扛不住李軒三十五萬水陸大軍的。
果然在一日之后,當長江水師的眾多炮艦抵臨宜城。這些炮船還沒有開炮,宜城就已是滿城白旗。
宜城守將是襄王世子的心腹,倒是試圖頑抗。不過這位對宜城守軍的控制力,近乎于無,此人最終自裁于城中的游擊將軍府。
此時李軒的數十萬大軍,就如排山倒海一樣的碾壓向前,襄陽南面的宜陽千戶所,南漳,鹿門山等地,都是迎風而降,瞬間克定。兵鋒所向,就如秋風掃落葉般席卷一切,橫掃千里。
襄王世子用了一個多月時間占據的諸郡縣,在短短數日內丟得一干二凈。
直到這大軍行進至襄陽,其所向披靡之勢才被阻住了。
襄陽是天下雄城,不但有著高大堅固的城墻,護城河也極其寬闊,其中最寬處廣達二里,故而有著‘鐵打的襄陽’之稱。
在后趙時代,這里就被當成軍事要塞打造。而在蒙元與大晉時期,朝廷對這‘七省通衢,通江達海,控扼天下腹心’之地重視有加,屢次予以增建加固。
尤其襄王被冊封于此地之后,對城防就更是重視有加。
鐘祥府陷落之后,襄王世子虞祁鏞就放棄了節節抵抗,層層防御的希望。將他麾下所有的能戰兵馬都集中于襄陽,又將所有的火器都集中于此。
大司命吸取了鐘祥府的教訓,不但從沂王虞見深處借兵兩千,又將大量金闕天宮的道童散于襄王軍的軍伍內,助襄王世子虞祁鏞督戰。
這些道童在金闕天宮的地位,就如同奴仆。可他們的修為卻很不弱,普遍都在第三門,總數則達七百余人。
所以當李軒率領大軍抵達的時候,襄陽城已經被虞祁鏞經營的如同鐵桶。
城內整整十四萬兵馬,所有城墻都如銅墻鐵壁,糧草齊備,軍械充足,整整五十門紅夷大炮遙指著江面。各個方向的城墻,還有總數兩百多門火炮。
此時李軒袖里面,又有了幾十封投誠密信。
不過他只遙空看了襄陽城一眼,就知此城不易攻取,不可能像是之前那樣一鼓而落。
也沒法再用炮艦轟擊城墻,長江水師那些炮艦用的都是佛郎機炮。這種炮的結構有些像是左輪槍,利于裝彈速射。可射程與威力,卻與紅夷大炮差了太多。
而即便在鐵甲戰艦時代,那些戰列艦與岸上的炮臺對抗時,也往往都是吃虧的一方。
李軒很干脆的放棄了迅速陷城的打算,他先是派出一支兵馬,占據了襄陽對面的樊城,然后就老老實實的在襄陽城周圍安營扎寨,準備圍城。
相較于襄陽,樊城的城防就脆弱多了,有‘鐵打的襄陽,紙糊的樊城’一說。
其實樊城也是一座堅城,問題是此城位居漢江北岸,而堅守襄陽者,大多都是南朝,所以給人以‘紙糊’的印象。
襄王世子就沒在樊城那邊下功夫,守軍只有兩千人不到,所以此城還沒等李軒的軍馬凌至,就已經豎起了降旗。
接下來的幾天,李軒沒有急于攻城,而是將絕大部分精力用于‘整軍’與‘結寨’上。
為何歷史上有些將領指揮三萬五萬人能夠常勝不敗,可當指揮幾十萬人的時候,卻會被人以少勝多,經常性的出現一戰而潰的情況。
這其中很大一部分緣由,就是組織力的下降。
指揮三萬人與敵軍作戰,與指揮幾十萬人時的難度是截然不同的,要求的組織能力,也是幾倍的差距。
而此時李軒麾下,只有四萬人是他一手練出來的直轄之軍,其余都是東拼西湊出來的。
計有十四萬寧王罪軍,兩萬遼東騎軍,三萬南京禁軍,四萬湖廣標兵營,三萬湖廣衛所兵。
而在兵進襄陽之后,麾下還多了七萬襄陽降軍。
可想而知,李軒對麾下大軍的掌控力,已經低到了何等程度。
他甚至連麾下四品以上的將官都認不全,又何談掌控,何談組織?
這樣的軍隊以勢壓人可以,卻不適合打硬仗。
而此時天下人,雖然都將李軒視為神將,是‘中山王’徐天德與‘開平王’常十萬之后,大晉軍戰績最為彪炳的將帥。
可李軒有個優點,他知道自己的斤兩,不會高估自己,也絕不膨脹。
他知道自己歷次以來的大勝,有一大半是依靠新式兵器,新式戰法取得。
真論兵法造詣,他未必能及得上這個時代的眾多將領。他甚至連《孫子》,《六韜》等兵書都沒研究透徹。
對這個時代的行軍布陣,也很大程度都來自于李軒少年時代的記憶,李承基對李軒的教導,還有他自己的摸索。
所以李軒一方面沉下心思,穿梭于各部軍營,了解各部的將領,軍心,軍情,士氣等等,力圖掌控住麾下的兵馬;一方面則學曾國藩,結硬塞,打呆仗。
后者的軍事思想,核心就是讓自身先立于不敗之地。
李軒不但在營塞上下功夫,嚴令各部高壘深壑,還親自梳理后勤,保證物資糧草充足,后勤通暢。
這點倒是問題不大,畢竟是沿江作戰。段東指揮的水師,又在江上占據了絕對優勢。
這近四十萬大軍,在城外耽誤足足十余日,才開始了正式攻城。
李軒依然不驕不躁,步步為營。
他先是花了五天時間,在距離城墻二里之外堆積了三座土山與炮臺,將一百二十門紅衣大炮,三百多門佛朗機炮置于其上。
然后借助四萬神機營火槍,以及猛烈的炮火掩護,驅使寧王罪軍與襄陽降軍一步步的填平護城河,
此時襄陽在城內,大司命眼眸中的凝冷之意,總算是稍稍緩和了數分、
在她看來,襄陽叛軍總算是阻住了頹勢,不再像之前那樣稍觸即潰。城內的軍心士氣,也稍稍穩定了幾分。
他們既然已堅守了二十天,那么再守半年,想必也沒問題。
可她的身側,白虎宮主史天澤卻是暗暗苦笑。心想這位汾陽郡王,真不愧是天下無敵的神將!
在他看來,那位汾陽郡王可稱是世間將領最討厭的對手,掌控數倍之軍,卻還能四平八穩,穩扎穩打。
此人用兵該用險時則用險,該持重時則持重。
完全可稱是‘不動如山,其徐如林’,裹挾大勢碾壓而來,讓人找不到分毫可趁之機。
史天澤之前還想建言襄王世子出城夜襲的,可在李軒大軍抵達的第一夜之后,史天澤就放棄了這念頭。
這襄陽城看似守住了二十天,可只要是兵法高明的將領都可看出,他們現在能做的,就是閉目待死而已。
于此同時,在襄陽南城之外。
正奉命挑土挖石的‘前南昌總兵,寧王右衛指揮使’竇子龍,在閑暇之際抬頭望向城墻,一聲感慨:“汾陽王殿下,真是仁德。”
他的副將則回以一笑:“誰說不是呢?這位汾陽王不但兵法了得,也讓人服氣。”
原本的填埋護城河一事,是必定會付出慘重死傷的,史載的攻城之戰莫不如此。
所有歷代的將領,都會強征民夫挑土填河,畢竟的民夫性命不值錢。
可此時借助分布于襄陽三個方向的土山炮臺,晉軍卻將城墻上的火力壓制得抬不了頭。他們這些罪軍的死傷,也就微乎其微。
竇子龍與其麾下降軍,被雷厲充作‘選鋒’的時候,已經做好了沖當炮灰,去送死的準備。
可事實與他想象的不同,汾陽郡王用兵謹慎,哪怕是對他們罪軍,也是非常愛惜的。
他們在糧食用度上,雖然遜色于神機營與其他幾部兵馬,這絕談不上是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