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內,李軒正詢問彭八百在交趾遇挫的詳情之際。
位在占城境內的交趾國王黎元龍正坐于御輦中,神色振奮的看著遠方正激戰中的芽莊城。
這座占城國的北方門戶,人口繁盛的大城,已經在他轄下十七萬大軍攻伐下搖搖欲墜。
他的身邊,則是白虎宮主史天澤與交趾大將黎勝。
更遠處還有黎氏王朝的御史中丞阮光明,此人正處于痛心疾首,義憤填膺的狀態:“大王!您也是熟讀過四書五經的,知書達禮,豈能如此對待上國使臣?
即便大王不喜晉人使者,將之驅逐即可,何需施以鞭打,當面折辱?大王此舉除了激怒晉人,于我朝又有何益?”
他是不久前出使暹羅國歸來,可一回到國內,就聽聞了這個讓他幾乎昏厥的消息。
黎元龍終于將視線從前方轉移過來,不屑的看著自己的御史中丞:“激怒晉人?那又如何?難道大晉還敢舉兵交趾,攻伐我朝?”
他心中略含不滿之意,昔日晉軍大將皇甫神機統率大軍攻占交趾時,對他父王的折辱還少了么?
百余年前,他父王黎利趁著大晉永樂皇帝遷都北京之際舉兵反晉,最終將所有晉軍都驅出交趾,斬殺晉人不下三十萬,最終大晉是何反應?
他們還不是捏著鼻子認了?那位大晉的宣宗皇帝甚至還得遣使至交趾安撫。
可見什么上國之威,也不過如此。。
何況如今的晉人新帝繼位,幼主臨朝,又內亂不止,哪里還有余力顧及他們交趾?
其實黎元龍也知自己羞辱晉人使者的舉止有些不妥,可阮光明大可在私下的場合勸諫。而不是在史天澤這個外人在場的場合提及此事,讓他感覺臉面無光。
阮光明聞言則是氣息一窒,兩眼一陣發暈:“陛下,苛待使者乃是蠻夷之舉,我安南以禮治國,豈能為之?
且臣聞大晉已經在北方大敗蒙兀,生擒蒙兀大汗,又在數月之間平定國內兩處藩王叛亂,可見其國力已復,絕不可小覷!”
此時大晉朝雖然將這片故交州之地稱為交趾,可黎氏王朝上下卻一直卻是以安南自稱。
“行了!”黎元龍沒有等阮光明說完,就直接出言打斷,他的臉色青冷:“你究竟想要說什么?”
那阮光明當即捧著自己的官帽,跪伏于地:“請陛下修一份國書,遣一使團,向大晉請罪,以息上國之怒。”
此時那御輦之上,發出‘轟’的一聲響。
這是黎元龍,將他握著的扶手粉碎。
阮光明卻聽如不聞的繼續說道:“大王,您忘了昔日大晉之所有攻伐占城,就是因前安南國王侵攻占城,占城國王遣使向大晉求援所致?萬一大晉在此時興兵南侵,我朝恐有傾覆之禍。”
“給我拖下去!”
黎元龍的眸光,已經陰冷如刀,怒火攻心:“封上他的狗嘴,拖下去杖責四十,以勾結晉人之罪下獄問審!告訴監刑司的人,一定要給我打斷他的腿!”
“大王!”阮光明微一愣神,看著御輦上的黎元龍。
他還想說什么,可旁邊已經有一群力士一擁而上,將他死死的按住。
還有人用刀柄砸在了他的口舌上,然后用鎮元釘直接釘入到他的軀體,讓他再無法開口。
而就在阮光明被帶離之后,黎元龍依然余怒未消。
不過他的眼眸深處,也現出一抹隱約的憂色。
黎元龍知道晉人最近崛起了一位‘汾陽郡王’,號稱神將,所向無敵。
正是此人生擒脫脫不花,平滅了兩位叛亂的藩王,兵鋒銳絕天下。
而如今的大晉,也是由這個才年滿二十不久,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執掌朝政。
所以阮光明剛才的言辭,還是有可能發生的。
黎元龍不是很懼怕晉人的攻伐,他曾親身體會過多年前的抗晉之戰。
是親眼看著他父親,如何一步步將晉軍拖垮,然后將之擊潰的。
可黎元龍擔心的是晉軍南侵,會影響到他對占城的征伐。
“大王是在擔心晉軍南侵?”
白虎宮主史天澤凝目看了眼這位交趾國王,然后發出了一聲輕笑:“大王多慮了,昔日英武大王兵微將寡,錢糧短缺時,都能屢敗晉人,斬首數十萬級,如今安南戰將千員,雄兵數十萬,又有大王您這樣英明有為之主在位,晉軍若貿然南下,只會是折戟沉沙之局。”
他曾經歷任大元朝的中書左丞相,樞密副使,在這個前所未有的大國中執掌軍政要務,一言可決藩國生死。
所以他心里對于交趾國這些君臣,是很看不上眼的。
可史天澤城府深厚,能屈能伸。
面對這位性格驕狂的安南國主黎元龍,依舊能放得下身段。
“可笑,朕若懼了晉人,豈會在朝堂之上當眾鞭撻晉使?”
黎元龍不屑一哂,然后看著史天澤:“不過朕希望你們昆侖派遵守承諾!一旦晉軍南侵,你們必須遣十
名以上的天位,助朕抵御晉軍。”
“大王放心,我昆侖派從不做背盟之事,也正需大王這樣的盟友牽制晉人,豈會自毀長城。”
此時白虎宮主史天澤目中幽光閃動:“其實大王如果愿意興兵,攻入晉土,別說是十名天位,二十名也能拿得出來。我昆侖派甚至愿助大王北上,入主中原。”
黎元龍怔了一怔,目中頓時現出了強烈的興趣。
可他隨后搖頭:“再說吧,且待本王攻下這占城再說,對了,史宮主你這次來尋朕,究竟是為何事?如果是為買糧,那么朕愛莫能助。聽說你們近日在本國境內大肆購糧,其數已經達五百萬石?
不但我安南境內今年的余糧被你們收購一空,就連阮家,鄭家往年的陳糧,也被你們收刮干凈。朕現今,哪里還有多余的糧食給你。”
白虎宮主史天澤則是苦笑:“五百萬石太夸張了,至今為止,我們只收得糧食二百七十萬石。”
他這次在交趾收得的糧食,遠遠少于預期。
這邊雖有大量一年三熟,畝產十余石的良田,可當地的百姓,卻沒有積蓄糧食的習慣。
只因天南之地潮濕,不易儲藏。
且如今的金闕天宮,也拿不出太多的銀錢了。
自李軒劫掠東島之后,金闕天宮的財政已捉襟見肘,史天澤這次僅能攜帶二百萬兩前來購糧。
可如今的西安城,糧食缺口極大,由于擴軍與大肆征發民夫之故,陜西大量田地拋荒。今年缺糧至少五百萬石。
還有麓川思氏土司那邊,也是嗷嗷待哺,等著金闕天宮的糧草援助。
史天澤深吸了一口氣,微微俯身:“聞說大王的常平倉內,存有陳糧三百萬石。史某斗膽,以三百文一石的價格,收購其中半數。”
交趾國主黎元龍不由蹙眉,陷入凝思,片刻之后他就一笑:“三百文一石的價格還算公允,不過我只能給你八成。”
“大王!那可是常平倉。”這是旁邊的交趾大將黎勝,他的面上含著憂色。
“無妨!”
黎元龍搖首阻住了黎勝:“我安南稻谷一年三熟,如今還有二十天就是收獲季節,這些許糧草,給了他們又如何?”
——何況是三百文的高價,需知平時他們安南的糧食價格,只有四十五錢一石。這是往日的六倍,足以讓他們大賺一筆。
李軒見過鴻臚寺少卿章隼與彭八百之后,就沒把安南的事情放在心上。
只因這個時候,神農院已培養出不少紅薯種子,開始了成規模的推廣。
綠綺羅在作物培植上的能力,遠遠超出了李軒的預想,竟使得神農院的那些紅薯,縮小了一半的生長時間,
而土豆的收成,在進行第二季的栽種時,單畝產量又有了小幅度的提升,達到了四十五石。
關鍵是南北直隸的官宦人家,地主豪強都聞風而來,從皇莊索要種子,使得土豆的栽種面積,增加了一倍。
安南的糧食,已經沒有之前他以為的那么重要。
且此事已有虞紅裳接手,如果不出意外,交趾會為他們的狂妄愚蠢付出代價。
李軒也已準備就緒,遷民前往遼東安置。
陜西那邊暫時還不用管,山東這邊卻已迫在眉睫。
自太祖太宗以來,山東就是大晉人口最豐盛之地。
號稱是八百萬戶,人口則達三千萬之巨。所以山東每年都有饑荒,每年都有叛亂。
朝廷之所以明知漕運的弊端也不敢廢止,就是因山東的土地,養不活這么多人口。
尤其寒潮已至,山東的形勢更加危險。之前被清剿的白蓮教,又有死灰復燃之勢。
李軒這次就準備從山東遷徙五十萬戶過去,為此他甚至去了一趟遼東,督令屯駐于此的二十萬大軍,按照他的規劃,在野外建造木屋。
這些大兵自然不可能做到如后世兔軍那樣為百姓犧牲,在大冬天跑到野外干活。
不過李軒以銀錢來催促,效果也還不錯。
此時的李軒是春風得意,只因這些天來,無論公務私事都是一帆風順。
在朝堂之中,只要是李軒一力推行的政務,基本都沒有阻礙。
私宅之內,李軒也是享盡了溫柔。
薛云柔與羅煙幾個女孩可能是太想要孩子,這些天對他屈意承歡,可算是讓他知道溫柔鄉是什么滋味了。
雖然李軒有時候也感覺吃不消,每天早朝都差點遲到,晚上還得從廚房那邊要一碗冬蟲夏草羊肉湯吃,用于溫補肝腎,益精壯陽,可他心里還是暗暗得意的。
李軒自覺自己時間管理大法已經大成,家中諸女也已和睦,從此再無翻船之虞,可安享兩倍的齊人之福。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李軒卻暗暗發慌。
只因直到十月五日,外出追緝黑榜兇犯的江含韻還是沒有回歸京城。
可數月前劉氏與江夫人定下的婚期,就在十月初八,已經沒幾
天了。
李軒最初以為江含韻是出了什么事,可結果讓繡衣衛一查,才知道江含韻逗留于南京,本人則安然無恙。
六道司那邊則說江含韻追緝的黑榜兇犯,早已被擒至南京鎮妖塔安置。
李軒也在一瞬間就生出猜測,這只半妖小狐貍,難不成是犯了婚姻恐懼癥,或者干脆想要逃婚?
就在十月初六,李軒終于坐不住了,他當即從敖疏影的水德元君廟里面強行抓來了聽天獒,又跑到薛云柔那里去借‘九天十地辟魔神梭’,準備前往南京抓捕小狐貍歸案。
可薛云柔卻抱胸看著他,半天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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