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城外,炮火轟鳴。
一團團的火焰,從炮口處噴涌而出,然后濃郁的青煙升騰天際。
沂王虞見深正負手立于城墻上,眼神陰森的遠眺著前方的戰場。
此時整個西安城的西城墻都垮塌大半,它的前后方也都是一片殘墟斷垣。
沂王軍在西安城固守已經接近四年,最危險的時候曾被晉軍攻至城墻下。
幸在得佛門之助,他們陸續收服失地,極盛時四面擴地三百里方圓,虞見深甚至能組織城中的老弱在城內外種植糧食。
此時大晉雖災荒不絕,可糧食卻連年豐收,這也間接的惠及到了西安城。
金闕南宮與大司命持續不絕的從中原走私糧食,用于供應外域的糧食貿易與沂王大軍。。
可虞見深也知道金闕南宮的局面也是艱難維持,大晉朝廷對糧食走私的打擊也越來越嚴。
為了萬全起見,西安城在糧食方面,最好是做到自產自足。
可當少傅于杰帶著三十七萬京營禁軍到來,虞見深用時兩年經營出的局面,全都化為烏有。
這位當朝少傅也不用什么兵法,就是堂堂正正的碾壓過來。
他們帶來了一百五十門由神器盟打造,射程高達三十里的三萬斤重炮,還有十二門電磁炮,五艘云中戰艦,隔著幾十里遙空轟擊,可以輕而易舉的將他們的防御工事一點點撕碎。
佛門降臨的阿羅漢,天王與菩薩,可以在朝廷的衛所軍面前逞威,將他們逼退三百里。
可面對這幾十萬長槍大炮的轟擊,卻也無可奈何。
這些子彈雖然一時半刻傷不了他們的佛體,甚至連他們的護體佛元都打不穿,可每一次針對他們的齊射,都會使這些天位佛修消耗巨量元氣。
尤其少傅于杰本身,以其中天位的浩氣修為,結合此地三十七萬京營禁軍,一百二十萬衛所軍形成的萬軍之勢,在戰場上橫掃鎮壓,所向無敵。
他的‘鎮壓’之法,已經在向圣天攀登,此外又覺醒了第二門極天法準‘洞察’,與鎮壓法準相得益彰。
于是強如燃燈與彌勒這樣的佛之真靈,竟也只能暫時退避三舍。
他們只能一步步的撤回到了西安城內,將之前收復的疆土,全都丟回給了朝廷。
沂王虞見深遙望遠方,有點失魂落魄。
他望見更遠處的大晉軍中炊煙四起,那些火頭軍們正在燒著熱水,宰豬殺羊。那肉香隔著幾十里隨風飄送過來,讓沂王軍的軍心士氣低落到了極點。
金闕天宮引發的冰河之災與西安府四年鏖戰,都沒能傷到大晉的元氣,反倒讓大晉的國力蒸蒸日上,日甚一日。
朝廷不但能支撐幾百萬大軍輪戰西安,將原本糜爛的衛所軍重新磨礪的如同刀鋒,還能將原本每五日一次的肉食,提高到每兩日一次。
據說那位汾陽王發明了一種叫做‘紅燒肉’的吃法,能夠將含著豬騷味的豬肉做得美味之極。
正是這肉食供應,讓那些衛所軍不但沒將‘輪戰’視為畏途,反倒是爭先恐后,踴躍參與。
朝廷一旦起意將他們從前方調離,反倒會讓大晉的將士們哀嚎啼哭,為此沮喪不已。
沂王虞見深心臟揪緊,心想這大晉的國力,究竟已富裕到了什么地步?能夠容許他們這般的揮霍?
據說那位汾陽王還在號召河南與山西等地之民大規模的飼養豬羊,用于消耗多余的糧食。
虞見深雖然極力壓抑,可心中的羨妒還是無法自禁的在胸中滋生。
他想這一切本該都是他的,土豆,紅薯,玉米,還有那什么雜交小麥。
如果他是大晉皇帝,那么他現在治下的盛世一定遠勝于今。
虞見深的思緒至此為止,只因一位女子的身影,降臨到了他的身側。
那是大司命,她也面色陰沉的看向西面。看著那呼嘯而來的炮彈,將那些殘垣斷墻一片片夷平轟碎。
“還請沂王殿下勿憂,這不過是一時困窘。”
大司命語聲冷冽的說著:“這次我帶來了二百萬石糧食,其中小麥一百四十萬石,還有火藥三十萬斤,足以供西安大軍數月所需。”
她的心情卻不是很好,金闕南宮之所以能收購到這么多糧食,全是因河北,河南,遼東,山東等地豐收之故。
大量的糧食流入市面,即便朝廷極力管控也難面面俱到。
可這同樣說明大晉的國力之強,傳說中的三代之治都不像現在這樣,糧食多到需要倒掉。
虞見深則心神微松,雖然沒有肉食來提升士氣,可小麥這東西,還是能平撫他麾下士卒怨氣的。
土豆與紅薯也能吃飽,可也沒法日日如此。
“可惜小麥的種子我沒能尋得,據說雜交麥的種子只能由神農院培育,一季一種。不過這種子,如今你要來也沒用。”
大司命隨后拿出了幾只乾坤袋,丟給了虞見深:“除此之外,我還從太虛域外帶來一萬二千桿符文燧發線膛火槍,八十多門野戰火炮,都是仿制大晉的新式火器,都在這里面。”
虞見深的神色卻微微失望:“只有一萬二千桿?”
這加上他手中現有的數量,也不過三萬五千桿左右。可對面的京營禁軍加上衛所軍,燧發線膛火槍的數量,已經高達五十萬桿。
據說神器盟現在正以每年二十萬桿的速度,向朝廷交付火槍,還有威力更強大的‘維新二式’。
大司命也同樣為這產量糟心不已。
太虛域外礦藏無數,工匠眾多,她聯系上的幾位帝君,也很樂意支援西安的沂王軍,打擊大晉與李軒日盛一日的聲勢。
原本就理論來說,他們的成本與產能應該勝于神器盟才對。
可至今為止,太虛外域的匠師們還無法理解神器盟是怎么做到大規模的制造槍械,又是如何煉造出那么多高強度的合金槍管,以及怎樣將成本壓縮到一桿不足六百銀元。
他們也沒法打探究竟,神器盟將關鍵的鑄造過程集中于天津。
那邊有那只聽天獒坐鎮,又有羅煙的‘心靈’法準,他們幾次嘗試打探,都損兵折將。
大司命面上卻不露聲色,她微微搖頭:“他們正在改良工藝,研究仿制。相信最多半年內,產能就會上來。且我軍暫時無需與朝廷正面決戰,只是守城的話足夠了。”
她往身后的方向指了指:“將晉軍精銳誘進西安,我們可讓他們在巷戰當中流盡每一滴血,也可從他們的手中拿到大量的槍械。”
此時他們后方的西安城赫然街壘林立,充塞著大量堅固地堡,還有各種各樣的佛陀之像充塞其間。
沂王虞見深則是微微遲疑:“可這本是為李軒準備的陷阱。”
大司命的臉色頓時微不可查的黯了黯:“先擊退朝廷的大軍再說,如果能誘殺少傅于杰,也是斷其一臂,至于李軒,我們還有其它辦法。”
虞見深心想也只有如此了,他隨后又好奇的問:“宮主殿下,不知云南麓川那邊情況如何了?”
守城大忌,是外無可援之兵。
此時虞見深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麓川那邊。他希望那位麓川土司,能夠牽扯住朝廷更多精力。
可他現在對外界的情報感知,已經被再次削弱,無法掌控麓川那邊的戰況。
“那邊的情況還好,大晉三十五萬衛所軍還在與他們鏖戰,始終不能取勝。”
大司命的神色,更加的不自然。
事實是大晉在云南也采取‘輪戰’之法,將衛所軍輪番拉上去,將麓川土司的男丁拖在戰場上,將之一點點消耗殆盡。
大司命知道那位麓川土司,原本是想在云南一帶傳播瘟疫,以此擊潰大晉軍馬。
可李軒在南洋取得一種叫做‘金雞納霜’的東西,在醫療瘧疾方面有著奇效。
且大晉那些衛所武將為討汾陽王歡心,對汾陽王頒發的《汾陽兵書》奉如圭臬。
他們在云南之地非煮沸之水不飲,營地的外圍也會鋪灑大量的生石灰,營地之內則定期熏燒艾草。
所以麓川數次嘗試都未能成功,反倒是讓自家起了痢疾,死亡數千。
大司命估計麓川那邊也支撐不了太久,一兩年間就將崩潰。
麓川思氏土司已經盡失部族人心,只是因汾陽王為人陰損,一定要將思氏土司之民耗死,一直不肯收降納叛,局面才能維持。
可這場戰爭繼續拖延下去,那些怨氣沸騰的云南土司之民一定無法忍受。
遲早有一日,他們會將首領土司們全數殺光,只求能做大晉順民。
大司命知道云南貴州當地的土司貴族,都已對朝廷的兵威噤如寒蟬。
去年的時候,她還能在那邊換取一些糧食,支援給麓川思氏土司。可現在,她是一粒米都換不到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沂王虞見深微一愣神,不解的看向了遠方:“那是什么?”
他發現對面的營地,竟然陸續駛出了二百八十輛奇怪大車。
它們全身上下都覆蓋著厚重的鋼鐵,前面雖然沒有牲畜拉拽,卻能以不遜于牛車的速度緩緩行進。
這些鋼鐵戰車的頂部冒著黑煙,前方有著一門大炮,在行進中就可開火。
下方則是五對鋼鐵大輪,以及鐵質履帶,竟然在那布滿了殘垣斷壁,地形復雜的廢墟之地如履平地,并將那些丘壑深坑視如無物。
它們的后方,還跟著大量的禁軍將士。
沂王軍的軍將不用虞見深的吩咐,就開始自發在組織火炮槍械對這些鋼鐵戰車轟擊。
可結果卻讓沂王虞見深的面色發白,他們的槍彈對鋼鐵戰車完全無可奈何,即便是重炮,也頂多是在這些戰車上砸出一個淺坑,沒法將之擊毀。
就在這二百八十輛鋼鐵戰車的掩護下,足足九千名禁軍將士安然突入到了城墻內部,占據了這附近的一片陣地。
他們沒有繼續前進,而是在此處挖掘溝壑,利用他們攜帶過來的鋼板修筑永久性工事與炮臺。并掩護更多的晉軍進入城內。
此時虞見深與大司命的面色,都微微發白。都意識到他們的巷戰之法,未必就能夠奏效。
大司命的眼神更是難看之至,她之前更防備的是李軒的那些太虛戰艦,并與南極長生大帝以及燃燈籌謀,有了應對之法。
一旦此人敢將太虛戰艦運用于西安成,他們有信心至少破損他們一半以上的戰艦。
太虛戰艦在外域之所以難對付,很大緣由在于它們的高航速。太虛戰艦在外域沒有阻力,一個呼吸的速度高達五十里。
這種情況下,讓它們很難被遠距離的武器精準擊中。
可在凡界之內,只要他們做出周全的準備,完全能以燃燈佛的二十四顆定海神珠,配合相應的法陣,還有幾位帝君的力量,將那些太虛戰艦一一摧毀。
可這些鋼鐵戰車的出現,卻在大司命的意料之外。
不過大司命還沒來得及籌劃破局之法,紫微宮主問是非帶來了一件讓她更心悸不已的消息。
“宮主!”
問是非的臉色沉凝如水:“驪山異變,李軒率五十七艘太虛戰艦,十八萬天兵甲士,合圍驪山北麓!”
大司命的心情,頓時沉寂如冰。
她知道李軒是為何而來,此人已經知道了《金闕天章》的方位。
大司命知道這一天遲早到來,可她的心情,還是糟糕之至。
驪山就在臨潼城東,距離西安城也不過百余里的距離。
大司命往驪山方向看了一眼,就微微嘆息,往城內深處合十一禮:“還請二位大佛與我同至驪山,助我誅除這魔頭大孽。”
“長公主此言卻是讓我為難了。”
此時一位方面大耳,腹有大肚,笑容可掬的佛,出現在了城墻上。
他手拿著一只葫蘆,一邊喝酒,一邊搖頭:“我們之前做的準備都在西安城內,且那玄黃大帝氣候漸成,據說連勾陳與鯤鵬,都栽在了他的手里。”
言下之意,是他們想要除魔衛道,談何容易?
離開西安,至驪山北麓與李軒作戰也過于冒險。
大司命則面無表情:“二位大佛不知,那金闕天章就被我藏在驪山。一旦此物落入李軒之手,后患無窮。”
這笑容可掬的佛頓時愣住,他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僵硬。